凿壁偷光,柳小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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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拐到山村那年,我16岁。买我的男人扔来破衣裳:“以后你是我媳妇儿。

”我当着他的面撕碎衣服,赤脚踩在柴堆上:“叫我一声娘,我教你什么叫规矩。

”全村人都说我是疯子。直到我烧了村长家的祠堂,举着火把闯进山崖祭坛。烟雾弥漫时,

岩壁里传来三十年前失踪女教师的声音:“孩子,我等你很久了。”---十六岁的夏天,

柳小柔是在一辆颠簸的、散发着牲口和霉烂草料气息的破三轮车里彻底清醒过来的。

后脑勺还在闷闷地痛,提醒着她几天前在县城那个嘈杂的集市上,后颈挨的那一下有多重。

喉咙干得冒火,嘴唇已经皲裂,稍微一动就扯出血口子,腥甜的铁锈味在齿间弥漫开。

她试着动了动被反剪在身后的手,粗糙的麻绳深深勒进腕肉里,火烧火燎地疼,

磨破的地方结了痂,又黏又腻。车轮大概是碾过了石头,猛地一颠,她整个人被抛起来,

又重重落下,骨头磕在硬邦邦的车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周围光线昏暗,

只有三轮车斗前方那块脏得看不清原色的篷布缝隙里,漏进来几缕微弱的天光,

随着颠簸明明灭灭。不知又过了多久,三轮车终于停了下来。外面传来模糊的人语声,接着,

篷布“哗啦”一下被掀开,刺眼的阳光瞬间涌了进来,柳小柔下意识地紧闭双眼,

好一会儿才勉强适应。一个干瘦、黝黑、穿着分不清颜色旧汗衫的男人站在车外,

五十岁上下年纪,脸上褶子深得能夹死苍蝇,一双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她,

像是在估量一头牲口。他旁边站着个同样干瘦、眼神却更显精明的老太婆,

手里攥着块灰扑扑的毛巾。“就这个?”男人开口,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

开车的那矮壮汉子,也就是把柳小柔弄来的那个人贩子,嘿嘿笑了两声,

递过去一支皱巴巴的烟:“李老棍,放心,货色正得很,城里来的学生娃,嫩着呢!

就是性子有点烈,路上没少折腾。”叫李老棍的男人没接话,走上前,

伸出粗糙得像树皮一样的手,一把捏住柳小柔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他的手指力气很大,

捏得她骨头生疼。柳小柔猛地睁开眼,死死瞪着他,那眼神里没有泪,没有哀求,

只有两簇冰冷的、几乎要烧起来的火。李老棍似乎被这眼神蛰了一下,松开了手,

朝地上啐了一口:“烈马才好,骑熟了更带劲!钱,接着!

”一个脏兮兮的布包被扔给了人贩子。人贩子掂了掂,脸上笑开了花,跳上车,发动了三轮,

一股黑烟喷出,车子歪歪扭扭地开走了,留下令人作呕的尾气味。老太婆,

后来柳小柔知道她叫李婆子,走上前来,把手里的灰毛巾往柳小柔脸上胡乱抹了一把,

动作粗鲁。“走吧,以后这就是你家了。”她的声音干巴巴的,没什么情绪。

柳小柔被推搡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这是一个被群山紧紧包裹的村子,

泥土夯成的矮房歪歪斜斜地挤在一起,屋顶盖着黑黢黢的瓦片或茅草。

几条瘦骨嶙峋的土狗在不远处逡巡,警惕地看着她这个陌生人。

空气里混杂着牲畜粪便、泥土和某种植物腐烂的气味。

几个穿着破旧、面色麻木的村民站在自家门口,或远或近地看着,眼神空洞,

偶尔交头接耳几句,声音低得听不清。这就是槐花村。一个地图上很难找到,进来了,

就可能一辈子也出不去的角落。李老棍家的土坯房在村子最里头,背靠着一片黑压压的林子,

显得格外孤僻。低矮,阴暗,一走进去,一股混合着霉味、汗味和剩饭馊味的浊气扑面而来,

柳小柔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堂屋里没什么像样的家具,一张破桌子,几条长凳。

里屋的门帘掀开着,能看到里面一张铺着破草席的土炕。李老棍把柳小柔推进里屋,

从墙角一堆破烂里扯出一件灰布衣服,看那样式,不知是哪个死去的女人留下的。

他随手扔到柳小柔脚边,动作随意得像丢一块抹布。“换上!以后,

你就是我李老棍的媳妇儿,老老实实的,少不了你一口吃的。要是敢跑……”他狞笑一声,

露出满口黄黑的牙齿,“打断你的腿!”柳小柔没动。

她低头看着脚边那团散发着怪味的破布,然后又抬起头,

目光平静地掠过李老棍那张令人作呕的脸,

掠过门口探头探脑、眼神里带着一丝好奇又很快转为漠然的李婆子。然后,她弯腰,

捡起了那件衣服。李老棍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

似乎觉得这城里来的女学生总算认清了现实。下一秒,柳小柔双手抓住衣服的两襟,

嘴角勾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双臂猛地用力——“刺啦!

”清脆的撕裂声在寂静的土屋里显得格外刺耳。那件灰布衣服被她从领口直接撕成了两半。

她动作不停,双手翻飞,像是带着某种决绝的韵律,“刺啦!刺啦!”几声,

手中的破布瞬间变成了几条宽窄不一的碎布条。李老棍脸上的得意僵住了,慢慢转为错愕,

然后是难以置信的愤怒。柳小柔看也没看他,随手将那些碎布条扔在地上,

仿佛丢弃什么极其肮脏的东西。然后,

她赤着脚——她的鞋早不知道丢在哪里了——稳稳地踩上旁边堆着的、用来烧火的柴垛。

柴枝硌着脚底,有些疼,但她站得笔直。她居高临下地看着矮壮的李老棍,

眼神锐利得像刚磨好的刀锋,声音不大,却清晰地敲打在每一个人的耳膜上:“叫我一声娘。

”李老棍猛地瞪大了眼睛,像是听到了这世上最荒谬的话。柳小柔顿了顿,一字一句,

砸在地上铿然有声:“我教你,什么叫规矩。”死一样的寂静。

门口的的李婆子倒吸了一口冷气,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像是看到了什么不洁的东西。

连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吠都消失了。李老棍的脸先是涨成猪肝色,继而变得铁青,

脖子上的青筋暴起,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被激怒的野兽般的声音,猛地往前冲了一步,

扬起了蒲扇般的大手,带着风声,眼看就要朝柳小柔掴下来!柳小柔站在柴垛上,一动不动,

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她只是冷冷地看着他,那目光里没有恐惧,

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和审视,仿佛在说:你打,尽管打。李老棍的手,

在空中硬生生顿住了。他被这双眼睛看得心里莫名发毛。这女娃的眼神,不像十六岁,

倒像是……像是从山里头那些老坟包里爬出来的东西,带着一股子阴沉的、不管不顾的邪气。

他这辈子在村里横行,打老婆是常事,前头那个买来的女人,

就是被他打跑的——也可能是打死了,谁在乎?可他从没见过这样的。不哭,不闹,不求饶,

上来就撕衣服,还要当他娘?这他妈是个疯子!李老棍悻悻地放下了手,胸口剧烈起伏着,

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盯着柳小柔,却一时不敢再动作。他啐了一口浓痰,

转身往外走,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疯婆子!晦气!饿你三天,看你还硬不硬气!

”李婆子赶紧跟了出去,堂屋里传来她压低声音的劝解:“棍子,别跟她一般见识,

刚来都这样,饿几顿就老实了……”里屋的门被“哐当”一声从外面带上,

接着是落锁的声响。柳小柔从柴垛上跳了下来,赤脚踩在冰冷粗糙的土地上。她走到土炕边,

伸手摸了摸那硬得硌人的草席,和那床散发着浓重体味的、油腻发黑的破棉被。她没有坐下,

而是转身,走到唯一那个小小的、糊着厚厚窗纸的窗户前。窗纸很旧,泛黄,还破了几个洞。

她凑到一个稍大的破洞前,向外望去。外面是用树枝胡乱围起来的院子,再远处,

是层层叠叠、仿佛没有尽头的墨绿色大山,像巨大的牢笼,将这片土地紧紧囚禁。

天空被切割成不规则的一小块,灰蒙蒙的。柳小柔收回目光,低下头,

看着自己因为撕扯衣服而有些发红破皮的手掌,慢慢握成了拳头。疯子?她轻轻呵出一口气,

白雾在冰冷的空气中迅速消散。没错,从今天起,她就是疯子。一个被卖到槐花村的,

无父无母,无牵无挂,什么都不怕,什么都敢做的——疯女人。接下来的几天,

柳小柔被锁在里屋。李老棍果然说到做到,

每天只从门缝底下塞进来半个硬得像石头的窝窝头和一碗能照见人影的稀粥。柳小柔不说话,

不吵不闹,给就吃,不给也不求。她大部分时间都坐在炕沿,或者站在窗边,

透过那个破洞看着外面一成不变的景色,眼神空茫,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婆子偶尔会开门进来,放下食物,或者拎走角落的便桶。她总是小心翼翼地,

不敢看柳小柔的眼睛,放下东西就赶紧退出去,仿佛屋里关的不是一个人,

而是一头随时会暴起伤人的野兽。村里关于李老棍家新买来的“疯媳妇”的流言,

却像风一样传开了。“听说了吗?李老棍家那个,把衣服都撕了!”“还要李老棍叫她娘哩!

啧啧,真是疯了心……”“城里的女娃都这样?看着细皮嫩肉的,咋这么邪性?

”“疯子才好,疯子不知道跑,省心……”这些话,或多或少,也传到了李老棍耳朵里。

他脸色越来越阴沉,出门和人喝酒时,总觉得别人看他的眼神带着嘲笑。

他李老棍在槐花村混了半辈子,什么时候这么丢过人?第五天晚上,他喝得醉醺醺地回来,

浑身酒气,一脚踹开了里屋的门。柳小柔正靠坐在炕头,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李老棍瞪着通红的眼睛,摇摇晃晃地走到炕边,

看着柳小柔那张即使在昏暗油灯下也难掩清秀的脸,一股邪火混着酒意直冲头顶。

他含糊地骂了一句,伸手就去扯柳小柔身上那件她自己原本穿着的、已经脏污不堪的T恤。

“妈的……老子买的媳妇……还不让碰了……”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衣领的瞬间,

柳小柔猛地睁开了眼睛。那眼睛里没有丝毫睡意,清澈,冰冷,像两汪深不见底的寒潭。

她没有尖叫,没有躲闪,反而迎着李老棍的动作,突然张嘴,一口咬在了他伸过来的手腕上!

这一下又快又狠,用尽了全身力气。“啊——!”李老棍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酒瞬间醒了一半。他猛地抽回手,手腕上两排深深的牙印已经渗出血珠。

柳小柔吐掉嘴里的血腥味,依旧冷冷地看着他,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李老棍又惊又怒,捂着手腕,看着柳小柔那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样子,

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这女娃,真的不对劲!他想起村里老人说的,有些疯子,

是恶鬼附身,招惹不得。他色厉内荏地吼了几句,终究没敢再上前,骂骂咧咧地退了出去,

再次把门锁死。柳小柔听着他踉跄的脚步声远去,慢慢松开了紧握的拳头,

掌心已经被指甲掐出了几个深深的月牙印。她知道,光靠发疯,镇不住这些人一辈子。

李老棍现在是被她的反常唬住了,但时间长了,

这点恐惧迟早会被更强大的暴力或者麻木取代。她得做点什么。做点更疯,更出格,

更能让他们从骨子里感到害怕的事情。机会在一个午后悄然来临。

李婆子大概是看她这几天还算“安分”,开门进来送饭时,忘了立刻把门带上,

转身去拿角落的便桶。就在那一两秒的空隙,柳小柔像一只蓄势已久的猎豹,

猛地从炕上弹起,赤着脚,悄无声息地窜出了里屋,掠过堂屋,

直接冲出了那扇从未在她面前敞开过的大门!强烈的阳光刺得她眼睛生疼,但她顾不上了。

她辨不清方向,只知道沿着屋后那条长满杂草的小路,拼命地往山林里跑!风在耳边呼啸,

带刺的灌木划破了她的胳膊和小腿,脚下的碎石和枯枝硌得她生疼,但她感觉不到,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跑!离开这个鬼地方!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肺部**辣地疼,

身后的村子里传来了李婆子尖锐急促的叫喊,还有李老棍暴怒的吼声,

以及杂乱的狗吠和人声。她不敢回头,拼命往林子深处钻。然而,她对这片大山太陌生了。

这里的山势复杂,岔路极多,看起来都一个样。她很快就迷失了方向,

只能在密林里凭着本能乱窜。身后的追捕声越来越近,还夹杂着村民们互相呼应的吆喝声。

他们熟悉这里的每一寸土地,像一张无形的大网,迅速向她收拢。终于,

在她试图爬上一个陡坡时,脚下一滑,整个人滚了下去,重重地摔在一片稍微平坦的草丛里,

头晕眼花,一时动弹不得。几乎是同时,几个拿着棍棒、锄头的村民从不同方向围了上来,

堵死了她所有的去路。李老棍气喘吁吁地跑在最前面,

脸上是暴怒和一种“果然如此”的狰狞。他冲上来,不由分说,一把揪住柳小柔的头发,

把她从地上拖起来,扬手就是几个重重的耳光!“跑!我叫你跑!贱骨头!

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柳小柔被打得眼前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脸颊迅速红肿起来,

嘴角破裂,鲜血顺着下巴滴落。但她死死咬着牙,没有哭,也没有求饶,

只是用那双黑得吓人的眼睛,死死地、带着刻骨恨意地瞪着李老棍。周围的村民围了一圈,

大多面无表情,眼神麻木,仿佛在看一场司空见惯的戏。有人低声劝着:“老棍,算了,

打坏了不值当……”“就是,买来花了钱的……”李老棍打累了,喘着粗气停下来,

恶狠狠地朝柳小柔身上啐了一口。柳小柔抬起手,用袖子慢慢擦去嘴角的血迹。

她的目光从李老棍脸上移开,缓缓扫过周围那一张张麻木的、看客般的脸。她忽然笑了起来。

笑声开始很低,带着血沫子的哽咽,然后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在这寂静的山林里回荡,

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和凄凉。她指着李老棍,又指了指那些村民,

声音因为挨打而有些含糊,

了……他要收人……就从你们槐花村开始收……”“等着吧……快了……”村民们面面相觑,

有些人脸上露出了将信将疑的神色。在这闭塞的山村里,鬼神之说向来很有市场。

李老棍心里也是一咯噔,但嘴上却骂得更凶:“放你娘的狗屁!吓唬谁呢!把她给我拖回去!

”柳小柔被粗暴地拖拽着,重新关回了那间土屋。这一次,

李老棍在门外加了一把更结实的锁。逃跑失败了,还换来一顿毒打。

柳小柔蜷缩在冰冷的土炕上,浑身疼痛,脸颊高高肿起。窗外,

是槐花村沉滞的、令人窒息的夜晚。但她心里那簇火,并没有熄灭。山神收人?

那只是她情急之下的胡言乱语。可看着那些村民当时的眼神,一个模糊的、更大胆的计划,

开始在她心底滋生。他们怕疯子。但他们更怕什么?或许……是比疯子更不可控的东西。

日子一天天过去,像一潭死水。柳小柔脸上的伤慢慢好了,

但李老棍和李婆子对她的看管更加严密,她几乎没有任何活动的自由,

连走出堂屋都成了奢望。她变得异常沉默,大部分时间都低着头,坐在门槛里面,

看着院子里那几只刨食的鸡,或者望着远处的山发呆。李老棍试探着骂她几句,

她也没什么反应,像是认命了,又像是魂已经丢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观察,在倾听。

从李婆子偶尔的絮叨里,从村里孩子路过时的只言片语中,她像一块贪婪的海绵,

吸收着关于这个村子的一切信息。她知道了村子中央有个祠堂,是村里最气派的建筑,

供奉着李家的祖宗牌位,村长李富贵把它看得比命还重。她知道了村子东头那口井,

夏天水位会下降,味道有点涩。她知道了后山有个废弃的祭坛,据说很多年前,

村里还在那里拜祭山神,后来出了些邪门的事,就渐渐荒废了,平时很少有人敢去。

她还隐隐约约听到一个流传了很久、但大人们都讳莫如深的传闻——关于三十年前,

一个从山外来支教的女教师,在一个雨夜,神秘地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些零碎的信息,在她脑海里慢慢拼凑,组合。时机在一个闷热的夏夜来临。

天上积着厚厚的乌云,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空气黏稠得让人喘不过气。

村里似乎有什么人家在办事事,隐隐有喧闹声和酒肉的香气飘过来。

李老棍和李婆子都去吃席了,大概是觉得她被锁着,又“老实”了这么久,翻不出什么浪花,

临走前只从外面把院门也锁死了。确认外面彻底没了动静,柳小柔从炕上坐了起来。

她走到窗边,借着外面微弱的天光,摸索着,从窗棂一个极其隐蔽的缝隙里,

抠出了一个小东西——那是前几天李婆子打扫卫生时,不小心掉在屋里,

又被柳小柔偷偷藏起来的一小盒火柴,里面只剩下可怜的三四根。她攥着那盒火柴,

像攥着一把淬了毒的匕首。她静静地等待着,像潜伏在黑暗中的捕猎者。

远处的喧闹声渐渐平息,村子里重新陷入沉睡,只有不知名的虫子在草窠里唧唧鸣叫。

子夜时分,最黑暗,也是最容易放松警惕的时刻。柳小柔划着了第一根火柴。

微弱的火苗在她指尖跳跃,映亮了她沉静如水的眼眸。

她将火苗凑到炕上那床油腻破旧的棉被一角。干燥的棉絮遇到了明火,迅速蜷缩、变黑,

然后,“呼”地一下,窜起一簇更大的火苗!橘红色的光芒瞬间照亮了昏暗的土屋。

柳小松退开两步,看着火焰贪婪地舔舐着被褥,爬上土炕,引燃了铺着的草席。

浓烟开始弥漫,呛得她咳嗽起来。火势越来越大,木质的窗棂和门框也开始燃烧,

发出噼啪的爆响。差不多了。她走到里屋门后,深吸了一口尚且不算太灼热的空气,

猛地用身体撞向那扇被反锁的木门!“砰!砰!砰!”木门并不十分结实,加上火焰的灼烧,

门轴已经开始松动。她不顾一切地反复撞击,肩膀传来剧痛,但她仿佛没有感觉。“轰隆!

”门终于被她撞开了!燃烧着的碎木块溅落一地。她冲进堂屋,这里的火势稍小。

她目标明确,直奔堂屋角落里堆放着的、李老棍平时用来引火的干茅草和松明子。

她抓起一大把干燥易燃的茅草,就着身边已经开始燃烧的桌椅,轻易地将其点燃!现在,

她手里有了一支真正的、熊熊燃烧的火把!火焰在她手中跳跃,发出猎猎的声响,

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她举着火把,毫不犹豫地冲出了已经燃起熊熊大火的土屋,

冲进了漆黑的院子。院门紧锁着,她看也不看,

直接冲向那低矮的、用泥土和树枝垒成的院墙,手脚并用,不顾一切地攀爬!

破碎的土块和尖锐的树枝划破了她的手掌和脚踝,但她感觉不到疼。翻过院墙,

她重重落在外面的地上,打了个滚,立刻爬起来。身后,

李老棍家的土屋已经彻底被烈焰吞噬,冲天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夜空,在沉滞的黑暗里,

显得格外惊心动魄!村子里被惊动了。

狗吠声、人的惊呼声、哭喊声、杂乱的脚步声瞬间响成一片。“走水了!李老棍家走水了!

”“快救火啊!”柳小柔对身后的混乱充耳不闻。她赤着脚,

手里高高举着那支还在燃烧的火把,像一枚投入死水潭的烧红石子,

朝着与救火人群相反的方向——村子后山,那个废弃祭坛所在的位置,发足狂奔!夜风猎猎,

吹动她破烂的衣衫和凌乱的头发,火光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她奔跑的身影在黑暗中,宛如一个从地狱里冲出来的、复仇的精灵。有村民看到了她,

发出了惊恐的尖叫:“是那个疯女人!”“她放的火!她往山上跑了!”“抓住她!

”有人试图阻拦,但看到她手里那支疯狂舞动的火把,

和她那双在火光映照下亮得骇人、没有任何人类感情的眼睛,

都被那股同归于尽般的气势所慑,下意识地避让开来。柳小柔一路狂奔,冲出了村子,

踏上了通往的后山的崎岖小路。山路陡峭,碎石遍布。赤脚踩在上面,很快就被割破,

每跑一步都钻心地疼。但她不能停。她知道,短暂的震惊过后,那些村民,

尤其是暴怒的李老棍和村长,很快就会追上来。她唯一的生路,

或许就在那个被传闻笼罩的、废弃的祭坛。祭坛位于后山一处突出的悬崖边,

由粗糙的巨石垒成,呈圆形,上面布满了青苔和干枯的藤蔓。

岁月的风雨在石面上留下了深刻的侵蚀痕迹,一种荒芜、古老而神秘的气息弥漫在周围。

悬崖下方是深不见底的山谷,夜风吹过,带来呜呜的声响,像是无数冤魂在哭泣。

柳小柔冲上祭坛,将手中即将熄灭的火把猛地插在祭坛中央的石缝里。火焰挣扎了几下,

终于彻底熄灭,只剩下一点微弱的红光,和漫天席卷而来的浓烟,呛得她几乎睁不开眼。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嘈杂的人声和晃动的火把光芒。

以村长李富贵和李老棍为首的村民们追上来了,有十几个人,手里拿着棍棒、锄头,

脸上带着愤怒、恐惧和一种被冒犯的狰狞。“疯婆子!你竟敢烧我家!烧祠堂!

我今天非宰了你不可!”李老棍目眦欲裂,提着柴刀就要冲上来。村长李富贵,

一个五十多岁、面相威严的男人,一把拉住了他,他脸色铁青,

看着祭坛上孤立无援的柳小柔,又看了看旁边深不见底的山谷,沉声道:“你自己过来!

跟我们回去!看在你是疯子的份上,还能留你一条活路!再执迷不悟,

就别怪我们按村里的规矩办,把你沉潭!”柳小柔站在祭坛边缘,身后是悬崖,

身前是步步紧逼的村民。夜风吹起她散乱的头发,露出那张虽然脏污却异常平静的脸。

她看着下面那些被火把映照得扭曲的脸庞,忽然张开双臂,像是要拥抱这无尽的黑暗,

又像是某种献祭的姿态。她仰起头,对着墨黑色的、酝酿着暴雨的天空,

用一种奇异而缥缈的语调,高声吟诵起来,

谷间回荡:“山神怒……烈火焚……祠堂倒……魂魄归……”这似歌非歌、似咒非咒的调子,

和她话语里不祥的内容,让所有村民都僵住了,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就在这时,

谁也没有注意到,祭坛侧面,靠近悬崖壁的一处石缝里,因为刚才柳小柔插火把的动作,

加上夜风的吹拂,一些干燥的藤蔓被引燃了,虽然火势不大,但产生的浓烟却格外呛人,

一股股地灌进那道不起眼的石缝深处。柳小柔的“吟诵”还在继续,声音越来越大,

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突然——一个声音,穿透了浓烟,穿透了她的吟诵声,清晰地,

带着某种空洞的回响,从岩壁深处传了出来!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温和,疲惫,

越了漫长时光的沧桑与平静:“孩子……别念了……”“我等你……已经等了……三十年了。

”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瞬间,被按下了静止键。柳小柔的吟诵戛然而止,她猛地扭头,

难以置信地望向那处冒着丝丝烟气的岩壁。祭坛下的村民们,脸上的愤怒和狰狞凝固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毛骨悚然的恐惧!他们手里的火把在微微颤抖。李富贵村长的脸,

在火光下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像是听到了世间最恐怖的诅咒,嘴唇哆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