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终还是没动那盘炒青菜,只吃了几口白饭,就说吃饱了。
刘梅瞥了我一眼,嘴角撇了撇,没说什么。在她看来,我大概是在闹脾气。
江国强从头到尾都没看我,仿佛我真的只是一个借住几天的远房亲戚。
晚上,我真的睡在了客厅的沙发上。沙发又短又窄,我一米八的个子,只能蜷缩着,腿都伸不直。老旧的弹簧硌得我后背生疼。
夜深了,我能听到主卧里传来我爸轻微的鼾声,和次卧里江涛打游戏时兴奋的叫喊声。
这个家里,每个人都睡得很安稳。
除了我。
我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因为潮湿而晕开的水渍,心里一片冰凉。
我不是圣人,被这样对待,不可能没有怨气。但奇怪的是,此刻我心里更多的,是一种解脱。
像是终于看清了一件自己欺骗了自己很多年的事情。
也好。
既然你们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我拿出手机,在黑暗中,屏幕的光亮照亮了我的脸。我给一个号码发了条信息。
“帮我查一下城南‘水岸花城’小区的房价,我要最大户型的。”
对方很快回复:“枫哥,您要买房?好的,马上给您查。”
这是我大学时的室友,李浩。毕业后他去做了房产中介,我们一直有联系。他也是少数几个知道我买了彩票的人之一。
我把手机放在一边,闭上了眼睛。
这个又冷又硬的沙发,我不会睡太久的。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
我爸和刘梅已经去晨练了,江涛还在睡懒觉。我简单洗漱了一下,就准备出门。
刚走到门口,就碰上了晨练回来的江国强和刘梅。
刘梅手里提着刚买的油条豆浆,看到我,立刻把袋子往身后藏了藏,一脸警惕:“你这么早,要去哪儿?”
“出去转转。”我说。
“哼,我看是去找工作吧。”江国强冷哼一声,“我告诉你,别想着在家里啃老。我们没钱养你。”
我懒得跟他们争辩,拉开门就要走。
“等等!”刘梅叫住我,“你弟弟今天要去见他女朋友的爸妈,你把你那件最好的衣服借给他穿穿。”
我最好的衣服?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加起来不到三百块的休闲装,这就是我以前的“体面”。而我那个所谓的“最好”的衣服,是一套打折时买的西装,为了面试准备的,穿过两次。
“他自己没有吗?”我问。
“他的哪有你的好!”刘梅理直气壮,“你当哥的,就不能为弟弟着想一下?这事关他一辈子的幸福!”
又是这套说辞。
我没说话,转身回屋,从我的行李包里翻出了那套西装。
江涛被吵醒了,睡眼惺忪地走出来,看到西装,眼睛一亮:“哥,这衣服借我穿穿。”
他的语气,不是商量,是通知。
我把西装递给他。
他接过去,立刻就往身上套。不大不小,还挺合身。他跑到镜子前照了照,满意地笑了。
“爸,妈,怎么样?帅吧?”
“帅!我儿子最帅了!”刘梅笑得合不拢嘴。
江国强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点了点头。
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
我这个衣服的主人,再次被当成了空气。
我面无表情地走出家门。身后传来刘梅的叮嘱声:“涛涛,见到亲家,嘴巴甜一点,好好表现!”
我在楼下站了一会儿,李浩的电话就打来了。
“枫哥!‘水岸花城’的楼王单位,顶层复式,三百六十平,带空中花园和泳池,精装修,拎包入住!开发商老板自己留的,现在急用钱才肯卖。我跟那边谈过了,全款的话,可以给个友情价,八千万!”
“八千万?”我重复了一遍。
“对!枫哥,这绝对是捡漏了!这房子正常市价至少一个亿!而且景观无敌,能俯瞰半个城市!”李浩的声音很兴奋。
我抬头看了看我们家那栋破旧的居民楼,斑驳的墙皮,生锈的栏杆。
然后,我笑了。
“好。”我说,“就它了。你约一下房主,我今天就过去看房。如果没问题,直接签合同。”
“好嘞枫哥!您就瞧好吧!”
挂了电话,我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水岸花城”。
我不知道的是,在我身后不远处的窗户,刘梅正探出头,看着我上了一辆出租车,脸上露出了鄙夷的神情。
“切,还打车,装什么装。一个被辞退的穷光蛋,看你能得意多久。”她小声嘀咕着,然后转身回去,继续帮她的宝贝儿子打理形象去了。
他们永远不会想到,我坐上的这辆车,将驶向一个他们永远无法企及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