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获奖那天,妈妈把奖杯给了继兄。那是一座纯金打造的物理奥林匹克竞赛奖杯,沉甸甸的,
像我十八年人生里所有不为人知的努力和坚持。颁奖台上,闪光灯晃得我几乎睁不开眼,
我听见台下雷鸣般的掌声,却只清晰地捕捉到了一个人的声音。是我妈妈,她在我上台前,
用力地握着我的手,眼眶微红,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骄傲:“念念,你是妈妈的骄傲,
是爸爸的骄傲。”爸爸。这个词像一根针,轻轻扎进我心脏最柔软的地方。我的亲生父亲,
林卫国,也是一位物理学家。他毕生的梦想,就是看到中国的名字,
刻在世界物理学的丰碑上。他将这份热爱毫无保留地传给了我,却在我十二岁那年,
因为一场实验室意外,永远地离开了我。我捏着奖杯冰冷的底座,
感觉指尖传来父亲手掌的温度。这不仅仅是我的荣耀,更是我对他未竟梦想的延续。走下台,
我第一个奔向的就是妈妈。她激动地抱住我,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滚烫地滴在我的脖颈上。
“好孩子,好孩子,妈妈就知道你一定可以的。”她的身后,站着我的继父林伯,
和他带来的儿子,我的继兄,林峰。林伯脸上挂着公式化的温和笑容,
拍了拍我的肩膀:“念念真厉害,为我们家争光了。”林峰则懒洋洋地靠在墙上,
眼神里带着一丝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像是嫉妒,又像是审视。他比我大一岁,
学习成绩平平,最大的爱好就是打游戏。我沉浸在巨大的喜悦里,没有在意这些细节。
我把奖杯小心翼翼地放进丝绒盒子里,像捧着一个新生的婴儿。回家的路上,
车里的气氛有些诡异。妈妈一改台下的激动,变得沉默寡言,
只是时不时透过后视镜看我一眼,欲言又止。林伯专心开着车,而林峰则戴着耳机,闭着眼,
似乎对我的胜利毫无兴趣。我抱着奖杯,心里的喜悦被这沉默一点点冷却。
晚饭是林伯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子菜,说是要为我庆祝。饭桌上,
妈妈给我夹了一筷子我最爱吃的糖醋排骨,笑容却有些勉强:“念念,
这次竞赛拿了全国第一,真是辛苦了。”我点点头:“不辛苦,这是我应该做的。
”林伯放下筷子,清了清嗓子,饭桌上的气氛瞬间变得严肃起来。他看着我,用一种商量的,
却不容置喙的口气说:“念念,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我心里咯噔一下,
有种不祥的预感。“是这样的,”林伯顿了顿,看了一眼妈妈,后者立刻低下头,不敢看我,
“你哥哥林峰,明年也要申请大学了。他那个成绩……你知道的,想上个好点的学校,
有点难度。”我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林峰也摘下了耳机,
坐直了身体,眼神里透出一丝期待和紧张。“我们打听过了,”林伯继续说,
“现在很多大学都看重学生的综合素质,尤其是一些竞赛的获奖经历,
在自主招生的时候能加很多分,甚至能破格录取。”我的心,一寸寸地沉了下去。
我好像猜到了他想说什么。“所以……”他终于图穷匕见,
目光落在我放在身边的奖杯盒子上,“你看,你学习这么好,就算没有这个奖,
清华北大也是稳的。但是你哥哥不一样,这个奖杯对他来说,是雪中送炭。我们是一家人,
念念,一家人就该互相帮助,对不对?”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那一瞬间冲上了头顶,
耳朵里嗡嗡作响。我难以置信地看着林伯,又看向我的妈妈。我希望她能站出来,
哪怕说一句“这不公平”,可是她没有。她只是低着头,小声地,
几乎是哀求般地对我说:“念念,你就帮帮你哥哥吧。他要是能上个好大学,将来有出息了,
也能帮你分担。妈妈知道这委屈你了,可是……可是你们是兄妹啊。”兄妹?我笑了。
在我爸去世后的第二年,她带着林伯和林峰住进了我和爸爸的家。她告诉我,
林伯会像亲生父亲一样爱我,林峰会像亲哥哥一样保护我。可事实是,
我爸书房里所有的物理学藏书,被林伯以“家里地方小,放不下这些没用的闲书”为由,
卖给了废品站。林峰看上了我的房间阳光好,妈妈就让我搬到了阴暗狭窄的储物间。
每年我爸的忌日,我想去祭拜,妈妈总说:“人死不能复生,老想着过去干什么?
你要多跟你林伯伯亲近,他才是你现在和未来的依靠。”他们一点点地,
抹去我父亲在这个家里存在过的一切痕迹。现在,他们甚至要夺走我为父亲赢来的荣耀。
“你的意思是,”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冷静得可怕,“要我把这个奖杯,
给我这位‘好哥哥’?”林峰的眼睛亮了,急切地看着我。
林伯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我就知道念念是个懂事的孩子。”他仿佛已经认定了我会同意,
伸手就要去拿那个丝绒盒子。我猛地将盒子抱进怀里,死死地护住。“不行。”我看着他,
一字一句地说,“这是我的。”林伯的手僵在半空中,脸上的笑容凝固了。“林念!
”妈妈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尖锐的指责,“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你哥哥的前途都摆在这儿了,你就不能为他牺牲一点吗?这只是一个奖杯而已!
”只是一个奖杯而已?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我看着她,
这个我曾经最依赖、最亲近的女人,此刻的脸庞却如此陌生。“妈,你知道为了这个奖杯,
我付出了什么吗?”我的声音开始颤抖,“高一高二,别的同学周末都在玩,
我在实验室里做实验,一做就是一整天。为了攻克一个难题,我可以三天三夜不合眼。
备赛的最后一个月,我每天只睡四个小时,熬得大把大把掉头发。这些你都看到了吗?
”“我……”妈妈被我问得哑口无言,眼神躲闪。“你没有。”我替她回答,
声音里带着无尽的失望,“你只看到了林峰打游戏又输了,心情不好,就炖汤给他补身体。
你只看到了林伯工作累了,就变着花样给他做好吃的。你甚至在我比赛前一天,
还因为林峰想吃城西那家店的宵夜,让我大半夜跑出去给他买。
”这些积压在心底多年的委屈,像决堤的洪水,在这一刻尽数倾泻而出。“在你眼里,
我的努力,我的梦想,我的一切,是不是都比不上你这个新家庭的安稳,
比不上你这个继子的前途?”“你胡说什么!”妈妈被我说中了心事,恼羞成怒地拍了桌子,
“林峰是你哥哥!你让着他不是应该的吗?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就是让你这么自私自利,
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自私?”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冷笑出声,“究竟是谁自私?
为了让林峰能走捷径,就想把我拼了命换来的东西拱手相让。妈,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是不是早就偏到太平洋去了?”“你!”妈妈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的鼻子,“反了你了!
今天这个奖杯,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说着,她竟然冲过来,
伸手就要抢我怀里的盒子。我死死地抱着,不肯松手。那是我的荣耀,
是我和我爸之间唯一的精神连接,我绝不允许任何人玷污它!林峰也站了起来,
焦急地在一旁帮腔:“妈,你别跟她废话了,直接拿过来不就行了!林念,你别给脸不要脸!
我告诉你,我能用你的奖杯上大学,是给你面子!”“滚!”我用尽全身力气,将妈妈推开,
赤红着双眼瞪着林峰,“你做梦!”场面瞬间失控。妈妈被我推得一个踉跄,
撞到了身后的椅子,发出一声痛呼。林an伯脸色铁青,一个箭步冲上来,
扬手就给了我一巴掌。“啪!”清脆的响声回荡在餐厅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的脸**辣地疼,耳朵里嗡嗡作响。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气,此刻闻起来却令人作呕。
我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林伯。这个男人,从进我们家门开始,
就一直维持着温文尔雅的假象,此刻终于撕下了他伪善的面具。“混账东西!
怎么跟你妈说话的!”他怒不可遏地指着我,“我们养你这么多年,好吃好喝地供着你,
就是让你这么忤逆我们的?一个破奖杯,比你妈还重要吗?今天我告诉你,这个家,
还轮不到你说了算!”我看着他狰狞的面孔,又看了看旁边扶着椅子,眼神里没有丝毫心疼,
只有愤怒和失望的妈妈,还有那个一脸幸灾乐祸的林峰。我的心,在那一刻,彻底死了。
是啊,这个家,早就不是我的家了。从她决定让这两个男人住进来的那一刻起,
我就成了一个寄人篱下的外人。我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我慢慢地,
慢慢地松开了抱着盒子的手,将它放在了餐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个丝绒盒子上,
贪婪,且势在必得。妈妈以为我妥协了,脸上露出一丝缓和,走过来想拉我的手:“念念,
妈妈知道你委屈,但是……”我猛地甩开她的手,后退了一步,与他们保持安全的距离。
我的动作让他们都愣住了。我看着他们,一个是我血脉相连的母亲,一个是我名义上的继父,
一个是我所谓的哥哥。他们站在一起,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将我隔绝在外。“你们想要?
”我指着那个盒子,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林峰迫不及待地点头:“当然!林念,
你早这样不就好了嘛。”“好。”我点了点头,然后,在他们错愕的目光中,
我缓缓地打开了盒子。纯金的奖杯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杯身上刻着我的名字——林念。
我把它拿了出来,用指尖轻轻摩挲着那两个字。然后,我看着妈妈,一字一句地问:“妈,
你还记得我爸爸叫什么名字吗?”妈妈愣住了,
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你……你问这个干什么?”“你回答我。”我死死地盯着她。
“我……”她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林伯不耐烦地打断我:“林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