第一章:绯影无心,血色桃花子时,月如霜。一道绯红色的影子,
如鬼魅般掠过层层叠叠的琉璃瓦,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太傅府深重的夜色里。她叫绯影,
是“无影楼”最锋利的一把刀。一把没有鞘,也从不回鞘的刀。今夜,她的刀要饮的,
是当朝太傅项远的人头。绯影的呼吸轻得如同拂过檐角的夜风,她的脚步落在瓦片上,
甚至未能惊起一片尘埃。她的世界是寂静的,只有任务、目标,
以及完成任务后那片刻的、令人窒息的空虚。书房的灯火依旧亮着,
项远正在烛下批阅着什么。他自以为府内守卫森严,固若金汤,
却不知死亡早已穿过了他所有的防线,来到了他的身后。没有杀气,没有预兆。
当项远感觉到一丝凉意时,一柄薄如蝉翼的短刃已经贴上了他的喉咙。
他甚至没看清来人是如何出现的。“你……”他喉结滚动,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
绯影没有给他第二个字的机会。手腕微动,一线血珠在空中划出一道凄美的弧线。
项远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撞翻了身后的书架,竹简散落一地。任务完成。
绯影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粒尘埃。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
打开,里面是一片早已干枯,却依旧保持着鲜红色的桃花瓣。
她用两根纤细的手指捏起那片桃花,轻轻放在项远的心口。这是她的标记,
也是整个江湖闻之色变的“绯影血桃”。凡是见到这片桃花的人,都已是黄泉路上的亡魂。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尸体余温的那一刻,一阵尖锐的剧痛猛地刺入她的脑海。
眼前烛火摇曳的光影瞬间扭曲,化作一片漫山遍野、灼灼其华的桃林。
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花瓣,洒下金色的碎光。一个温暖的手掌牵着她的小手,
耳边传来一个温柔的男声,唤着一个她全然陌生的名字。“阿瑶,你看,
这棵桃树开得最好……”“阿瑶……”“阿瑶!”“呃!”绯影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
猛地抽回手。她单膝跪地,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又是这个梦魇般的幻觉。
从她记事起,这片桃林和那个模糊的声音就时常闯入她的脑海,
每一次都伴随着撕裂般的头痛。楼主说,这是她心魔未除的体现。一个顶尖的杀手,
不该有过去,不该有记忆,更不该有心。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脑中的翻江倒海,
眼神重新恢复了死水般的冰冷。就在她准备离开时,一丝极细微的破空声,
从她左后方的房梁上传来。有埋伏!绯影的身体几乎是本能地向右侧翻滚。
在她原先站立的地方,三枚淬着幽蓝光芒的毒针,深深地钉入了地板。“‘无影楼’办事,
闲人退散。”她声音清冷,不带一丝感情,手中短刃已反握,准备迎接一场厮杀。
“呵呵呵……”一阵阴冷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绯影,
你还真以为自己是‘无影楼’的王牌吗?你不过是楼主养的一条狗。如今,这条狗太老了,
也太碍事了,是时候该处理掉了。”话音未落,十几道黑影从书房的各个角落里涌出,
他们统一的黑衣和鬼面具,正是“无影楼”内部最高级别的影卫!这是一个局!
一个以太傅项远为诱饵,专门为了绞杀她而设下的局!绯影的心在那一瞬间沉到了谷底。
她为“无影楼”卖命十年,手上沾满鲜血,心中一片荒芜,换来的,
却是一个被自己人精心设计的死局。可笑,又可悲。然而,她的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
绝望和恐惧是弱者的情绪,而她绯影,从不示弱。“就凭你们?”她缓缓站直身体,
绯红色的衣袂在夜风中无声飘荡,像一朵即将在暗夜中盛放的、有毒的花。下一刻,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第二章:歧路逢生,药谷医仙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围杀。
绯影的武功再高,也架不住影卫们层出不穷的诡异招式和悍不畏死的攻击。
他们对她的剑招路数了如指掌,显然是“无影楼”楼主亲自授意。半个时辰后,
绯影浑身是伤,左臂中了一记毒镖,半边身子都开始麻木。她用尽最后的气力,
拼死杀出一条血路,从太傅府的高墙上一跃而下。身后,是穷追不舍的影卫。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跑了多久,意识在毒素和失血过多的双重侵蚀下,渐渐模糊。她只知道,
不能停,停下来就是死。恍惚间,她仿佛又看到了那片桃林,
那个温柔的声音在呼唤她:“阿瑶,快跑……”她脚下一软,从山坡上滚了下去,
最终坠入了一条冰冷的溪涧之中,彻底失去了知觉。冰冷的溪水卷着她残破的身体,
向下游漂去……当绯影再次恢复意识时,首先闻到的是一股浓郁的草药香气,清新而温暖,
驱散了她记忆中常年伴随的血腥味。她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竹制屋顶。
她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妥善地处理和包扎好,
连体内的毒素,似乎也已经被人用高明的手段压制住了。“你醒了?
”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绯影猛地转过头,眼神瞬间变得警惕而充满杀意。
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发现浑身酸软,使不出一丝力气。
一个穿着青色布衣的年轻男子正坐在不远处的桌边,手里拿着一本医书,见她醒来,
便放下书,微笑着走了过来。他看起来二十出头,面容俊朗,气质干净得像山间的清风。
尤其是那双眼睛,明亮而澄澈,仿佛能倒映出世间所有的美好。这是绯影从未见过的一种人。
她所见过的,要么是满脸横肉的武夫,要么是阴鸷狠毒的同僚,要么是垂死挣扎的目标。
“别动,”男子走到床边,语气柔和,“你伤得很重,又中了‘牵机散’的毒,
虽然我暂时用金针封住了你周身的穴道,压制了毒性,但还需要七日的时间才能彻底清除。
这期间,你最好不要妄动内力。”绯影没有说话,只是用一双冰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像一只受了伤的孤狼。“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她沙哑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戒备。
男子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态度,依旧温和地笑道:“我叫谢长栾,是个大夫。
至于为什么要救你……路过溪边,看到有人快淹死了,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医者仁心,
仅此而已。”谢长栾?这个名字很陌生。绯影的大脑快速运转,搜索着关于这个名字的记忆,
却一无所获。她不相信“仅此而已”这种说辞。在这个江湖,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
“这里是哪里?”她继续问道。“药王谷。”谢长栾回答,“一个很少有外人知道的地方。
你很安全,‘无影楼’的人找不到这里。”他竟然知道“无影楼”!绯影的瞳孔猛地一缩,
藏在被子下的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本该是她藏匿短刃的地方,此刻却空空如也。
谢长栾注意到了她的动作,无奈地笑了笑,从旁边的桌上拿起了那柄薄如蝉翼的短刃,
递到她面前。“是在找这个吗?你的武器,我替你收起来了。放心,我没有恶意。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短刃的刃身上,若有所思地说道,“好快,好狠的刀。只是,这刀上,
只有杀气,没有生气。用久了,是会反噬其主的。”绯影没有去接那把刀,
眼神中的戒备反而更深了。眼前这个男人,看似温文尔雅,人畜无害,
却一眼就能看穿她的来历,甚至对她的武器和武功路数做出如此精准的评价。
他绝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夫。“你到底想做什么?”她冷冷地问。
谢长栾收回短刃,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转身从桌上端来一碗还冒着热气的药。
“先把药喝了吧。”他用勺子轻轻搅动着碗里的汤药,吹了吹气,然后递到她的嘴边,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但现在,你最需要做的是活下去。只有活下去,
才有机会去寻找答案,不是吗?”他的声音有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他手中的那碗药,
也散发着令人无法抗拒的、温暖的香气。绯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温暖”了。
在“无影楼”,她吃的永远是冰冷的干粮,喝的是能让她保持清醒的苦茶。她犹豫了片刻,
看着谢长栾那双真诚清澈的眼睛,最终还是张开了嘴,将那口温热的药汁咽了下去。药很苦,
却在进入腹中的那一刻,化作了一股暖流,流向四肢百骸。谢长栾见她喝下药,
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一边喂药,一边状似无意地问道:“对了,我在你身上,
发现了这个。”他伸出另一只手,摊开手掌,掌心之中,
静静地躺着一片干枯的、血红色的桃花瓣。“江湖传言,‘绯影血桃,见之封喉’。
杀手‘绯影’,是‘无影楼’排名第一的杀手,三年来,
死在她手下的王公贵族、江湖豪侠不下三十人。每一个死者心口,都会留下这样一片桃花。
”他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诉说一个与他们无关的故事。绯影的心却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知道,他认出她了。她等着他接下来的质问、鄙夷,甚至是动手。然而,
谢长栾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复杂,有探究,有惋惜,却没有她想象中的厌恶和恐惧。
他收起那片桃花,轻声问道:“告诉我,人,真的是你杀的吗?那片桃花,
真的是你心甘情愿留下的吗?”第三章:谷中暖雪,心上冰融谢长栾的问题,
像一根无形的针,精准地刺入了绯影心中最深、最混沌的角落。心甘情愿吗?
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在“无影楼”的十三年里,她只是一个执行命令的工具。
命令是绝对的,不容置疑,更遑论“情愿”二字。楼主让她杀谁,她就杀谁。
楼主让她留下桃花印记,她就留下。她的意志,
早已在无数次血腥的训练和任务中被磨得一干二净。但此刻,
看着谢长栾那双清澈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她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她没有回答,
只是将头扭向一边,用沉默和冷漠筑起高墙,抵御着对方的窥探。在她看来,
这或许是某种更高明的审讯技巧,意图摧毁她的心防。谢长栾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
并没有追问。他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将空了的药碗放在桌上,轻声说:“你累了,
好好休息吧。你的伤很重,胡思乱想对身体无益。”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竹屋,
留下满室药香和陷入沉思的绯影。接下来的七天,是绯影生命中最奇异的一段时光。
这里仿佛是世外桃源,与她所熟知的那个充满血腥与阴谋的江湖截然不同。没有命令,
没有杀戮,只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宁静。谢长栾每天都会准时为她送来汤药,
为她更换伤口的草药。他的动作总是那么轻柔,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他从不问她的过去,也绝口不提“无影楼”和江湖事。他会跟她讲山谷里草药的故事,
哪一株叫“龙葵”,可以清热解毒;哪一株是“七叶一枝花”,是蛇毒的克星。
他说话的时候,眼神总是亮晶晶的,充满了对这些花草树木的热爱。绯影从不回应,
只是静静地听着。她像一头蛰伏的野兽,暗中观察着这个奇怪的男人,
揣测着他的一举一动背后究竟藏着什么目的。然而,她什么也看不出来。
他就像这山谷里的清泉,澄澈见底。第七天,绯影体内的“牵机散”之毒终于被彻底清除。
在谢长栾的精心调理下,她身上的外伤也好了大半,已经可以下床行走了。这天午后,
阳光正好,谢长栾扶着她走出竹屋,来到院子里。院子不大,却打理得井井有条,
四处都晾晒着草药。而在院子正中央,赫然生长着一棵桃树。那是一棵极为漂亮的桃树,
枝干苍劲有力,虽然时节已过,枝头并无花朵,但那舒展的姿态,
依旧能让人想象出它在春天灼灼其华、灿若云霞的模样。在看到那棵桃树的瞬间,
绯影的身体猛地一僵,一股源自骨髓的寒意和厌恶瞬间涌了上来。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血,漫天的血色。断裂的枝干,凋零的花瓣,
还有……师兄倒下的身影。不,不是师兄。那张脸很模糊,她看不清。但那撕心裂肺的痛楚,
却是如此真实。“这棵桃树是我师父种下的。”谢长栾的声音将她从混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他没有看她,只是仰头望着那遒劲的枝干,语气中带着一丝怀念,“师父说,桃木辟邪,
桃花祈福,是世间至纯至美之物。只可惜,世人总喜欢用最美好的东西,
去掩盖最丑陋的罪恶。”他的话意有所指,每一个字都敲打在绯影的心上。“什么意思?
”她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干涩。谢长栾回过头,
目光温和地看着她:“我曾见过一桩灭门惨案的卷宗。一家三十六口,一夜之间尽数毙命,
手法干净利落。官府查了许久,只在每一具尸体的心口,发现了一片桃花瓣。
”绯影的呼吸一滞。那是她两年前接的任务,目标是通敌叛国的李将军。“所有人都说,
是‘绯影血桃’的杰作。”谢长栾继续说道,“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李将军的小女儿,
是一个天生的盲女。她的尸体被发现时,手里紧紧攥着一块桃花酥。而真正的李将军,
早已带着金银细软,通过密道逃之夭夭了。死去的,不过是一个与他容貌相似的替身而已。
”轰——绯影的脑中如遭雷击,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替身?盲女?桃花酥?这些细节,
楼主从未告诉过她!她接到的命令,只是“诛杀李氏满门,不留活口”。
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杀过一个盲眼的小女孩。在她的记忆里,
那夜只有挥刀、鲜血和倒下的人影,所有人的脸都是模糊的。“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她声音颤抖,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不是对死亡的恐惧,
而是对自己所作所为的、迟来的恐惧。“因为,那份为李将军定罪的通敌文书,
是我师父伪造的。”谢长栾的眼神黯淡了下来,声音里带着一丝沉痛,“师父曾是朝中御医,
因看不惯朝堂黑暗,归隐山林。谁知,三年前,太子亲信寻来,以我整个药王谷的性命相逼,
要他伪造证据,扳倒与太子为敌的李将军。师父无奈之下,只得照办。”他顿了顿,
看着绯影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师父本以为,这只是政敌间的倾轧,最多是罢官流放。
他万万没想到,太子竟会买通‘无影楼’,将李氏满门赶尽杀绝,还用一片桃花,
将这桩血案伪装成江湖仇杀。师父因此愧疚成疾,不久便郁郁而终。临终前,他嘱咐我,
一定要查清此事,还那些冤魂一个公道。”绯影呆呆地站在原地,只觉得天旋地转。
原来是这样。原来她引以为傲的“任务”,不过是肮脏的政治斗争中,
一把被利用的、最锋利的刀。她杀的,或许根本不是什么叛国贼,而是一家无辜的冤魂。
而她,就是那个刽子手。“所以……你救我,就是为了查清当年的真相?
”绯影的声音里充满了自嘲。“是,也不是。”谢长栾摇了摇头,神情复杂地看着她,
“我查了三年,查到‘无影楼’,查到你‘绯影’。我本以为,
你会是一个冷血无情、杀人如麻的女魔头。直到我救起你,在你昏迷的时候,
我听到你一直在说梦话。”“梦话?”“是。”谢长栾轻声说,
“你一直在喊一个名字——‘阿瑶’。你还说,‘哥哥,桃花开了,好香……’你的语气,
就像一个天真烂漫的孩子,没有一丝阴霾。”阿瑶……哥哥……那片桃林,那个温暖的声音,
再次涌入脑海。这一次,那模糊的画面似乎清晰了一些。她看到一个穿着蓝色衣服的小男孩,
背着一个比他矮半个头的小女孩,在漫山遍野的桃林中奔跑,笑声清脆如银铃。“啊!
”剧烈的头痛再次袭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绯影痛苦地抱住头,身体摇摇欲坠。
谢长栾立刻上前扶住她,温热的手掌贴在她的背心,一股精纯的内力缓缓渡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