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臻娶我那天,他心尖上的白月光苏晴割腕了。消息传来时,我们正交换戒指。
他捏着戒指的手猛地收紧,箍得我指骨生疼,
那双曾短暂对我流露过温情的眼睛瞬间被恐慌和焦灼取代。
他甚至没来得及把戒指套进我的手指,就像丢弃一件碍事的垃圾一样甩开我的手,
在满堂宾客的惊呼和窃窃私语中,头也不回地冲出了礼堂。
缀满碎钻的沉重头纱歪斜地挂在我头上,象征纯洁的婚纱此刻像一道嘲讽的枷锁。
我就那样僵立在舞台中央,听着司仪尴尬地打圆场,
感受着四面八方投射来的或怜悯或鄙夷的目光,成了全城最昂贵的笑话。婚后的日子,
是一座用冰砌成的坟墓。陆臻将苏晴自杀的罪过全数扣在我头上,
认定是我用卑劣手段“抢”走了原本属于苏晴的位置。那枚没戴上的婚戒,
被他扔进了书房抽屉深处,连同我那点可笑的期盼,一起蒙尘。他很少回家,偶尔深夜归来,
总是带着浓重的酒气,或是陌生甜腻的香水味。他会带着一身凉意闯入我的卧室,
哪怕我只是在沉睡。他会用力掐住我的下巴,迫使我在黑暗中仰起脸,
承受他冰冷审视的目光。“顾晚,”他嗤笑,气息喷在我脸上,带着令我作呕的味道,
“别摆出这副无辜的嘴脸。你连哭起来……都和她一点都不像。”那个“她”,
是刻在我婚姻耻辱柱上的名字,是悬在我头顶,日夜滴答作响的倒计时炸弹。起初,
我还会挣扎,会趁着那点微醺带来的、他或许能听进只言片语的侥幸,抓着他的手腕,
哭着解释:“陆臻,当年救你的人是我!在城西那条废弃的河道,你溺水了,
脚踝被水草缠住,是我把你从水里拖上来,背着你走了好几里路!
我的脚底被河底的碎玻璃划了那么深的口子,缝了七针,
疤痕现在还在……”我的话总能被他更用力的钳制和更刺耳的嘲讽打断。“谎话连篇!
”他眼神里的鄙夷几乎能凝成实质,“苏晴有照片为证!你呢?除了这张只会编造谎言的嘴,
你还有什么?收起你这套令人作呕的表演!”后来,我就不再说了。
解释的话像卡在喉咙里的鱼刺,吞不下去,吐不出来,慢慢地,
就连着那颗曾经为他炽热跳动的心,一起腐烂在了胸腔里。再后来,我连哭都懒得哭了。
眼泪是奢侈品,需要心疼它的人才能体现价值,而我,不配。我像一株失去水分的植物,
在这栋华丽而冰冷的别墅里日渐枯萎。陆臻以“陆太太需要端庄”为由,
切断了我大部分社交,也不许我出去工作。这偌大的牢笼,除了定期来打扫的钟点工,
只有我一个人。空寂能把人逼疯,我开始长时间地蜷缩在客厅那张巨大的沙发上,
望着窗外四季更迭,手里捧着一本书,常常一整天也翻不动一页。那本《局外人》的扉页,
被我无意识摩挲得起了毛边。有时候,我会产生幻觉,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河水冰冷的下午,
我咬着牙,背着昏迷不醒的少年,一步一步,走得脚底血肉模糊,
心里却只有一个念头:救活他,一定要救活他。真傻啊,傻得可怜。
死亡的阴影是悄无声息降临的。持续的低烧,毫无缘由的消瘦,
还有胃部一阵紧过一阵的、刀绞般的疼痛。直到那天,我在书房找书时晕倒,醒来已在医院。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拿着检查报告,语气平静无波,宣判了我的死刑:“胃癌晚期,
伴有肝转移。家属呢?需要跟他商量一下治疗方案。”我躺在冰冷的检查床上,
望着天花板惨白的灯光,缓缓摇了摇头。家属?我的丈夫,
此刻或许正温柔地陪着那位需要他精心呵护的“救命恩人”苏晴。“还有多久?”我问,
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积极治疗,或许能延长几个月。但你的情况……很不乐观,
最多三个月。”三个月。九十天。两千多个小时。我拿着那张轻飘飘却又重若千钧的纸,
走出了医院。阳光很好,暖洋洋地照在身上,我却只觉得寒冷,
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无法驱散的寒冷。回到家,
我把诊断书锁进书房最底层那个带锁的抽屉,和那本从未使用过的结婚证放在一起。
真是绝妙的讽刺。我没有选择治疗。何必呢?徒增痛苦,浪费金钱,
也换不回那个男人一丝一毫的怜惜。我开始悄无声息地安排自己的后事。我辞退了钟点工,
拒绝了陆臻“施舍”般提出要请的看护。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尤其不需要他的。
我翻出积压的旧物,像一个冷静的旁观者,清理着自己存在过的痕迹。那本陈旧的相册里,
藏着那张被我珍藏多年、却被水泡得边缘模糊的照片。照片上,
十岁的小女孩背着昏迷的男孩,男孩的脸清晰可辨,是年幼的陆臻,而女孩的脸,
却被水痕和岁月晕染得有些朦胧。照片背后,是我稚嫩却认真的笔迹:“今天救了个人,
他叫陆臻。”我看着,看了很久,然后拿起打火机。火苗“噗”地窜起,贪婪地舔舐着相纸,
吞噬掉那个湿漉漉的下午,那个我用尽全力、却被他轻易转赠给别人的救命之恩。
灰烬落在水晶烟灰缸里,黑白分明,像是即将到来的结局。我用自己婚前那点微薄的积蓄,
在遥远的海边墓园给自己买了一块小小的、面朝大海的墓地。
律师是我大学时代唯一还保持微弱联系的朋友,我委托他处理一切身后事,
包括一条在我死后会自动发送给陆臻的短信。身体衰败的速度快得惊人。
我开始大把大把地掉头发,原本浓密乌黑的长发,轻轻一梳,就落满一地。
起初我还小心地收拾,后来就随它去了。镜子里的女人,面色蜡黄,眼窝深陷,形销骨立,
连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疼痛成了常态,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内脏里反复穿刺,
止痛药的效果越来越差,剂量却越来越大。我常常在深夜被剧痛惊醒,蜷缩在沙发上,
牙齿死死咬住苍白的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看着窗外的天色一点点由浓墨转为鱼肚白。
陆臻回家的次数愈发少了,即使回来,也从未正眼看过我。或许在他眼里,
我日益憔悴的容貌,不过是另一种惹他厌烦的“伪装”。直到那个下午,阳光罕见地炽烈,
将客厅照得一片通透,连空气里漂浮的尘埃都无所遁形。我却觉得冷,裹着厚厚的毯子,
依旧止不住地颤抖,意识在清醒与模糊之间徘徊。门被猛地踹开,
巨大的声响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陆臻回来了,带着一身外面的尘土气息,
还有……一份文件。他甚至没有注意到我几乎只剩下一把骨头的虚弱,几步跨到我面前,
将那份文件狠狠摔在我身边的沙发上,纸张的边缘甚至擦过了我冰冷的脸颊。“签字,顾晚。
”他的声音像是结了冰,带着毫不掩饰的厌烦和急于摆脱什么的迫切,
“我没时间再跟你耗下去。苏晴回来了,她需要我。你这种心思歹毒、谎话连篇的女人,
根本配不上陆太太的位置。”我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眼珠,看向那份文件。
《离婚协议书》。五个黑体大字,像五根淬毒的针,扎进我早已麻木的神经。
我盯着那几页纸,看了很久,久到时间仿佛都凝固了。然后,我极其艰难地,扯动嘴角,
露出了一个极淡、极诡异的笑容。配不上?是啊,我早就配不上这虚妄的人生,
也配不上他陆臻了。我用尽胸腔里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枯瘦得如同干柴的手,
没有去碰那支他扔过来的笔,而是轻轻地,搭在了自己空洞疼痛的胸口。那里,
曾经也为他热烈地、真挚地跳动过。我闭上眼,手无力地垂落下来,像断线的木偶。
陆臻见我毫无反应,耐心耗尽,怒火更炽:“你还想耍什么花样?装死吗?顾晚,我告诉你,
你就算真死了……”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看见,我垂落的手,再也没有丝毫动静。
与此同时,我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骤然亮起,显示一条预设的短信,已发送成功。
一股莫名的、强烈的恐慌瞬间攫住了陆臻的心脏。他几乎是扑过去,
一把抓起那只冰冷的手机。屏幕上,唯一的收件人是他。内容只有一句话:“遗体已火化,
骨灰喂了街边的流浪狗。”短暂的死寂之后,是陆臻暴怒的吼声:“顾晚!你够狠!
死了还要用这种下作手段恶心我!”他狠狠地将手机砸在地上,屏幕瞬间碎裂,
如同我们之间再无挽回可能的关系。他拒绝相信。这一定是顾晚报复他的恶作剧,那个女人,
到死都不让他安生!然而,医院的死亡证明很快被寄到了别墅。胃癌晚期。白纸黑字,
铁证如山。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又像是被逼入绝境的困兽,
开始动用一切力量去寻找顾晚的“下落”,去寻找那个荒谬短信的真相。
他找到了我委托的律师,对方公事公办,递给他一个密封的纸盒。他颤抖着手,
几乎是粗暴地撕开——里面没有他预想中的骨灰盒,只有一本我婚前公寓的处置证明,
几件我少女时代的旧物,以及……一份泛黄的旧报纸复印件。
他的目光凝固在报纸的社会新闻版块。那是一则模糊的好人好事报道,
……配图是他记忆中苏晴曾给他看过、被他如珍宝般收藏多年的那张照片的另一个拍摄角度!
这个角度,清晰地映出了救人小女孩的侧脸,虽然稚嫩,但那眉眼、那倔强的神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