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窗雨——浮生如梦,为欢几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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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穆严,字涯,襄阳人士。祖上曾出过一任县令,至其父辈,家道早已中落,唯余祖宅三间,

薄田数亩。白父白仁礼,是个屡试不第的老童生,深知科举之艰,遂将毕生未竟之志,

尽数寄托于独子穆严身上。白母周氏,出身寻常农户,勤俭温良,日夜纺纱织布,以补家用。

穆严自幼聪颖,三岁能识百字,五岁可诵诗篇,七岁开蒙,四书五经过目不忘,

被乡里誉为“神童”。然家世寒素,灯火油墨之资尚且艰难。他常于村塾窗外偷听,

被先生发现,怜其才而收为弟子,免其束脩。父母虽贫,犹自节衣缩食,

白仁礼甚至瞒着家人,卖掉了家中唯一值钱的一方祖传端砚,为穆严换来一整套备考典籍。

彼时,年幼的穆严抱着那叠沉甸甸的书,望着父亲佝偻的背影,心中暗暗发誓,

必当折桂蟾宫,光耀门楣,以报双亲深恩。第一章寒窗残梦秋雨,如织如幕,

带着侵骨的凄冷,淅淅沥沥地打在京郊的青石板上,溅起细碎而冰冷的水花。天色昏沉如暮,

白穆严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踉跄着走出那扇象征着他全部希望与痛苦的京城大门。

第四次,金榜之上,依旧不见“白穆严”三字。名落孙山的打击,如同这秋雨,

将他里里外外浇了个透心凉。那身原本浆洗得发白的青衫,早已湿透,

紧紧贴在清瘦的身躯上,勾勒出嶙峋的肩胛骨,更添几分深入骨髓的寒凉。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脸颊不断滑落,与那抑制不住溢出的温热泪水混在一处,咸涩难辨。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那干瘪的行囊,指尖触到的,仅是囊底三枚冰凉的铜钱。相互碰撞间,

发出几声微弱而清脆的声响,在这寂静得只剩雨声的荒野里,显得格外刺耳,

仿佛命运无情而又轻蔑的嘲笑。身后的城门,正伴随着一阵沉闷而悠长的“吱呀”声,

缓缓关闭,那声音如同巨兽的叹息,将他梦寐以求的仕途之路,彻底隔绝在那片繁华之后,

也将他四度燃起的希望,彻底碾碎。“四度春闱,四度落第…”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

几乎被雨声吞没。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让他看不清前路,“还有何面目回襄阳见父老?

有何颜面面对那殷殷期盼的双亲?”暮色如墨,层层浸染。天边最后一丝光亮也被吞噬,

寒鸦啼叫着归巢,那声音凄厉,划破雨幕。他举目四望,茫茫雨夜,竟无一处可容身。

只得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中前行,终于在城郊寻到一座破败不堪的古庙。庙门歪斜欲倒,

匾额朽烂,上面的字迹早已模糊难辨,只能依稀看出个“寺”的轮廓。

他用力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陈腐的尘埃气息扑面而来,蛛网缠绕,

随着门开的气流摇曳飞舞。庙内正中的石佛,斑驳不堪,昔日金漆早已剥落殆尽,

露出深褐色、布满裂纹的石胎。佛首微垂,那双石刻的眼眸,历经风雨沧桑,

竟似蕴着无尽的悲悯,静静地凝视着下方这个落魄的书生,仿佛与他一般,

都被无情的岁月磨去了最初的光华。他寻了一处尚能遮挡风雨的角落,颓然坐下。

从行囊最底层,取出最后一块硬如石块的炊饼。他小口小口地咀嚼着,每一口都需费尽力气,

像是在吞咽这十数年寒窗苦读却终究失意的人生。饼屑干涩,哽在喉间,难以下咽。窗外,

秋雨缠绵不休,几片被雨水打落的枯叶,随风卷入庙内,

一片恰好落在他那双早已磨损得露出脚趾的鞋面上。枯黄的叶,破败的鞋,相映成凄。

他忽然想起离家赴京前,母亲在油灯下为他缝补衣衫时,那殷切的叮咛:“严儿,京城路远,

冷暖自知。若…若此次再不第,便归家来。爹娘不求你光宗耀祖,

只愿你平安康健…”母亲的话语,犹在耳畔,那般清晰,带着暖意。可如今,他功名未就,

囊空如洗,一身狼狈,又有何颜面归去?那“平安”二字,于此刻的他,竟是如此奢侈。

随身携带的油灯,灯油将尽,灯焰如豆,在从破窗缝隙钻入的寒风中摇曳不定,

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扭曲地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恍若鬼魅。

他取出那本随身携带、翻阅了无数遍的《论语》,书页早已泛黄,

边角因反复摩挲而磨损起毛。这是他苦读二十年的见证,曾几何时,

他以为凭借这些圣贤道理,足以安邦定国,足以改变命运。可此刻,

那些曾经倒背如流的章句,却一个字也读不进去,它们仿佛都化作了无数张讥讽的嘴脸,

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莫非我白穆严,寒窗二十载,竟真与功名无缘?

此生就只能如此庸碌终老?”他长叹一声,那叹息中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绝望。

他伏在冰冷残破的窗棂上,任压抑已久的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混着脸上的雨水,

滴落在积满灰尘的地面上,晕开一小团深色的湿痕。雨声渐密,急促地敲打着残破的窗纸,

如同催命的鼓点。他恍惚间,又忆起十岁那年的一个雨夜,父亲冒雨从镇上归来,

从怀中掏出一套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四书章句集注》,

那是卖掉了家中唯一的耕牛才换来的。父亲浑身湿透,却满脸兴奋,拍着他稚嫩的肩膀,

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严儿,好好读书!咱家以后,就指望你了!将来定要光耀门楣!

”可如今,他已过而立,却一事无成,连自身的温饱都成了问题,更遑论光耀门楣?

父亲的期望,如同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不知过了多久,身心俱疲的他,

终于在饥寒交迫中沉沉睡去。意识模糊之际,似有一缕幽香,若有若无,如空谷幽兰,

又似深山古麝,萦绕鼻尖,挥之不去。第二章竹苑奇缘再睁开眼时,白穆严惊愕地发现,

自己竟已不在那阴冷破败的古庙之中。周身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翠竹林。月华如水,清澈皎洁,

温柔地倾泻在挺拔修长的竹干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夜风轻拂,万千竹叶相互摩挲,

沙沙作响,宛如天籁之音,悦耳清心。他惊坐而起,

环顾四周——古庙的残破、秋雨的凄寒、乃至京城的喧嚣,全都消失不见,

仿佛只是他的一场幻梦。竹影婆娑,随风摇曳。远处,有点点萤火虫,提着小巧的灯笼,

在夜色中悠然飞舞,划出一道道优美而梦幻的弧线。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说不清名的花香,

沁人心脾,只轻轻一嗅,便觉神清气爽,连日来的疲惫与沮丧竟似减轻了几分。“此是何地?

莫非我已死,魂归仙境?”他喃喃自语,挣扎着起身,却见竹林深处,似有流光浮动,

柔和而引人探寻。他循着那光亮走去,不过百步,眼前豁然开朗。一汪清湖,

静卧于溶溶月色之下,水面平滑如镜,清晰地倒映着漫天璀璨的星子与那一轮皎洁的明月。

湖畔四周,生长着许多奇花异草,形态各异,色彩斑斓,皆是他从未见过的品种,

在月光下泛着莹莹微光,如梦似幻。更有几株玉树琼枝,通体剔透,结着晶莹如玉的果实,

散发出柔和而纯净的光芒,将湖畔映照得如同白昼。湖心,有一座小巧精致的亭子,

被层层轻软的白纱笼罩着,晚风拂过,白纱飘扬,如梦似幻。亭中悬着一盏琉璃明灯,

灯下坐着一个窈窕的身影。淙淙琴声,便从那里流淌而出,如幽谷清泉流淌过溪石,

又似无数珍珠跌落玉盘,清越悠扬。那琴音仿佛带有某种神奇的魔力,

每一个音符都恰到好处地敲在他的心坎上,抚平了他因落第而产生的焦灼与苦楚,

带来一种久违的宁静与平和。他不由自主地踏上那条连接湖岸与小亭的九曲石桥。桥面微湿,

映照着皎洁的月光,仿佛一条流淌的银河,通向那不可知的仙境。桥下湖水清澈见底,

可见几尾罕见的锦鲤悠然游弋,鳞片在月光下闪烁出金子般的光芒。

正当他沉浸在这片奇景之中时,亭中的琴声,戛然而止。“窗外君子,既已循琴声至此,

便是有缘。何不入内一叙?”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清越婉转,如春风融化最后一块冰凌,

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动人韵味。白穆严心中一凛,整了整早已干透却依旧皱巴巴的衣冠,

虽心中忐忑,充满了未知的恐惧与一丝隐秘的期待,还是深吸一口气,掀开那轻柔的白纱,

步入亭中。亭内陈设极为简雅,仅一琴、一几、一炉正袅袅吐着清烟的香而已。

那抚琴的女子抬眸看来,目光相接的刹那,白穆严顿时屏住了呼吸——这世间,

竟有如此清丽脱俗、不染尘埃的女子!她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肌肤胜雪,莹润有光。

一双眼眸,恰似寒潭秋水,深邃清澈,眼波流转间,仿佛蕴藏着星辰大海,令人望之失神。

她身着月白襦裙,外罩同色轻纱,衣袂飘飘,青丝如瀑,仅用一支简单的玉簪松松绾住,

整个人宛如从月宫中翩然降临的仙子,气质空灵,不可方物。白穆严一时竟看得痴了,

半晌才回过神来,慌忙躬身行礼,声音因紧张而略显滞涩:“小…小生白穆严,襄阳人士,

不慎误入仙境,惊扰姑娘清修,还望姑娘海涵。”女子闻言,浅笑嫣然,唇角梨涡浅现,

更添几分动人之姿:“公子何必如此多礼,过谦了。妾身姓云,名婉若,在此清修已久。

师尊日前曾言,今夜子时,若有人闻琴声而至,便是我的有缘人。”“有缘人?

”白穆严愕然,心中疑窦丛生。“正是。”云婉若纤指轻抚过琴弦,

发出一串清越如风铃的音符,“师尊言道,我尘缘未了,需在人间经历一段情缘,

方能彻悟大道,功行圆满。故而,命我在此静候有缘之人。

”白穆严暗中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手心,一阵清晰的痛感传来,这绝非梦境!他环顾亭内,

但见亭角悬挂着一串白玉风铃,随风轻轻碰撞,发出空灵清脆的声响,

更给这仙境般的地方增添了几分神秘色彩。云婉若款款起身,衣袂飘飘,如云如雾,

行动间带起一阵清雅的香风:“公子可愿听妾身细说缘由?”原来,

她本是天山玉虚真人座下弟子,潜心修道已三百余年,奈何命中注定有一段情劫,

阻碍其成就仙道。三年前,玉虚真人为她卜算,言她需入世历练,亲身经历一番人世情爱,

尝遍其中酸甜苦辣,方能堪破情关,道心圆满。

“所以…姑娘是在等一个助你修行、渡你情劫之人?”白穆严试探着问道,心中五味杂陈。

“非是助我修行,而是与我共渡此劫。”云婉若眸光流转,似有万千星辰在其中闪烁,

深深地望入他的眼底,“不知公子,可愿成全?”若是平日,深受儒家教诲的白穆严,

定会觉得此事荒诞不经,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此刻,绝色佳人在前,仙境美景在侧,

加之科考屡屡失意的沉重打击,让他心神恍惚,对过往坚信不疑的道路产生了动摇。

想起家中父母那混合着期盼与担忧的眼神,想起同窗们或同情或讥讽的笑容,他忽然觉得,

或许眼前这不可思议的机缘,真是上天为他开启的另一条路。犹豫片刻,他终是深深一揖,

声音带着一丝决绝:“若蒙姑娘不弃,愿垂青于白某,此乃白某三生修来之幸,

岂有不愿之理?”云婉焉嫣然一笑,那笑容如同月下初绽的白莲,清艳不可方物。

她伸出纤纤玉手,轻轻执起他的手:“既然如此,夫君…随我回家可好?”她的手温软细腻,

触之如握暖玉,一股微弱的电流仿佛自相触的肌肤传来,直达心底,让白穆严心中不由一荡,

竟再说不出半个拒绝的字来。第三章如梦姻缘白穆严带着云婉若回到襄阳白家的那日,

整个小镇都为之轰动。时值阳春三月,镇口几株老桃树开得正盛,粉霞烂漫,落英缤纷。

云婉若一袭素白衣裙,未施粉黛,青丝仅用一根银簪绾住,行走在桃花雨间,神情恬淡,

姿容绝俗,真真是宛如仙子谪凡,不似尘世中人。路人不分男女老幼,无不驻足侧目,

窃窃私语之声不绝于耳。“快看!那不是白家那个考了四次都没中的秀才吗?

怎的带回来一个这般貌美的女子?”“啧啧,真是奇事!瞧那姑娘通身的气派,

怕不是寻常人家出身…白秀才这是走了什么大运?”“怕是癞蛤蟆吃到了天鹅肉!

只是这来历不明的女子,可别惹来什么祸事才好…”白家二老见儿子归来,本已欣喜若狂,

再见他身边站着一位如此品貌非凡的佳人,更是喜出望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虽对云婉若的来历心存疑虑,但见她言行举止,知书达理,温柔娴静,

对待二老更是恭敬有加,体贴入微,那点疑虑也就慢慢被打消了,

只当是儿子在京城遇到的落难官家**,心中唯有欢喜。起初,镇上的闲言碎语并未停歇,

总有人暗中揣度云婉若的身份,说她来历不明,恐非良家。但时日一久,

左邻右舍皆被她的人品才情所折服。她竟精通医理,且手段高超。镇东头的李老伯,

患有一种咳喘顽疾,多年不愈,每逢天气变化便痛苦不堪,请了无数郎中都束手无策。

云婉若得知后,亲自上门诊视,仅开了三剂看似平常的草药,李老伯服下后,不过旬日,

竟咳喘全消,康复如初。此事一传十,十传百,前来求医问药者络绎不绝,她皆耐心诊治,

分文不取,被乡人称为“活菩萨”。她又善于经营持家。白家原本仅有的几亩薄田,

在她精心打理下,竟连年丰收。她还利用后院空地,开辟出一片药圃,

种植了许多乡人从未见过的珍稀药材,长势极好。收获后,她将药材炮制妥当,

托人带到城里药铺售卖,因其品质上乘,往往能卖得好价钱。不过一年光景,

白家便从家徒四壁、一贫如洗,变得小有积蓄,翻修了房屋,添置了家具,

日子过得日渐宽裕。更难得的是,她从不因白穆严的落第而有丝毫怨怼,

反而时常温言鼓励他不要放弃读书。“夫君之才学,妾身深知。科举之事,虽有命数,

亦需时机。一时失利,何必耿耿于怀?读书旨在明理修身,本就不该只为功名利禄所困。

”在她的劝慰与支持下,白穆严渐渐从落第的阴霾中走出,重拾书本。

只是此番心境已大不相同,不再汲汲于功名,而是真正沉浸在学问的海洋之中,

体会其中乐趣。他见乡里孩童大多失学,便在自己家中开设了一处小小学堂,

免费教授蒙童读书识字,讲解圣贤道理。日子虽平淡,却充实而安宁。一次偶然的机会,

当地知县无意中读到他为乡民代写的一纸诉状,见其文采斐然,逻辑缜密,说理透彻,

字迹也端庄秀挺,大为赞赏,亲自登门,聘他为县衙的刑名师爷。白穆严在任上,秉持公心,

处事公允,常为百姓利益据理力争,很快便赢得了清正廉明的好名声,

连知府大人都对他有所耳闻。婚后第三年的一个春夜,雷声隆隆,电蛇乱舞,暴雨倾盆。

云婉焉临盆在即,产婆进出频繁,面上带着凝重之色。白穆严在产房外焦急地踱步,

每一次雷声炸响,都让他的心随之揪紧。忽然,一道极其刺目的闪电划破漆黑的天幕,

几乎将天地照得如同白昼,随即,一声嘹亮而健康的婴儿啼哭声,清晰地穿透雨幕,

响彻整个庭院。“恭喜白先生!贺喜白先生!是位公子!母子平安!

”产婆满脸喜色地出来报喜。白穆严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激动得几乎落泪。

他为这孩子取名“知非”,取自“知非之年”,寓意深刻,愿其长大后能明辨是非,

行于正道。隔年秋日,桂花盛开,香飘十里之时,云婉焉又平安诞下一个女儿。

女婴玉雪可爱,眉目间已能看出几分母亲的清丽轮廓。白穆严爱若珍宝,为她取名“如素”,

愿其能永葆质朴纯洁的本心,如同这素白的秋桂,不染尘埃。儿女双全,家宅安宁,

白穆严只觉人生圆满,莫过于此。只是,他偶尔会察觉到,每逢月明之夜,尤其是月圆之时,

婉若焉总喜欢独自在庭院中抚琴。琴声依旧悠扬动听,

却比往昔多了一丝若有若无、难以捕捉的惆怅与缱绻乡愁。有时,

白穆严会在深夜的琴声中醒来,透过窗棂,看见妻子独坐月下清辉中的背影,那般孤寂清冷,

仿佛随时会融于月色,乘风归去。“焉儿,可是有心事?”一次,他忍不住披衣起身,

走到她身边,轻声问道。云婉焉指尖轻按琴弦,止住余音,默然片刻,方幽幽一叹,

声音轻得如同梦呓:“夫君,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妾身与夫君的这段缘分,

恐非常态。若…若他日天意难违,妾身不得不与君别离,还望夫君…务必珍重自身,

照顾好知非和如素。”白穆严只当是妻子产后多思,或是因月圆之夜触动愁肠,

并未深想其中玄机。他揽住她略显单薄的肩头,将她轻轻拥入怀中,

感受着她身上传来的淡淡冷香,温声安慰道:“傻话,我们已是结发夫妻,育有一双儿女,

自然要白头偕老,共度此生。说什么别离不别离的,我不许你再胡思乱想。

”云婉焉依偎在他怀中,没有再言语,只是仰头望着那轮皎洁的明月,眼中似有泪光闪烁。

白穆严未曾看见,她眼底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忧虑与宿命般的悲哀。谁知,昔日枕边一语,

竟成今日谶言。第四章青烟别离那是一个与多年前他们初见之夜极为相似的夜晚,

风雨交加,电闪雷鸣,狂暴的自然之力仿佛要将整个天地撕裂。深夜,

白穆严被一阵急促的摇动惊醒。只见云婉焉已穿戴整齐,面色是前所未有的苍白与凝重,

手中提着一盏造型古拙的琉璃灯,灯内火焰幽微,跳跃不定,映得她容颜愈发透明,

不似真人。“夫君,快起身,我带你去个地方。”她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

白穆严睡意朦胧,看了眼窗外漆黑的夜色和如注的暴雨,困惑道:“焉儿,何事如此急切?

外面风雨这么大,待天明了再去不迟。”“不!时辰将至,再不去…就真的来不及了。

”云婉焉语气坚决,眼中是他从未见过的决绝与一种深切的哀伤。他这才猛然惊觉,

妻子的身形似乎比往常要淡薄虚幻几分,仿佛一层轻纱,随时会融进这浓重的夜色里,

消失无踪。一股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云婉焉不再多言,引着他快步来到后院。

在一处看似寻常的假山后,她伸手在某块凸起的石头上按照某种奇异的顺序轻轻按了几下。

只听一阵轻微的机括声响,假山竟缓缓移开,

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延伸的幽深密道。白穆严在自家居住多年,

竟从未知晓后院有此隐秘所在!他心中惊疑更甚,但见妻子已毫不犹豫地步入密道,

只得压下满腹疑问,紧随其后。密道内墙壁光滑,不知以何种材质筑成,

散发着淡淡的蓝色荧光,将前路照亮。壁上刻画着无数奇异而古老的符文,

那些符文仿佛有生命般,随着他们的经过,微微流转着光华。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陈旧的、混合着泥土与檀香的气息。婉若焉步履匆匆,白穆严紧随其后,

心中那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越往深处走,妻子握着他的手就越冰凉,

那寒意,直透心底。约莫行了一炷香的时间,前方隐隐传来光亮,并有湿润的水汽扑面。

走出密道出口的刹那,白穆严彻底惊呆了——眼前月华皎洁,竹林掩映,一汪清湖静卧其中,

滑如镜的湖面倒映着漫天星子…这不正是当年那个他误入的、改变了他一生命运的清幽湖畔?

星月依旧,湖光如昨,就连湖心那座小亭上悬挂的层层白纱,都与记忆中一般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