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我已经回到了307病房。
头很晕,四肢无力,像是跑了一场马拉松。
我挣扎着坐起来,看到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和两片白色的药片。
一张纸条压在杯子底下。
【按时服药。】字迹很潦草。
我拿起药片,凑到鼻子前闻了闻。没什么特殊气味。
然后我走到房间唯一的监控摄像头下面,把药片举到镜头前,停留了三秒钟。
接着,我张开嘴,把药片扔了进去,端起水杯喝了一大口。
整个过程,我确保自己的动作清晰,能被摄像头完整地记录下来。
喝完水,我把空杯子放回桌上,然后走到马桶边,弯下腰,用手指抠了一下喉咙。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把刚才喝下去的水,连同那两片还没来得及融化的药片,全都吐进了马桶里。
冲掉秽物后,我漱了漱口,回到床上躺下。
闭上眼之前,我冲着摄像头的方向,比了一个中指。
我知道他们在看。
我知道,游戏才刚刚开始。
第二天一早,我被刺耳的电**吵醒。
六点整,起床时间。
我洗漱完毕,跟着人流走向食堂。
食堂很大,但很压抑。所有人都低着头,默默地打饭,吃饭。勺子碰到餐盘的声音,是这里唯一的交响乐。
今天的早餐是稀饭,馒头,还有一碟咸菜。
我刚坐下,一个瘦小的男人就端着餐盘坐到了我对面。
他看起来四十多岁,头发稀疏,眼窝深陷,像是很久没睡过好觉。
他坐下后,一言不发,只是埋头喝粥。
我注意到,他喝粥的方式很奇怪。每喝一口,都要抬头看一眼挂在食堂墙上的钟。
食堂的规定是七点前必须吃完早餐。现在才六点半,时间绰绰有余。
他喝得很快,也很用力,粥水溅到了桌子上。
突然,他停了下来,抬头看着我。
“新来的?”他问,声音沙哑。
我点点头。
“昨天欢迎会上,你很威风。”
“还好。”
他咧嘴笑了,露出一口黄牙。“威风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叠成小方块的纸,趁着周围没人注意,迅速塞到了我的餐盘底下。
“别现在看。”他压低声音,“记住,在这里,墙比人更值得信任。”
说完,他端起自己几乎没怎么动的餐盘,站起来就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有点眼熟。
我没动那张纸条,继续不紧不慢地吃我的早餐。
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壮汉在我身边停下,用警棍敲了敲我的桌子。
“吃快点。”
我抬眼看他。“规定时间是七点结束。现在才六点四十。”
“我让你吃快点。”他加重了语气。
“你的意思是,你的命令,比墙上贴的规定更重要?”我反问。
壮汉的脸憋得通红,警棍握得咯咯作响。
周围的“病友”们都停下了动作,紧张地看着我们这边。
就在气氛快要爆炸的时候,昨天的护士长走了过来。
“怎么回事?”
“报告护士长,这个病人吃饭太慢,不服从管理。”保安立刻告状。
护士长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然后她转向保安。
“现在是规定用餐时间,他没有违规。你去巡逻别的地方。”
保安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护士长会这么说。但他还是悻悻地走了。
护士长又转向我。“别惹事。”
说完,她也转身离开。
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有了点数。
昨天的“深入检查”,看来不只是给我一个下马威,也是在给某些人看的。
比如,这个护arrogant的保安。
我慢条斯理地吃完最后一口馒头,把餐盘里的咸菜也吃得干干净净。
然后,我端着餐盘起身,手指很自然地从餐盘底下划过,夹住了那张纸条。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在把餐盘放进回收窗口的时候,我看到角落里的一个摄像头,红灯闪了一下。
我假装没看见。
回到病房,我展开了那张纸条。
上面只有一句话。
【午餐时,绝对不要吃土豆泥。】
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左手写的。
土豆泥?
我回忆了一下,送我纸条的那个男人,就是昨天在欢迎会上,坐在第一排,鼓掌最用力的那一个。
一个积极配合园区管理的“模范病人”,为什么要冒着风险提醒我这个“刺头”?
这不合逻辑。
除非,他的提醒本身,就是一个陷阱。
或者,他想利用我,去试探某些东西。
我把纸条凑到灯光下,仔细检查。
纸张是园区统一发放的劣质草纸,没什么特别。
但翻到背面,我发现了一个极小的,用指甲划出来的痕迹。
是一个字母“C”。
C栋?还是什么别的意思?
我把纸条扔进马桶,冲掉。
中午十二点,午餐时间。
我走进食堂,打饭的窗口前排着长队。
今天的午餐是米饭,一个炒青菜,还有一个……土豆泥。
土豆泥看起来很正常,黄澄澄的,上面还撒了点葱花。
轮到我打饭了。
打饭的厨师是个胖子,一脸横肉。他给我舀了一大勺米饭,一勺青菜,轮到土豆泥的时候,他停住了。
“要吗?”他问。
食堂里所有人的目光,似乎都在这一刻集中到了我身上。
我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那个递纸条的男人,就坐在不远处,他低着头,但我能感觉到他在用余光瞥我。
这是一个选择题。
吃,还是不吃。
如果我相信纸条,不吃土豆泥,可能会避开一个未知的危险。但同时,我也会暴露自己收到了信息,这会让递纸条的人和我自己都陷入麻烦。
如果我不信纸条,吃了土豆泥,可能会中招。但另一方面,这也是一种姿态,向所有监视我的人表明,我百无禁忌。
我看着那个胖厨师。
“给我来两勺。”我说。
胖厨师愣了一下,然后嘿嘿一笑,在我餐盘里结结实实地扣了两大勺土豆泥。
我端着餐盘,走到一个空位上坐下。
我没有马上吃,而是拿起勺子,在土豆泥里搅了搅。
很细腻,很均匀,看不出任何异常。
我舀起一勺,放进嘴里。
味道……很普通。就是普通的土豆泥味道。
我咽了下去,又吃了第二勺,第三勺。
食堂里的气氛,似乎随着我每一勺的动作,都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那种被窥视的感觉,慢慢消失了。
我把餐盘里的东西吃得一干二净,然后端着盘子,从那个递纸条的男人身边走过。
路过他的时候,我脚步没停,嘴里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轻轻说了一句:
“C,代表厨师(Chef)。对吗?”
男人的身体,猛地僵住了。
回到病房,我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复盘。
那个“C”,不是指C栋,而是指Chef,厨师。
递纸条的男人,想告诉我的不是土豆泥有问题,而是打土豆泥的厨师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