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卫琢。
不对,我现在叫卫瑾玉。
一个刚进宫,分到浣衣局的最低等太监。
他们都以为,我是为了混口饭吃才净身入宫。
没人知道,三个月前,镇国公府卫家满门被抄,三百七十一口人,尽数斩于午门。
罪名,通敌叛国。
下旨的人,是当今女帝,萧玉衡。
我是卫家唯一活下来的人。
我烧了我的净身文书,用一根淬了毒的簪子,换了一个真正的、死在路上的小太监的身份。
我爬进这皇宫,不是为了苟活。
是为了复仇。
我要接近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
成为她最信任的奴才,最锋利的一把刀。
然后,在她最得意的时候,把这把刀,**她的心脏。
可我离她越近,就越发现不对劲。
她看我的眼神,不像在看一个奴才。
更像在看……一个同类。
这深宫里的秘密,远比我想象的要深。
这盘棋,也比我想象的,要大得多。
我叫卫瑾玉,一个太监。
这是我进宫的第三天。
手指泡在冰冷的碱水里,已经没了知觉。
骨头缝里都是又冷又湿的疼。
“那个新来的,你手脚利索点!”
管事太监李德福一脚踹在我腰上。
我没站稳,一头栽进面前堆积如山的脏衣服里。
一股馊味混着血腥气,直冲脑门。
那是禁军换下来的血衣。
**呕了一声,什么也吐不出来。胃里早就空了。
李德福用他那尖细的嗓子笑。
“瞧这没出息的样儿,就这身子骨,还想在宫里混?”
周围几个老太监跟着一起笑。
他们的笑声,像破锣,刮得我耳膜疼。
我从衣服堆里爬起来,没说话。
低着头,继续搓手里的衣服。
那上面有大片干涸的血。
红得发黑。
刺眼。
三个月前,我爹,我大哥,我二哥身上的血,也是这个颜色。
镇国公府三百七十一口人,血流成河。
我亲眼看着。
躲在送泔水的车里,咬烂了嘴唇,没敢发出一丁点声音。
下旨的人,是那个女人。
当朝女帝,萧玉衡。
我活下来,不是为了苟延残喘。
我是来报仇的。
所以,我得忍。
像狗一样,摇尾乞怜,也得活下去。
李德福见我不吭声,觉得没趣。
啐了一口,扭着腰走了。
“今晚的馊水你倒。倒不干净,就别想吃饭。”
我应了一声。
“是,李总管。”
夜里,我提着两个巨大的木桶,走向宫里最偏僻的北角门。
馊水桶又重又臭。
压得我本就瘦弱的身体摇摇欲晃。
每走一步,膝盖都在打颤。
宫里的路,是用青石板铺的。
不平。
我一个不留神,左脚绊了右脚,整个人往前扑倒。
“哐当”一声巨响。
两桶馊水,全泼了出来。
满地狼藉。
我摔在馊水里,浑身都湿透了。
脸上,嘴里,都是那股让人作呕的酸臭味。
我趴在地上,半天没动。
真疼。
全身都疼。
可比不上心里的疼。
我爹是一品镇国公,我大哥是骠骑大将军。
我是卫家最受宠的小女儿,卫琢。
我从小学的是琴棋书画,骑马射箭。
不是在这里,被一个太监当狗使唤,倒馊水。
眼泪混着馊水,从我眼角滑下来。
我死死咬着牙。
不能哭。
卫家的人,不流泪。
流血,或者让别人流血。
就在这时,我听到一阵脚步声。
很轻,很有规律。
由远及近。
我心里一惊,赶紧从地上爬起来。
在宫里,冲撞了贵人,是死罪。
我慌忙跪在地上,头死死地埋着,不敢看。
“这是怎么了?”
一个声音在我头顶响起。
很清冷,像玉石敲在冰上。
是个女人的声音。
有点耳熟。
我全身的血,瞬间凉了。
这个声音……
我在刑场上听过。
监斩的太监宣读圣旨的时候,我听见远处高楼上,有人轻轻笑了一声。
就是这个声音。
萧玉衡。
我埋着头,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不是怕。
是恨。
是兴奋。
是那种猎物终于出现在眼前的,极致的战栗。
我哑着嗓子回话。
“奴才……奴才该死,不小心摔倒了,惊了贵人的驾。”
她没说话。
我能感觉到,她的视线落在我身上。
像一把冰冷的刀子,要把我从里到外刮一遍。
我大气不敢出。
我的伪装,不能有任何破绽。
我的声音,我调了三个月,才变成现在这种介于少年和公鸭嗓之间的怪调子。
我的长相,用草药毁了七分,脸上还有几颗刻意弄出来的麻子。
没人能把我,和一个闺阁**联系起来。
“抬起头来。”
她开口了。
命令的语气。
不容置疑。
我心里咯噔一下。
但还是慢慢地,抬起了头。
我不敢直视她,眼神落在她脚尖前面三寸的地上。
月光下,我看到了一双云纹锦靴。
靴子上绣着金色的龙。
五爪金龙。
我看到她慢慢蹲了下来。
一股极淡的龙涎香,钻进我鼻子里。
和刑场那天,风里带来的味道,一模一样。
一只手,捏住了我的下巴。
她的手指很凉,但很有力。
她强迫我抬起头,直视她的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很亮,像寒星。
里面没有一点温度。
只有审视,和一丝……我看不懂的探究。
她就这么看了我很久。
久到我以为,我已经被她看穿了。
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蹦出来。
然后,她松开了手。
站了起来。
“叫什么名字?”
“回……回主子,奴才叫卫瑾玉。”
我结结巴巴地说。
表现出一个底层小太监该有的恐惧。
“卫瑾玉……”
她重复了一遍我的名字,尾音微微上扬。
“哪个玉?”
“瑾……是美玉的玉。”
她轻笑了一声。
“人长得不怎么样,名字倒还雅致。”
她的语气里,全是轻蔑。
我心里那股恨意,又翻涌了上来。
“你这身子,太单薄了。”
她突然说。
“在浣衣局,活不长。”
我愣住了。
不明白她什么意思。
“明天起,到朕的御书房来伺候。”
她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没再看我一眼。
我跪在原地,看着她绣着金龙的裙摆消失在夜色里。
整个人,都还是懵的。
御书房?
她让我去御书房伺候?
幸福来得太突然。
也太诡异。
我一个最低等的小太监,没背景,没样貌,还笨手笨脚。
她为什么会看上我?
我低头,看着满地的馊水。
又看了看自己被冻得通红,满是伤口的手。
心里忽然冒出一个荒唐的念
难道……她是认出我了?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那又是为什么?
我想不通。
但我知道,这是个机会。
一个千载难逢的,接近她的机会。
不管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我都得闯。
我从地上爬起来,忍着全身的剧痛,找来工具,把地上的馊水清理干净。
回到那个十几个太监挤在一起的大通铺时,天已经快亮了。
李德福看见我,眼睛一瞪。
“死哪儿去了?一晚上不回来!”
我跪在他面前。
“李总管,陛下……陛下刚刚下旨,调奴才去御书房伺候。”
李德福的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
嘴巴张着,半天没合上。
周围所有醒着的太监,也都用一种见鬼的表情看着我。
整个房间,安静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