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刺眼的白炽灯让宋杳努力撑开的眼皮又刹那间合上。
空气里充斥着浓烈的消毒水味道。
身上的白色被褥,身下一米二的硬板床。
无一不在告诉宋杳她此刻人在哪里。
耳边传来熟悉的开骂声:“你们方家那十几亿还不够你继承?还让你挣钱跟奔命似的?”
“谁会嫌钱多。”
“不嫌钱多你怎么不自己努力?你奔命拽着她干嘛?她要是有个好歹你就是刽子手!”
“我也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感冒她就晕倒了,我要是知道肯定不带她出来。”
“一个小小的感冒?她高烧四十一度,你眼瞎看不到她脸红的跟烫熟的猪蹄似的?”
“……”
“病人需要静养,请停止病房内喧哗。”
宋杳沙哑着声音,唇角挤出一抹笑试图制止纷争的两女人。
主要是骂她脸像猪蹄她忍不了。
骂人的女人叫沈竹,是市第一人民医院的一名普外科医生,也是宋杳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
作为一名医生,经年累月跟生死打交道,沈竹练就了一副处事不惊,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性子。
唯有骂人的时候舌灿莲花,江水滔滔。
“你还好意思笑?我没骂你是吧?”沈竹一记白眼横过来。
宋杳瘪嘴小声,“我生病了,你能不能对我温柔点?”
沈竹看她面上潮红未消,深叹一口气,“先放过你。”
“不是,你对杳杳,对我差别也太大了点吧?”
被骂的敢怒不太敢言的方糖面对沈竹对待朋友两套标准还是忍不住**。
沈竹白眼翻她,“你跟她比?那你躺这里?”
方糖猛摇头,红着眼睛望宋杳,“对不起杳杳,都是我不好,我见钱眼开,见利忘友,三观不正,五官歪曲。”
宋杳打断她的自我挞伐,再说就该身体残疾了。
“跟你没关系。”
“怎么跟我没关系?明知你发着烧我还拉着你出来应酬,才导致你晕倒的。”
宋杳该怎么跟她解释她晕倒跟发烧关系不大,是突然而至的**应激才导致她体力不支晕倒的。
一两句解释不清。
解释清两个女人肯定会义愤填膺将江也祖宗十八代骂个遍。
此时的她头晕,眼皮沉重,只剩半条命苟延残喘。
不想用没质量的半条命去恨一个不值得的男人。
话又说回来,她妈妈破坏了别人家庭,站在别人角度母债女偿似乎也没错。
此刻的她也只得像只笨拙的蜗牛,受了伤躲进壳里独自默默舔舐。
“你晕倒不会是因为江也吧?”方糖在病房里走来走去,突然站立发声。
“你发现他骗了你,他对你隐瞒了身份,明明他不是穷小子而是财阀独子,你气的晕了过去,一定是这样。”
宋杳失笑,方糖考虑问题喜欢剑走偏锋,往往歪打正着,时常也能接近一两分真相。
见沈竹面色微愕,方糖向她得意炫耀,“杳杳她跟江也分手了,她甩的江也,我们今天宴会上得知江也原来不是穷小子他是阮氏集团阮林峰的独子,我家老头也算是个有钱人吧,阮林峰资产至少是我家老头十倍不止。”
沈竹眼底惊愕切换为意味不明望着宋杳。
说话间方糖有电话进来,她当着两人的面接起。
“明天没空,今晚也回不去,医院照顾人呢,谁?当然是男人。”
“你妈?”方糖放下电话,沈竹问她。
“嗯。”
“又让你去相亲?”
方糖无力翻白眼,“但凡她跟我长得不像我都怀疑她是我后妈,哪有亲妈天天逼着亲闺女早点嫁人的,咦,那是男人的衣服嘛?”
沙发一角扶手上搭着一件深灰色亚光男士西装外套。
“还有男人来过?”
沈竹:“杳杳昏迷着自己飞过来的?”
方糖走过去拿起西装外套仔细看了看,“没有牌子,不过看料子不便宜,那男人帅吗?”
宋杳懵逼脸:“我晕过去了。”
方糖望沈竹。
沈竹:“帅不帅都是杳杳的救命恩人,比你强,你在里面纸醉金迷,留她一个生病的人在寒风中自生自灭,要不是碰到一个好心人…”
方糖闭嘴不敢再说话。
沈竹今晚没排班,早早去了父母家吃饭。
刚吃,同事给她打电话说看到宋杳昏迷着被一男人抱进了她们医院,她放下碗筷赶紧往医院跑。
“呀,你赶紧看看你身上有没有哪里不对。”方糖一惊一乍。
“你这么美,还穿成那样,是个男人都想犯罪吧。”
宋杳心里一凛。
她怎么被送到医院来的一点印象没有。
只记得有个很好听的男声问她,“你还好嘛?”
男人是谁长什么样,她统统不知道。
夜黑风高,陌生的男人,昏迷的她。
确实没办法不让人乱想。
见沈竹偷投来的目光微紧,宋杳摇头,“除了头晕,别的什么感觉都没有。”
沈竹表情明显一松,见方糖盯着西装外套一脸探究欲,道:“你回去吧。”
“我不能走,我得留在这守着她。”
沈竹将她往外推,“赶紧走吧,大**,这有我呢,你在这我还得照顾俩。”
“看不起谁呢?”方糖还想为自己挽回点面子,抬头见沈竹一脸倦意,“今天很累?”
沈竹:“今天连做了四台手术。”
“那你?还是我在这吧?”
“没事,你在这我更累。”
方糖悻悻离去,临走道:“那我明天早点来。”
……
酒店门口。
一群人拥着裴鹤简走近,蓝星赶紧下车去开后车门。
裴鹤简与众人微微颔首坐进车里,车子平稳发动。
开出去不久,蓝星忽然回头问:“哥,你今天喝了很多酒?”
窗外霓虹在裴鹤简侧脸落下忽明忽暗的光影,他硬朗的侧脸线条看上去不免柔软了几分。
懒着声调道:“不多。”
“不多,那你衣服怎么丢了?”
他记得很清楚,他送他过来的时候他明明穿了外套的,现在上身只剩一件单薄的白衬衫。
很明显是喝多了把外套随手丢哪了。
见他微垂着头,听自己这么说,嘴角似乎还若有若无扯了下,更佐证了蓝星心里的想法。
丢了衣服心情还这么好,很明显喝多了。
车子刺破夜幕,继续向前。
很久后后排声传来低磁声音。
“拐一趟第一人民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