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陈凡揉着面。面粉沾了他一身，白花花的一片。他是个面馆老板，

在城南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开了家叫“一碗”的小店。店面不大，四张桌子，

干净得能照见人。“爸，我回来了。”声音从门口传来，小小的，没什么力气。陈凡抬起头，

看见女儿陈朵站在那儿。她背着书包，低着头，脚尖在地上画圈。“回来了？今天学咋样？

”陈凡把手上的面拍掉，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走过去想接她的书包。陈朵往后退了一小步，

自己没背稳，书包一下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稀里哗**了一地。铅笔盒摔开了，

笔滚得到处都是。陈朵“哇”地一声就哭了。不是那种大哭，是憋着嗓子，抽抽噎噎的，

像只受了伤的小猫。陈凡心里一紧。他蹲下身，没去捡东西，就去拉女儿的手。“咋了？

跟爸说，谁欺负你了？”陈朵一个劲地摇头，就是哭，说不出话。陈凡把她搂过来，

轻轻拍着她的背。他闻到女儿头发上汗湿了的味道，还有点别的，像是灰尘。

他摸了摸她的头，然后，他的手停住了。他拨开女儿额前的头发，那儿有一块青。不大，

但是很显眼，在**的皮肉上，像一块脏东西。陈凡没说话。他就那么蹲在地上，抱着女儿。

店里很静，只有女儿抽噎的声音。他看着那块青。心里头，有个什么东西，碎了。

不是哗啦一下，是慢慢地，裂开一道缝，然后“咔”的一声，整个儿都塌了。

他感觉自己掉进一个黑洞里，没底，也没光。这种感觉很熟悉，很多年以前，

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有了。他捡起地上的书和笔，一样一样放回书包。然后他抱起陈朵，

把她放到椅子上。“朵朵，告诉爸，是不是有人打你了？”陈朵看着他，眼睛哭得又红又肿，

她点了点头，眼泪又掉下来了。“谁？”“李浩。”陈朵小声说，“还有好几个人。

”陈凡站直了身子。他没再问，转身走进厨房，给自己倒了杯凉水，一口气喝下去。水很凉，

从喉咙一直凉到胃里，但他心里那股火，压不住。他回到桌子旁边，蹲下来，

看着女儿的眼睛。“爸，你别去学校。”陈朵抓住他的手，“他妈妈很厉害，

老师说我们惹不起。”陈凡看着女儿脸上的害怕。他笑了。那笑没什么温度，

就像冬天结在窗户上的冰花。“没事。”他说，“有爸在。”他拿起桌上的抹布，

开始擦桌子。一下，一下，擦得很用力，好像要把桌子上的木头都擦掉一层。2第二天，

陈凡没开店。他把店门一关，拉着陈朵的手，去了学校。学校叫“育才私立小学”，

名字好听，门头也气派。门口站着保安，穿着制服，笔笔挺挺的。

陈凡穿着他那身沾了面粉的旧衣服，站在门口，有点扎眼。“干什么的？登记！

”一个保安拦住他。陈凡没理他，就往里走。“哎！说你呢！站住！”保安上来就要拉他。

陈凡一回头，看了那保安一眼。保安的手就停在半空中了。他不知道为啥，就是不敢往下落。

陈凡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没有生气，没有愤怒，就是一片空。看得人心里发毛。这时候，

一个教导主任模样的中年男人从里面走出来。“怎么回事？在校门口吵什么？

”保安赶紧说：“王主任，这人要硬闯。”王主任看了看陈凡，又看了看他身边的陈朵，

眉头皱了起来。“你是哪位学生的家长？”“陈朵的家长。”陈凡说，“我来找李浩。

”王主任脸色变了变。“陈朵家长？哦，有事吗？李浩同学今天请假了。”“是吗？

”陈凡说，“那我就找你们校长。”“校长很忙，没时间。”王主任的语气有点不耐烦了，

“有什么事，跟我说就行了。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很正常嘛，

回去教育教育自己孩子就行了。”他一边说，一边打量陈凡，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

就一个开饭馆的，能有多大点事，闹到校长那儿去。陈朵拉着爸爸的衣角，小声说：“爸，

我们回去吧。”陈凡摸了摸女儿的头，对王主任说：“我女儿脸上的伤，是打打闹闹？

”王主任愣了一下，没话说了。“李浩打人的时候，你在哪儿？”陈凡往前走了一步。

王主任下意识地退了一步。“你……你想干什么？这里是学校！”“我找校长。

”陈凡重复了一遍，“现在，立刻，马上。”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锤子，砸在地上。

王主任看着他的眼睛，突然觉得有点喘不过气。他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

“你……你等着，我去问问。”王主任转身进去了，脚步有点慌。过了十几分钟，

一个头发梳得油光锃亮，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走了出来。他一脸假笑。

“是陈朵同学的家长吧？我是校长。来来来，到我办公室谈。”陈凡没动。“我女儿在这儿，

我就在这儿谈。”校长的脸有点挂不住，但还是笑着说：“也好也好。关于李浩同学的事情，

我们已经了解了，确实是他的不对。我们已经批评过他了，并且让他写了检讨。你看，

这样处理可以吗？”陈凡看着他，没说话。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电话很快就通了。“喂？”一个女声传来，声音很好听，带着点慵懒。“是我。”陈凡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然后声音变得恭敬起来：“先生。”“育才小学，你知道吧？

”“知道。”“一个小时，我不希望再看到它存在。”陈凡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校长和旁边的王主任都愣住了。他们互相看了看，都觉得这人是不是疯了。

3校长脸上的假笑挂不住了。“你……你这是在威胁我？你知道我是谁吗？”陈凡没理他。

他蹲下来，给陈朵理了理衣领。“朵朵，在这儿等我。哪儿也别去。”陈朵点点头，

眼睛里全是信赖。陈凡站起身，看着校长。“我给你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后，你，

还有这个李浩，会知道什么叫后悔。”他说完，拉着陈朵的手，转身就走。

校长在后面喊：“你站住！你给我回来！疯子！简直是疯子！”陈凡头也没回。

他带着女儿走出校门，在路边买了根烤肠，递给陈朵。“爸，我们回家吗？”“不回家。

”陈凡说，“爸带你去个地方。”他打了个车，说了个地址。司机看了一眼他和陈朵，

没多说话，发动了车子。车子开进了市区最高档的别墅区。这里的房子一栋比一栋漂亮，

跟电视里演的一样。车子在一栋三层楼的别墅前停下。陈凡付了钱，拉着陈朵下车。

他按了门铃。开门的是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很年轻，也很漂亮。身材很好，旗袍开衩很高，

露出两条大白腿。她看到陈凡，愣了一下。“你找谁？”她的声音很软，带着点勾人的味儿。

“我找李浩他妈。”陈凡说。女人脸上露出一丝不屑。“你谁啊？找我们太太？”这时候，

一个穿着睡衣的女人从楼上走下来。她年纪大一些，但保养得很好，

眉眼间有种说不出的傲气。她就是李浩的妈妈，柳如烟。“小雅，谁啊？”“太太，

一个男的，说要找你。”柳如烟走下来，看了陈凡一眼，眼神里全是轻蔑。

“就是你女儿被打来闹事的？”陈凡点点头。“你就是李浩他妈？”“是。

”柳如烟抱着胳膊，“怎么？我儿子就是打了你女儿，你能把我怎么样？赔你点钱就是了。

说吧，要多少？十万？二十万？”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头弹了弹自己根本没灰尘的衣袖。

陈凡笑了。“你儿子值这么多钱？”柳如烟的脸色一沉。“你别给脸不要脸。能赔你钱，

是你福气。你知道我老公是谁吗？”“我不知道。”陈凡说，“我只想知道，

你儿子为什么打我女儿。”“为什么？”柳如烟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我看你女儿不顺眼，我儿子就看她不顺眼。这个理由够不够？”“够。”陈凡说，

“非常够。”他从口袋里又掏出那个旧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还剩五十分钟。

”柳如烟愣住了。“什么五十分钟？”陈凡没理她，转身对陈朵说：“朵朵，你看，

这就是欺负你的那个人，的妈妈。”陈朵看着柳如烟，有点害怕，但没躲到爸爸身后去。

柳如烟被陈朵看得有点不自在。“看什么看！没教养的东西！”她话音刚落，

陈凡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先生。”还是那个女声。“说。

”“育才小学的董事会已经解散，所有投资方撤资。银行也已启动资产清算程序。

学校的官方网站和内部系统已经瘫痪。预计二十五分钟内，所有相关消息将在网络发酵。

”“知道了。”陈凡挂了电话。他看着柳如烟。“现在，还剩四十五分钟。

”柳如烟的脸白了。她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直觉告诉她，出大事了。

她的丈夫是做地产生意的，跟育才小学的董事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你……你到底是谁？

”陈凡没回答她。他只是看着自己女儿脸上的那块青，心里那片黑洞，又深了一点。

这种无力感，这种眼睁睁看着珍视的东西被破坏却无能为力的感觉，他讨厌极了。

他以为自己已经把这些都埋起来了，没想到，今天又被翻了出来。“你等着！

”柳如烟色厉内荏地喊了一句，转身就往楼上跑，一边跑一边打电话。陈凡也不拦她。

他拉着陈朵，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沙发很软，是真皮的。陈朵坐上去，

整个人都陷进去了。“爸，这儿好软。”“嗯。”陈凡应了一声，看着墙上的挂钟。

秒针在走，一格，一格，像踩在他的心上。4柳如烟在楼上打了好几个电话，

但每个电话打过去，对方的反应都差不多。“什么？育才小学倒了？”“柳总，

这事我们管不了啊！对方是谁我们不知道，太厉害了！”“你自己保重吧，

我们公司决定终止和贵公司的所有合作。”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她丈夫的。

她丈夫在电话里吼：“你到底惹了什么瘟神！公司完了！全完了！”电话挂了，

柳如烟手里的手机“啪”地掉在地上。她扶着楼梯扶手，一步一步走下来，腿都是软的。

她看着坐在沙发上的陈凡，像看一个魔鬼。“你……你做了什么？”她的声音在发抖。

“我什么都没做。”陈凡说，“我只是等了一个小时。”“不可能！这不可能！

”柳如烟尖叫起来，“你一个开面馆的！你怎么可能！”陈凡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她面前。

他比柳如烟高出一个头，低头看着她。“开面馆的，就不能有别的身份？

”柳如烟被他看得浑身发冷。她突然想起来，刚才她打电话的时候，听到一个词。

所有被她求救的人，都提到了同一个词，一个她只在传说里听过的词。“……是‘那个人’？

”她不确定地问，“是‘理事会’的人？”陈凡没承认，也没否认。他伸出手，

轻轻碰了一下柳如烟的脸。柳如烟吓得一哆嗦，想躲，却动不了。“你儿子打我女儿的时候，

你也是这副样子吗？”陈凡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觉得很有成就感？

觉得高高在上？”柳如烟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她现在只感到恐惧。

一种从骨头里渗出来的恐惧。她终于明白，她踢到了一块铁板。不，不是铁板，是一座山。

一座她永远也无法撼动的山。“我……我错了……我给你钱，

我给你很多钱……”她语无伦次地说。陈凡摇摇头。“钱？”他笑了。那笑意没到眼睛里，

眼睛里还是那片空洞的黑。“你知道吗？有很多东西，是钱买不到的。”他转过身，

走到陈朵面前，蹲下。“朵朵，你想要什么？”陈朵看着他，又看了看快要瘫倒的柳如烟。

她小声说：“我想要她道歉。”陈凡点点头。他站起身，看着柳如烟。“听到了吗？我女儿，

要你道歉。”柳如烟愣住了。道歉？就只是道歉？她以为对方会要她死，要她全家都完蛋。

可现在，他只是要她道歉？她看着陈凡，又看了看那个一脸天真的小女孩，心里五味杂陈。

她犹豫了一下，但那种对未知的恐惧战胜了她的自尊。她走到陈朵面前，慢慢地，

慢慢地弯下腰。那身昂贵的睡衣，此刻显得那么刺眼。“对……对不起。”她的声音很小，

像蚊子叫。“大声点。”陈凡说。柳如烟咬着牙，提高了声音：“对不起！”陈朵看着她，

没说话。陈凡又开口了。“不光是你。你儿子，还有那天一起欺负我女儿的人，

都要当着全校的面，给我女儿道歉。”柳如烟抬起头，脸上满是屈辱。

“你……”“你可以选择不答应。”陈凡说，“后果，你应该想得到。

”柳如烟看着陈凡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一丝波澜。她知道，他说的出，就做得到。

她闭了闭眼睛，点了点头。“我……我答应。”5事情解决得很快。第二天，

柳如烟带着她儿子李浩，还有另外几个参与霸凌的孩子，在育才小学的操场上，

当着所有还没散去的学生和老师的面，给陈朵道了歉。李浩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说以后再也不敢了。柳如烟站在一旁，脸色苍白，像丢了魂。陈朵看着他们，终于笑了。

她跑过去，抱住陈凡的腿。“爸，他们道歉了。”陈凡摸了摸她的头。那块青，还在。

但女儿心里的那块疙瘩，解开了。他心里的那片黑洞，好像透进了一点点光。虽然很微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