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咽下去的瞬间,我感觉不到任何异样。
“牵机引”这种毒,高明就高明在这里。
它像个潜伏的刺客,给你致命一击前,你甚至都不知道它的存在。
我只有三个月。
这个念头,像一把重锤,砸在我的心上。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认命。
我得做点什么。
“总管。”
我抬起头,看向赵全。
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甚至带着一点谄媚的讨好。
“这汤……味道好像有点不对。”
赵全的三角眼眯了起来。
【不对?哪里不对?】
他的心声里充满了警惕。
“说不上来,”我低下头,做出愚笨的样子,“就是……后味有点发涩。会不会是哪味药材放错了?”
我不敢直接说有毒。
我只是个试毒的,不是御医。
说有毒,就是越界,是找死。
我只能用最委婉的方式,提醒他。
赵全走过来,拿起我用过的小勺,也舀了一点点,放在舌尖上尝了尝。
他咂摸了一下嘴。
“没什么不对。满嘴胡吣,滚一边去站着。”
【这小子想干什么?难道他发现了?不可能……皇后娘娘办事,天衣无缝。他一个贱奴才,能懂什么。】
赵全的心声让我心头发冷。
他知道!
他跟皇后是一伙的!
我的身体僵住了。
原来,这不是一个宫女的单独行动。
这是一场策划好的谋杀。
而我这个试毒太监的上司,就是帮凶。
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我再说一个字,今天就走不出这个御膳房。
我默默地退到墙角,站得笔直。
一炷香的时间,从来没有这么漫长过。
每一秒,都是煎熬。
我看着那盅佛跳墙,被一个老成持重的大太监,小心翼翼地放进食盒里。
然后,食盒被抬走,送往御书房。
送往那个决定我江家满门生死的人面前。
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我知道,我阻止不了了。
从我咽下那口汤开始,我的命,就和那个皇帝的命,绑在了一起。
要么,我想办法在三个月内找到解药,顺便扳倒皇后。
要么,我跟他一起死。
不,我不能死。
大仇未报,我有什么资格死。
一炷香烧完。
我活得好好的。
赵全挥了挥手,像赶一只苍蝇。
“滚吧。”
我转身往外走。
刚走到门口,我停住了。
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就算赵全跟皇后是一伙的,我也要再试一次。
万一,万一事情还有转机呢?
我猛地转身,扑通一声,跪在了赵全面前。
“总管!总管饶命!”
我用尽全力,让自己听起来惊恐万分。
赵全被我吓了一跳。
“你又发什么疯?”
我抬起头,脸上全是“恐惧”。
“总管,奴才……奴才刚才好像看错了。”
“你看错什么了?”
“刚才那盅佛跳墙……奴才好像看到……看到炖汤的那个小厨子,往里面弹了点东西。”
我开始胡说八道。
我必须把事情闹大。
哪怕是假的,只要能让他们重新检查那盅汤,就有希望。
赵全的脸色瞬间变了。
【这个狗奴才!他到底想干什么!他是不是真的发现了什么?】
他心里充满了杀意。
“你胡说什么!”
赵全厉声喝道,一脚踹在我的心口。
我整个人倒在地上,胸口一阵剧痛,差点喘不上气。
“把他给我拖出去!掌嘴二十!”赵全指着我,对旁边的两个小太监喊道。
那两个小太监立刻上来,架住我的胳膊。
我拼命挣扎。
“总管!我说的是真的!那汤真的有问题!为了皇上的龙体,您再查一遍吧!求您了!”
我的喊声,在御膳房里回荡。
一些厨子和宫女都停下了手里的活,朝这边看过来。
赵全的脸上挂不住了。
他快步走到我面前,蹲下来,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阿净,你是不是活腻了?”
【你再敢多说一个字,我保证,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不光是你,你那个在浣衣局当差的‘姐姐’,也得给你陪葬。】
他的心声,像一条毒蛇,钻进我的耳朵。
姐姐?
我哪有什么姐姐?
为了让身份更可信,我当初编造了一个乡下姐姐的背景。
没想到,被他当成了把柄。
他以为,这是我的软肋。
他错了。
我的家人,早就死绝了。
我没什么可以被威胁的。
但是,我装出了一副被吓傻的样子。
我瞪大了眼睛,浑身发抖,不敢再说话了。
赵全很满意我的反应。
他站起身,整了整衣袍。
然后,他扬起手,狠狠一巴掌,扇在我的脸上。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
“不识好歹的东西。给你脸了?”
“咱家这是为你好。不该看的别看,不该说的别说,才能活得长久。”
“懂吗?”
我的脸颊**辣地疼。
耳朵里嗡嗡作响。
我能感觉到,有血,从我的嘴角流了下来。
我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心里,有什么东西,碎了。
最后一丝对这个王权的敬畏,最后一丝身为“臣子”的本分,都被这一巴掌打得烟消云散。
去他妈的皇上。
去他妈的龙体。
你们这群人,从根子上就烂透了。
你们想斗,想杀,想争。
那就斗吧,杀吧,争吧。
最好,把这天都给掀了。
我趴在冰冷的地上,尝到了自己血的腥甜。
从这一刻起,我不再是谁的奴才。
我只为江家三百口冤魂而活。
你们的死活,与我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