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

我是被渴醒的。

嘴唇干得裂开了口子，一碰就疼。

房间里静悄悄的。

我撑着身子坐起来，喊了一声：“娘。”

没人应。

我心里一紧。

不会是……

我挣扎着下床，腿软得像面条，差点摔在地上。

我扶着墙，一步一步挪出房间。

院子里空无一人。

正屋的门也开着。

我心里那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

“娘！”我又喊了一声，声音都变了调。

“……阿荞。”

声音从柴房传来。

我松了口气，赶紧走过去。

娘正蹲在柴火堆前，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铁锅，费力地刮着锅底。

那口锅，黑乎乎的，早就被刮得只剩下一层薄薄的铁皮。

她是在刮锅巴。

那种早就被刮过无数次、几乎已经没什么东西可刮的锅巴。

她把刮下来的一点黑色粉末，小心翼翼地收进一个破碗里。

然后，她往碗里倒了一点热水。

搅了搅。

一碗黑乎乎的、散发着一点糊香味的“汤”就做好了。

她看到我，脸上挤出一个笑容：“阿荞，你醒了。快来，喝点水。”

她把碗递给我。

我看着那碗“汤”，鼻子一酸。

我知道，这已经是家里能找到的最后一点食物了。

“娘，你喝吧。”我说。

“你喝，你身子虚。”她把碗硬塞到我手里。

我没再推辞。

我知道，现在我必须吃东西。

我得活下去。

我接过碗，一口气喝了下去。

那东西没什么味道，就是糊味和一点点苦味。

但下肚之后，胃里总算有了一点实在的感觉。

娘看着我喝完，脸上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她自己则拿起一块干硬的馒头皮，放进嘴里慢慢地嚼。

那是她早就藏起来的，准备实在撑不住的时候吃的。

“娘，你也吃。”我说。

“我吃了，不饿。”她含糊不清地说。

我没再说话。

我知道，我所有的劝说，在这个年代，都是苍白无力的。

大人总是会把自己的口粮，留给孩子。

我回到房间，重新躺下。

我开始规划。

三天。

我不能就这么躺着等死。

我得找点事做。

我再次进入了那个空间。

那片黑土地上，我撒下的青菜种子，已经冒出了一点嫩芽。

小小的，绿绿的，在黑色的土地上，显得格外扎眼。

我的心，被这抹绿色轻轻地刺了一下。

有希望。

真的有希望。

我离开了空间。

我开始整理这间破屋子。

虽然没什么东西可整理。

我把散在地上的干草重新铺好。

把破旧的桌椅擦了擦。

这些简单的体力活，让我出了一身汗。

也让我暂时忘记了饥饿。

娘看到我起来走动，虽然嘴上让我多休息，但眼里的担忧还是少了很多。

下午的时候，村里的刘婶子来了。

她端着一小碗野菜糊糊。

“乔家嫂子，我家今天寻了点野菜，给你们送点来。”刘婶子把碗放在桌上。

娘千恩万谢地接了过去。

刘婶子看着我，叹了口气：“这孩子，瘦得都脱相了。这世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是啊，谢天谢地，阿荞今天总算醒了过来。”娘说。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刘婶子说完，又叮嘱了几句，就走了。

娘把那碗野菜糊糊端给我。

“阿荞，快吃。”

我看着碗里那些叫不出名字的、带着苦涩味的野菜，知道这已经是刘婶子家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东西了。

在这个家家户户都断粮的年景，一碗野菜糊糊，就是一份天大的人情。

我没有推辞。

我必须吃下去。

我得保存体力。

吃完东西，我感觉自己又有了一点力气。

天黑的时候，娘和我一起躺在了那张硬板床上。

我们谁也没说话。

黑暗中，我能听到娘肚子咕噜咕噜叫的声音。

她也在饿。

但她硬是一声没吭。

我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这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

我感受到了饥饿的残酷。

也感受到了人情的温暖。

我暗暗发誓。

等我有了能力，我一定要报答刘婶子。

我一定要让我娘，过上好日子。

我闭上眼，再次进入了空间。

那片嫩芽，好像又长大了一点。

我看着它们，就像看着我的命。

一天。

还剩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