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叫耿山,是个扫地的。在奇点科技公司扫地,扫了快十年了。每天早上五点,
天还没亮透,我就起了。海城这个钟点,马路上还没什么车,只有风,
呜呜地吹过高楼的缝隙。听着跟山里的风不一样。山里的风,有树叶子味儿。这里的风,
是铁锈和灰尘的味道。我的家伙事儿很简单。一辆蓝色的保洁车,一个水桶,一把扫帚,
一个拖把,几块抹布。十年了,扫帚都换了十几把。竹子做的,握在手里很踏实。
公司的保洁有十几个人,分片儿。我负责的是顶楼,三十三层。总裁办公室那一层。
活儿最清闲,也最干净。我喜欢这份工。安静。没人打扰。每天我把地拖得能照出人影儿,
把玻璃擦得跟没有一样,把垃圾桶清得干干净净。做完这些,我就找个角落的楼梯间坐着,
看看窗外的天。天上的云,聚了又散。跟江湖里的人一样。今天是我签的第十年合同,
倒数第九天。过了这九天,十年之约就满了。当年我对老友发过誓,封住内力,
当十年普通人。扫地,吃饭,睡觉。不去想那些打打杀杀,不去管那些恩恩怨怨。他说,
耿山,你这双手,沾的血太多,杀气太重。得用扫帚磨一磨,磨掉那股戾气。我答应了。
如今,十年快到了。手上的老茧厚了,心里的戾气,好像是淡了些。就是不知道,
外面的江湖,现在是个什么样子。还记不记得有个叫“不动山”的耿山。我推着车,
进了总裁办公室。凌总在。她很年轻,二十五六岁的样子。我刚来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姑娘,
跟着她爷爷来公司。现在,整个奇点科技都归她管了。她总是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
头发盘起来,看着比实际年龄大一些。不笑的时候,脸上跟结了冰一样。公司里的人都怕她。
我不怕。在我眼里,她还是那个跟在爷爷**后面,看见新奇玩意儿就瞪大眼睛的小丫头。
她爷爷……也是我的故人。“耿师傅。”她看见我,点了点头。“凌总。”我也点点头。
她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手里端着杯咖啡,没喝。海城的夜景在她脚下,
跟打翻了的珠宝盒子似的,闪闪发光。但她的眼神,比夜色还深。我知道她有烦心事。
最近公司在争一个大项目,对手不是什么正经人,手段脏得很。
一个助理模样的年轻人敲门进来,把一份文件放在桌上。“凌总,对方发来的最终方案,
条件……非常过分。”凌霏没回头。我拎着桶,把拖把浸湿,拧干。从房间最里面开始,
一下一下,安静地拖着地。拖把头是棉线的,吸饱了水,又被我用巧劲儿拧干了。拖在地上,
只留下一层薄薄的水汽,很快就干了。沙沙,沙沙。很有规律。这声音能让人心里静下来。
助理忍不住开口:“凌总,我们真的要答应他们吗?这简直是……”“耿师傅,
”凌霏忽然打断了助理的话,她转过身,看着我。我停下手里的活,直起身子。
她问我:“如果有一堆垃圾,又脏又硬,扫不走也清不掉,还堵在门口,该怎么办?
”我看着她,她的眼睛里有血丝,像是熬了好几个通宵。我想了想,
用一种再平常不过的语气说:“那就把它从窗户扔出去。”2地下车库,又闷又潮。
灯管发出“嗡嗡”的电流声,一闪一闪的。角落里堆着废弃的办公桌椅,蒙了一层厚厚的灰。
我负责的区域也包括这里。尤其是B区角落的这几个车位,最难打扫。总有人在这儿吃东西,
扔得满地都是。我正拿着个长柄的夹子,把一个塑料饭盒从车底下夹出来。忽然,
一阵刺耳的刹车声。一辆黑色的商务车,横着堵在了一辆红色跑车的跟前。红色跑车我认得,
是凌总的。车门开了,下来五个男人。个个都穿着黑西装,但看着不像正经保镖,
倒像是街面上收账的混混。头发染得五颜六色,脖子上露着纹身。为首的是个光头,
脸上有一道疤,从眼角一直拉到嘴角。他咧嘴一笑,那道疤跟着扭动,像条蜈蚣。“凌总,
别急着走啊。咱们的合同,不再聊聊?”凌总的车门也开了。她还是那身黑西装,一个人。
她的两个保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人撂倒了,正靠在后面的柱子上,人事不省。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还是冷冰冰的。“没什么好聊的。你们的条件,我不会答应。
”光头笑了,笑得很大声。“凌总,你还年轻,不懂事。在海城,我们老板想办的事,
就没有办不成的。”他一步步逼近。“交出‘天穹’系统的核心代码,或者,
我们帮你交出来。”凌霏退后一步,后背抵在了车门上。“光天化日,你们想干什么?
”“光天化日?”光头夸张地抬头看了看,“这里是地下车库,凌总。喊破喉咙,
也没人听得见的。”他身后的四个小弟散开,围成一个圈,把凌霏和我所在的这个角落,
都圈了进去。我蹲在暗处,手里还捏着那个油腻腻的饭盒。他们好像没看见我。也对。
我一个穿着蓝色保洁服的糟老头子,弯着腰,跟一堆垃圾没什么区别。我看见凌霏的手,
悄悄伸进了自己的手提包。光头的眼神很尖。“别动!想报警?手机拿出来!
”一个小弟冲上去,一把抢过凌霏的包,粗暴地倒在地上。口红,文件,钥匙,
还有一部手机,散了一地。小弟一脚踩在手机上。咔嚓。屏幕碎了。光头很满意。
他走到凌霏面前,只差一步的距离。一股劣质香水和烟草混合的味道飘了过来,
呛得我有点想咳嗽。“凌总,最后一次机会。”他的声音变得很油腻,“我们老板很欣赏你,
只要你听话,以后有的是荣华富贵。”凌霏的下巴微微扬起。“滚。”就一个字。
光头的脸沉了下来。“给脸不要脸。兄弟们,‘请’凌总上车,让她跟我们老板好好聊聊。
”两个小弟狞笑着,伸手就朝凌霏的胳膊抓去。我叹了口气。手里的扫帚,
好像有点握不稳了。“咣当”一声。扫帚倒在了地上。声音在空旷的车库里,传出老远。
3所有人都朝我这边看了过来。光头的眼神像刀子,狠狠地剜了我一眼。“哪来的老东西,
找死?”我赶紧弯下腰,一副老眼昏花、手脚哆嗦的样子。“对不住,对不住,年纪大了,
手滑,没拿稳。”我一边道歉,一边慢吞吞地朝倒地的扫帚挪过去。
那两个抓向凌霏的小弟停住了动作,像是看一个笑话一样看着我。我的步子很慢,
膝盖好像也使不上劲,整个人往前一趔趄。身体“不经意”地,撞在了那个光头的小腿上。
我的肩膀,正好顶在他的膝盖外侧。“哎哟!”我叫了一声,好像自己要摔倒。
光头本来站得稳稳的,被我这么一撞,重心偏了。他下意识地想稳住身形,膝盖一用力。
只听一声很沉闷的响声,像是硬木头被折断了。“咔。”声音不大,
但在场的几个人都听见了。光头的脸色瞬间就白了,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他想骂人,
一张嘴,出来的却是压抑不住的痛哼。“啊——!”他那条腿一软,整个人“噗通”一声,
单膝跪在了地上。正好跪在我面前。我赶紧伸出双手,要去扶他。“哎呀,你看我这老骨头,
真是对不住,把你给撞倒了。快起来,快起来。”我的左手扶住他的胳膊,
右手顺势在他肋下撑了一下,帮他“站起来”。我的食指中指并拢,看着像是随便一搭,
其实用的是“分筋错骨手”里的寸劲。指尖在他肋下第三根软骨的缝隙处,轻轻一戳。
一股又麻又酸的感觉,会顺着这条筋,瞬间传遍他半个身子。光头刚想发力站起来,
突然浑身一僵,像是被电打了一样。半边身子都麻了,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他瞪大眼睛看着我,眼神里全是惊恐和不解。我一脸无辜,还使劲把他往上拽。
“怎么了这是?快起来啊。地上凉。”他嘴巴张着,嗬嗬作响,就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剩下的四个小弟都看傻了。这叫什么事?一个扫地的老头,不小心摔了一跤,
就把他们最能打的老大给干倒了?其中一个反应快的,骂了一句:“操!
你这老东西找事儿是吧!”他一拳就朝我的后脑勺砸了过来。拳头带着风声,虎虎生威。
练过几天。我好像没看见,还在那儿费力地“扶”那个光头。就在拳头快要打到我的时候,
我脚下又“绊”了一下。我拎着的那个装垃圾的夹子,从我手里飞了出去。
夹子在空中转了个圈。“啪”的一声,不偏不倚,正好打在那个小弟的手腕上。“嗷!
”他惨叫一声,抱着手腕就蹲了下去。手腕以一个奇怪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断了。
车库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光头粗重的喘气声。剩下的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再看看我这个一脸茫然的老头子,眼神里全是见了鬼的表情。他们不是傻子。一次是意外。
两次,就不是意外了。我终于把扫帚捡了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然后,我转过头,
看着那三个站着的混混,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年轻人,这里的垃圾还没清理完。
你们……也是垃圾吗?”4那三个人,愣住了。我还是那副样子,
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保洁服,背有点驼,脸上都是皱纹。手里拿着一把扫帚,一个垃圾夹子。
可我说出来的话,让他们三个的脸,白了又青,青了又白。领头的那个光头,还跪在地上,
半边身子动弹不得。另一个抱着自己断掉的手腕,疼得龇牙咧嘴。傻子也知道,
我这个扫地的老头子,有问题。“你……**到底是谁?”其中一个色厉内荏地喊道。
我没理他。我转过身,对还靠在车门上的凌霏说:“凌总,你先走吧。这里我来收拾。
”凌霏看着我,眼神很复杂。有震惊,有疑惑,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她没动。
我明白,她不放心。或者说,她想看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不勉强。
我往前走了两步,站在那三个混混面前。“我再说一遍,这里是私人地方,闲杂人等,离开。
”我的声音不大,还是和平时一样,有点沙哑。但他们三个,
却像是被什么东西钉在原地一样,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兄弟们,怕个屁!
他就是个老头子!一起上,废了他!”中间那个像是小头目的人给自己壮了壮胆,大吼一声,
朝我扑了过来。另外两个人也跟着冲了上来。三个人,分了三个方向。有点章法。可惜,
都是花架子。在我眼里,他们的动作,跟电影里的慢镜头没什么两样。破绽百出。左边那个,
一脚朝我踹过来。下盘不稳,用力过猛。我没动,只是手里的扫帚柄,往前轻轻一递。“笃。
”扫帚的末端,正好点在他的脚心。涌泉穴。他那条腿瞬间就软了,跟踩了棉花一样,
整个人失去平衡,一**摔在地上,抱着脚就嚎了起来。右边那个,学聪明了,
从兜里掏出一把弹簧刀。刀刃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寒光。他一刀朝我捅过来。我还是没动。
只是在我身前,那辆蓝色的保潔車,好像被风吹了一下,自己滑动了半米。“哐当!
”车上的水桶倒了,带着水的拖把也滚了下来,正好砸在那人的脚面上。他“哎哟”一声,
手里的刀就拿不稳了。我上前一步,手里的扫帚顺势一挥。不是扫,是“黏”。扫帚的竹丝,
黏住了他的手腕,轻轻一带。他手里的刀就脱手了,在空中划了个圈,“叮”的一声,
掉在地上。同时,我手腕一抖,扫帚柄反弹回来,轻轻敲在他的麻筋上。他半条胳膊都麻了,
捂着胳膊,也蹲了下去。只剩下中间那个小头目。他已经冲到了我面前,一拳打向我的面门。
我叹了口气。为什么现在的年轻人,火气都这么大。我抬起左手,
手里还捏着那个捡垃圾的长柄夹子。我没有去挡他的拳头。只是用夹子,轻轻地,
夹住了他衣服胸口的一颗纽扣。然后,往后一拉。他全身的力气,都往前冲。我这么一拉,
他自己的力气,加上我拉的力气,让他整个人都收不住势。“噗通!”一个标准的狗吃屎,
结结实实地摔在我面前。整个过程,不到十秒钟。五个壮汉,一个跪着,四个躺着。车库里,
只剩下各种各样的**声。我看了看地上的垃圾,又看了看这几个人。摇了摇头。“唉,
这下更难收拾了。”我转头看向凌霏。她靠在车上,一动不动。那张向来冰冷的脸上,
第一次出现了呆滞的表情。她的嘴微微张着,像是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冲她笑了笑。“凌总,报警吧。就说,有几个小偷,自己摔倒了。”5警察来了。
来得很快。鸣笛声由远及近,在地下车库里回荡,显得特别响。我被叫去问话。
来的是两个年轻警察,一个看着挺机灵,另一个还在实习,有点紧张。他们把我带到一边,
问我看到了什么。我就把早就想好的话说了一遍。“警察同志,我就是个扫地的。
刚才在那边角落里收拾垃圾,天黑,眼神也不好使。”我指了指那堆废弃的桌椅。
“就听见这边‘砰砰乓乓’的,好像有人打架。我害怕,就没敢过来。
后来就听见一个女同志喊抓小偷,再然后,你们就来了。”那个机灵点的警察一边记录,
一边抬头看我。“大爷,你真没看清他们长什么样?”我使劲摇摇头,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团。
“看不清,真看不清。他们站的地方,灯坏了,一闪一闪的,晃得我眼花。
”他又问:“那他们几个人,是怎么倒在地上的?”“这个……我就更不知道了。
”我一脸的茫然,“可能……可能是他们自己打架,没站稳,摔倒了吧?你看这地上,
刚拖过,滑得很。”警察看了看地面,确实有没干透的水渍。他们又问了几个问题,
我都用“不知道”、“没看清”、“年纪大了记性不好”给糊弄过去了。最后,
那个实习警察给我递了根烟。“大爷,辛苦了。没事了,您去忙吧。”我连连摆手。
“不抽烟,不抽烟。谢谢警察同志。”说完,我就推着我的保洁车,慢悠悠地走了。
走的时候,我眼角的余光瞥见凌霏。她正被另一个警察问话。她的说法,
应该会和我的差不多。她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这件事,
在公司里成了个不大不小的八卦。第二天上班,茶水间里,走廊上,到处都有人在小声议论。
“听说了吗?昨天凌总在车库被人堵了!”“真的假的?那凌总没事吧?”“没事!
听说那几个歹徒,自己摔断了腿,被警察抓走了,真是恶有恶报!”“自己摔的?怎么可能,
肯定是有高人相助!”我拎着水桶,从他们身边经过。他们看见我,立刻就闭上了嘴,
好像我是空气。我也不在意。我把顶楼的卫生打扫干净,又去楼梯间的老位置坐着。从这里,
正好能看到总裁办公室的玻璃门。凌霏今天来得很早。她还是穿着黑色的西装,但没盘头发,
就那么披着。看起来,柔和了一点。她没有像往常一样,一进办公室就把百叶窗拉上。
她就坐在办公桌后面,偶尔抬起头,朝我这个方向看一眼。我知道她在看我。她的眼神里,
没有了昨天的震惊,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探究。像是在看一个谜。我也不躲闪,
就那么坦然地让她看。我还是那个扫地的耿师傅。每天扫地,拖地,倒垃圾。动作不快,
但很稳,很有条理。垃圾桶要按照可回收和不可回收分开放。拖把用完了要洗干净,
晾在通风的地方。扫帚上的头发丝要一根根清理掉。这些,都是我这十年养成的好习惯。
到了中午,我去员工食堂吃饭。一份米饭,一个素菜,一个荤菜。公司的伙食不错。
我正吃着,一个人影在我对面坐了下来。是凌霏。她端着一个餐盘,里面只有一点蔬菜沙拉。
整个食堂的人,目光“唰”地一下,都集中到了我们这张桌子上。一个身价上亿的女总裁,
和一个扫地大爷,坐在一起吃饭。这画面,确实有点奇怪。她没说话,只是小口地吃着沙拉。
我也没说话,继续扒拉我的米饭。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耿师傅,昨晚,谢谢你。
”我嘴里塞满了饭,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谢我什么?我什么也没干啊。”她放下叉子,
看着我,一字一句地问:“你练过?”6我把嘴里的饭咽下去,喝了口汤。食堂的免费汤,
紫菜蛋花汤,没什么味道。我抬起头,看着她。“练过啊。”我回答得很干脆。
凌霏的眼睛亮了一下。整个食堂好像都安静了,所有人都竖着耳朵,想听我们说什么。
我拿起筷子,指了指我胳膊上的肌肉。其实也没什么肌肉了,都干巴巴的,
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年轻的时候,在老家,跟人练过几天庄稼把式。掰苞米,割麦子,
挑大粪。那可不都得练嘛,没点力气,干不了活。”我说得一本正经。凌霏的眼神,
又暗了下去。她显然不信。“耿师傅,我说的不是这个。”“那是什么?”我装傻,“哦,
对了,我还练过。练过怎么扫地扫得又快又干净。这个我练了十年了,可有心得了。
”周围传来几声压抑的偷笑。凌霏的脸,微微有点红。大概是从没被人这么当众调侃过。
她沉默了。我也没再说话,低头继续吃饭。一顿饭,就在这种诡异的安静中吃完了。
我吃得干干净净,连菜汤都用米饭给刮了。端着餐盘,准备走。“耿师傅。”她又叫住我。
“嗯?”“下个星期三,公司有个新产品发布会。安保工作,我想请你……多费心。
”她话说得很客气,用的是“请”字。我知道她的意思。她还是不放心。车库的事情,
让她成了惊弓之鸟。那些明面上的保镖,她信不过了。她信我这个扫地的。“凌总,你放心。
”我把餐盘放进回收处,回头对她说,“只要我还在公司一天,这里的卫生和安全,
都归我管。”说完,我没再看她,转身走了。日子一天天过。离十年之约,只剩下三天了。
我能感觉到,身体里那股被封锁了十年的内力,开始变得躁动。像是被关在笼子里的老虎,
闻到了血腥味。我每天花更多的时间去打扫卫生。用这种最枯燥,最重复的劳动,
来压制心里的那股躁动。扫帚在我手里,不再仅仅是扫帚。有时候,它是一把剑。有时候,
它是一杆枪。横扫,是“横扫千军”。直刺,是“**出洞”。我把一套枪法,一套剑法,
都融进了扫地的动作里。当然,在外人看来,我只是一个扫地扫得比较投入的老头子。
星期三很快就到了。产品发布会的会场,设在公司一楼的大厅。布置得很漂亮。
蓝色的主色调,灯光打上去,很有科技感。来的人很多。记者,合作商,
还有一些业内的大佬。我换了一身新的保洁服,负责在会场后方待命。哪里脏了,
我就去哪里收拾一下。凌霏今天穿了一身白色的套裙,化了淡妆,站在台上,
像一朵盛开的雪莲。她很有气场,面对几百人的场面,一点也不紧张。发布会进行得很顺利。
到了记者提问环节。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男人站了起来。“凌总你好,
我是《前沿科技》的记者。我想请问……”他说了一大堆专业术语,听得我头昏脑胀。
但我没看他,我的目光,落在了他的手上。他的手指很长,很稳。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的问题吸引过去的时候。他的右手,在身前的话筒下面,
做了一个极其隐蔽的动作。一粒米粒大小的钢珠,从他的指尖,被弹了出去。没有声音。
速度快得像一道闪电。目标,是台上凌霏的脸。7那颗钢珠。在普通人眼里,根本看不见。
就算看见了,也只会以为是灯光反射的亮点。但在我眼里,它的轨迹,清清楚楚。
像是在黑夜里划过的一道流星。带着一股阴狠的劲道。这不是普通的弹珠。
这是练家子用的暗器。打在人身上,轻则红肿,重则伤筋动骨。这一颗,
对准的是凌霏的眉心。要是被打中了,就算不瞎,破相是肯定的。在这么重要的场合,
当着所有媒体的面,奇点科技的脸就丢尽了。对方的算盘,打得真响。那个所谓的记者,
脸上还挂着职业的微笑,嘴里问着冠冕堂皇的问题。心,却比蛇蝎还毒。逆骨会的人。
我闻得出来。他们身上,都有一股味道。一股子急功近利,不择手段的浮躁味道。
跟我们这些老家伙,不一样。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我站在会场最后面的角落里,
手里拿着一个拖把。我刚拖完一块被人踩脏的地。我离舞台,至少有三十米远。
凌霏站在台上,灯光下,她对即将到來的危險,一无所知。她正侧着耳朵,
很认真地在听那个“记者”提问。来不及了。我不可能在零点几秒的时间里,冲到台上去。
大声喊叫提醒她?不行。会场这么吵,等她反应过来,钢珠已经打到脸上了。
而且还会引起巨大的恐慌。我脑子里,闪过了一百种方法。但没有一种,
是现在这个“扫地老头”能用的。十年之约,还有三天。我不能动用内力。一旦动了,
十年苦功,毁于一旦。对老友的承诺,也成了空话。怎么办?那一瞬间,时间好像变慢了。
我能看见钢珠在空中旋转。我能看见凌霏微微皱起的眉头。我能看见那个记者嘴角,
一丝不易察ઉ的冷笑。我的身体,比我的脑子,更快地做出了反应。
这是几十年生死搏杀,练出来的本能。我脚下“一滑”。像是踩到了刚才拖地的水渍。
整个人往前踉跄了一下。手里的拖把,为了维持平衡,猛地向上甩了出去。
这是一个非常合理的动作。一个上了年纪的保洁员,腿脚不便,滑倒了,
手里的东西自然会乱甩。没有人会觉得奇怪。拖把的杆是铝合金的,很轻。头是棉线的,
刚刚洗过,还带着水。在我向上甩动拖把的那一刻,我的手腕,用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劲道。
一股螺旋的巧劲。这个劲,练了三十年。当年我能用一根筷子,把五十米外的苍蝇,
从空中钉下来。现在,我用的是一把拖把。拖把头上,一滴水珠,被这股巧劲甩了出去。
不是飞出去。是“射”出去。这滴水珠,脱离了棉线,在空中拉出一道几乎看不见的水线。
它的速度,比那颗钢珠更快。它的目标,也是那颗钢珠。三十米的距离,一眨眼就到。
8“叮。”一声轻响。声音小得,像是指甲不小心碰到了玻璃。
在满是掌声和说话声的会场里,这声音,比蚊子叫还轻。根本没有人听见。
但那个弹钢珠的“记者”,他的脸色,瞬间变了。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神里,
充满了不敢相信的惊骇。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他弹出去的钢珠,在半空中,
被什么东西给撞了。力道不大,但精准无比。直接改变了钢珠的飞行轨迹。那颗致命的钢珠,
擦着凌霏的耳边飞了过去,打在后面的背景板上,又弹了下来,掉进了舞台的缝隙里。
整个过程,快得让人无法反应。台上的凌霏,只是觉得耳朵边上,好像有阵风吹过。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耳朵,什么也没有。她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会场后方。我“哎哟”一声,
扶着腰,慢慢站直了身体。“老了,不中用了,拖个地都能差点摔倒。
”我自言自语地嘟囔着。旁边的安保人员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点嫌弃,但也没说什么。
我低下头,继续我手里的活。把那块刚拖过的地方,又仔細地拖了一遍。
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我的心里,却不像表面这么平静。刚才那一下,
我没有用内力。用的是纯粹的,对身体和力量的控制。是“术”,不是“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