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沈知鸢身上。
有同情,有幸灾乐祸,更多的,是看好戏的眼神。
让一个娇滴滴的女人去面对一具焦尸,这位傅大人,还真是“不拘小节”。
张烈的副将更是怒不可遏:“傅大人!你这是在羞辱一个弱女子!也是在羞辱死去的统领!”
傅云舟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本官是在办案。”
他不再理会众人,径直走向停放尸体的义庄。
沈知鸢垂在身侧的手,指节泛白。
傅云舟为什么偏偏选中她?
是巧合,还是他已经发现了什么?
不,不可能。
她的计划天衣无缝,不可能留下任何痕
迹。
他一定是在试探。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
沈知鸢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波澜,对着傅云舟的背影,低低地应了一声。
“是,大人。”
她抬起头,迎上众人复杂的目光,神色平静地跟了上去。
义庄里弥漫着一股尸体腐烂和烧焦混合的怪味,令人作呕。
一口薄皮棺材停在正中央。
仵作已经等候在一旁,看到傅云舟进来,连忙行礼。
“大人。”
傅云舟点了点头,目光转向沈知鸢。
“怕吗?”
沈知鸢摇了摇头,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不怕。”
死人有什么可怕的。
真正可怕的,是活人。
傅云舟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恢复了平静。
“开棺。”
随着他一声令下,两个衙役上前,合力撬开了棺盖。
一股更加浓烈的焦臭味扑面而来。
饶是沈知鸢早有心理准备,胃里也忍不住一阵翻江倒海。
她强忍着不适,朝棺内看去。
那具所谓的“尸体”,已经完全看不出人形,黑乎乎的一团,蜷缩在那里,散发着恶臭。
仵作戴上特制的手套,开始进行检验。
他一边检验,一边向傅云舟汇报。
“死者全身烧伤严重,骨骼炭化,确实是死于大火……”
“喉咙和肺部有大量烟灰,是生前被呛入,证明起火时,人还活着……”
所有的检验结果,都和之前的结论一致。
张烈的副将站在门口,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神色。
“傅大人,现在您相信了吧?这就是一场意外!”
傅云舟没有理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具焦尸,眉头紧锁,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突然,他开口问道:“他的牙齿呢?”
仵作愣了一下,随即拨开焦黑的皮肉,仔细查看。
“回大人,死者的牙齿……大部分都脱落了,剩下的几颗,也已经烧得焦黑。”
“不对。”
傅云舟断然道。
他快步上前,不顾那刺鼻的恶臭,亲自俯身查看。
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尸体口腔内的一个角落。
在那里,有一颗牙齿,虽然也被熏黑,但形状却与其他的牙齿略有不同。
“把这颗牙拔下来。”
仵作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将那颗牙取了出来。
傅云舟接过牙齿,用布擦去上面的污垢。
令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
那不是一颗人牙。
而是一颗用象牙雕琢而成的假牙!
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张烈的副将更是脸色大变,失声叫道:“不可能!统领的牙齿好好的,怎么会有假牙?”
傅云舟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因为,这具尸体,根本就不是张烈!”
一言既出,满座皆惊。
沈知鸢的心脏,在这一刻几乎停止了跳动。
她千算万算,却漏算了这一点!
张烈早年征战,掉了一颗牙,一直用的是象牙做的假牙。
这件事,极为隐秘,除了他最亲近的人,无人知晓。
而她,自然也不知道。
傅云舟……他怎么会知道的?
“傅大人,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副将的声音都在发抖。
傅云舟举起那颗假牙,目光如电,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张烈金蝉脱壳,找了一个替死鬼,而他自己,早就逃之夭夭了。”
他顿了顿,声音愈发冰冷。
“这根本不是意外,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和顶包!”
“现在,本官要问你们,”傅云舟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沈知鸢的身上,“火灾当晚,有谁见过什么可疑的人,或者听过什么可疑的声音?”
他的眼神,像一把锋利的刀,要将她整个人都剖开。
沈知鸢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她知道,傅云舟已经怀疑她了。
从他让她来协助验尸开始,他就在怀疑她了。
现在,他是在逼她。
逼她露出马脚。
沈知鸢的大脑飞速运转。
承认?不,绝对不能。一旦承认,就是死路一条。
否认?他肯定有后手等着她。
怎么办?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个虚弱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大人……民女……民女当晚好像看到一个人影……”
众人回头望去。
只见一个面色苍白、身形瘦弱的小宫女,扶着门框,颤颤巍巍地站在那里。
她是和沈知鸢一起被分来看管陵园杂物的宫女,名叫小翠。
傅云舟眉头一挑,“说下去。”
小翠怯生生地看了沈知鸢一眼,然后又迅速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蝇。
“那晚……我起夜,看到……看到沈姐姐的房间,亮着灯……”
轰!
沈知鸢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
小翠在说什么?
她为什么要说谎?
自己当晚为了不引人注意,根本没有点灯!
“不止如此……”小翠的声音带着哭腔,“我还听到……听到沈姐姐的房间里,有男人的声音……”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一个守陵的宫女,半夜三更,房里有男人?
这可是天大的丑闻!
张烈的副将立刻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指着沈知鸢大叫起来。
“好啊!原来是你这个**!你和奸夫合谋,害死了统领!”
“一定是这样!傅大人,快把她抓起来!严刑拷打!”
所有的矛头,瞬间都指向了沈知鸢。
沈知鸢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
她看着小翠,那个平日里胆小懦弱,跟在她身后“姐姐、姐姐”叫个不停的女孩。
此刻,她的眼中,却闪烁着怨毒与得意的光芒。
为什么?
沈知鸢想不明白。
傅云舟没有立刻下令抓人,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沈知鸢,眼神深邃,看不出喜怒。
“沈陵女,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解释?
她要如何解释?
说小翠在说谎?谁会信?
一个新来的、身份低微的守陵人,和一个作证的宫女,大家会相信谁,不言而喻。
这是一个死局。
一个专门为她设下的,恶毒的陷阱。
沈知鸢缓缓地抬起头,迎上傅云舟的目光。
她的眼中没有惊慌,没有恐惧,只有一片彻骨的寒。
她笑了。
笑得凄然而绝望。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大人既然已经认定我是凶手,又何必再问。”
说完,她闭上了眼睛,一副引颈就戮的模样。
傅云舟看着她,沉默了良久。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下令将沈知鸢收监时,他却突然转向了那个副将。
“来人。”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
“把这个谎报军情、意图混淆视听的副将,给我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