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劲生是真的傻了。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被人抽走了魂魄。

那张向来沉稳冷峻的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一种近乎崩溃的茫然和恐惧。

他的眼神失去了焦点，直勾勾地盯着地上我父亲的遗照碎片，仿佛那不是一张照片，而是择人而噬的深渊。

张曼显然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她脸上的得意笑容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慌乱。

她轻轻拽了拽陈劲生的衣袖。

“劲生哥，你……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陈劲生像是没听见一样，依旧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

他的身体，甚至在微微发抖。

我冷冷地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没有半分快意，只有无尽的悲凉。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如果他对我父亲还有一丝一毫的敬畏，又怎么会纵容张曼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

现在这副样子，是做给谁看？

鳄鱼的眼泪，从来都换不来我的同情。

我松开紧握着玻璃碎片的手，任由它叮当一声掉落在地。

划破自己脸的威胁，不过是我走投无路下的虚张声势。

我还没有那么傻。

这张脸，是我从陈劲生手里夺回一切的资本。

我不能毁了它。

“陈劲生。”我冷声开口，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既然你没时间，就滚吧。”

“从今天起，这个家，不欢迎你。”

说完，我不再看他，转身就想上楼。

我需要冷静，需要好好想一想，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可我刚迈出一步，手腕就被人死死地攥住了。

是陈劲生。

他终于回过神来了。

他抓着我的力道大得惊人，像是要将我的骨头捏碎。

他的手，冰冷得像一块寒铁。

“烟烟……”

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三个字，眼睛里是浓得化不开的痛苦和悔恨。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我挣扎了一下，却没能挣开。

“放手！”我厉声喝道。

“我不放！”他抓得更紧了，“烟烟，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我气笑了，“那是哪样？是我眼瞎了，没看见你护着她？还是我耳聋了，没听见你说让我别闹？”

我的质问像一把把刀子，扎得他脸色又白了几分。

“我……我……”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用一种近乎哀求的眼神看着我。

一旁的张曼，此刻也终于反应了过来。

她眼里的慌乱更甚，上前一步，试图再次拉住陈劲生的胳膊。

“劲生哥，你别这样……柳总还在气头上，我们先走吧，让她冷静一下……”

她的话音未落，陈劲生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甩开了她的手。

“滚！”

他冲着张曼，发出了野兽般的低吼。

那声音里蕴含的暴戾和厌恶，让张曼瞬间僵在了原地，脸色煞白。

“我让你滚！你听不懂吗！”

陈劲生双目赤红，指着门口，一字一句地嘶吼道：“现在！立刻！从这里滚出去！永远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张曼被他这副模样吓得魂飞魄散，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在对上陈劲生那双杀人般的眼睛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最后连滚带爬地逃离了这座让她颜面尽失的豪宅。

客厅里，终于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陈劲生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抓着我的手，缓缓地跪了下去。

一个一米八几，在商场上叱咤风云，说一不二的男人，此刻，就那样毫无尊严地跪在了我的面前。

他的头深深地埋了下去，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压抑的，痛苦的呜咽声，从他喉咙里传出来。

他哭了。

我认识陈劲生十年，结婚三年，从未见他流过一滴泪。

即使在我爸的葬礼上，他也只是红着眼眶，沉默地处理着一切。

可现在，他却因为一张破碎的照片，在我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这一幕，太过震撼，也太过荒唐。

我的心，乱成了一团麻。

愤怒，悲伤，怨恨，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困惑。

他为什么会这样？

他到底在害怕什么？

难道，他对我爸的感情，比我想象的要深？

不，不可能。

如果他真的敬重我爸，就不会对我如此冷漠，更不会和张曼纠缠不清。

这里面，一定有别的原因。

一个我不知道的，关于那张遗照的秘密。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我脚边的男人，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陈劲生，收起你这副惺惺作态的样子。”

“我爸的遗照碎了，我们的婚姻，也到头了。”

“明天，我们就去办离婚手续。”

我说完，用力地想抽出自己的手。

可他却攥得更紧了，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猛地抬起头，那张英俊的脸上，此刻布满了泪痕，狼狈不堪。

“不……不要离婚……”

他看着我，眼睛里充满了绝望和乞求。

“烟烟，求你了，别跟我离婚……”

“除了这个，你要我做什么都行！你打我，骂我，怎么折磨我都行！”

“只要不离婚……求你了……”

他卑微的样子，让我感到一阵反胃。

“做什么都行？”我冷笑一声，“好啊。”

我指着地上那堆玻璃碎片，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把这些，全都给我吃下去。”

“吃下去，我就考虑，不跟你离婚。”

我以为，他会知难而退。

我以为，他会愤怒，会觉得我不可理喻。

可我没想到。

陈劲生在听到我的话之后，只是愣了一秒。

然后，他真的伸出手，颤抖着，捡起了一块最大的玻璃碎片。

毫不犹豫地，就往自己嘴里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