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的石狮子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狰狞。
门口的衙役手持长戟,神情肃穆。
“站住!大理寺重地,闲人免入!”
柳如烟一身素衣,在深夜里出现,显得格外突兀。
她停下脚步,抬起头,脸上没有丝毫畏惧。
“民女柳如烟,有要案举报。”
她的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夜里,却异常清晰。
两个衙役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轻蔑。
一个弱女子,深更半夜,跑到大理寺来喊冤?
“要去报案去京兆府,这里不处理鸡毛蒜皮的小事。”其中一个衙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滚滚滚!”
柳如烟没有动。
她知道,如果今晚见不到能主事的人,她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顾玄清发现她不见,一定会全城搜捕她。
到那时,她只会被当成一个疯妇,悄无声息地消失。
她深吸一口气,从怀里取出一块玉佩。
“此乃新科状元顾玄清的私印玉佩,我乃他的新婚妻子。”
她将玉佩举起。
“我举报的,是关乎朝廷钦犯的滔天大案。此事若有延误,你们担待得起吗?”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
衙役们愣住了。
状元郎的妻子?
新婚之夜,跑到大理寺来举报自己的丈夫?
这信息量太大,让他们一时没反应过来。
其中一个年长些的衙役,终究是老练些。
他看了一眼那玉佩,确实是上好的和田玉,不似凡品。
再看柳如烟的气度,虽然衣着朴素,但那份镇定,却不像普通女子。
“你……你等着。”
他犹豫了一下,转身跑进了大理寺。
柳如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在赌。
赌顾玄清状元郎的身份,足够引起大理寺的重视。
赌“朝廷钦犯”这四个字,能让里面的人不敢怠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每一秒,对她而言都是煎熬。
终于,大门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身穿青色官袍,面容清瘦的中年官员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刚才那个衙役。
他上下打量了柳如烟一番,眉头紧锁。
“你说你叫柳如烟?是顾状元今日刚过门的妻子?”
“是。”
“你说要举报顾状元?”
“是。”
“举报他什么?”
柳如烟一字一顿,清晰无比。
“举报他,私藏朝廷钦犯,前户部侍郎之女,林婉儿!”
此话一出,那官员脸色骤变。
林侍郎的案子是御前督办的大案,林婉儿是唯一在逃的余孽,皇帝下了死命令,必须抓到。
这一个月来,整个京城都快被翻过来了,也没找到人。
现在,一个女人,在新婚之夜,说自己的丈夫藏了这个人?
“你可知诬告朝廷命官是何罪?”官员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
“民女知晓。若有一句虚言,愿受千刀万剐之刑。”
柳如烟的眼神没有一丝闪躲。
那份决绝和坦然,让官员的心动摇了。
他沉吟片刻,似乎在权衡利弊。
就在这时,一个更年轻,也更冷冽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让她进来。”
柳如烟抬头看去。
只见一个身穿绯色官袍的年轻男子从阴影中走出。
他约莫二十出头,面容俊美,却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腰间佩着一把狭长的佩刀,眼神如鹰隼般锐利,仿佛能看透人心。
绯色官袍,这是大理寺少卿的品阶。
如此年轻的大理寺少卿。
柳如烟心中一凛,立刻猜到了他的身份。
“铁面阎罗”萧决。
传闻他家世显赫,却不走寻常路,偏要入这专办大案要案的大理寺。
传闻他断案如神,铁面无私,多少王公贵族都折在他的手里。
也传闻他,心狠手辣,从不信任何人的眼泪。
是他。
柳如烟的心,反而安定了下来。
越是这样的人,越不会被顾玄清的身份和花言巧语所蒙蔽。
萧决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说,顾玄清窝藏了林婉儿,可有证据?”
他的声音比这夜色还要冷。
“证据就在状元府。”柳如烟迎上他的目光,“她此刻,应该就在府中的暗室里。”
“暗室在何处?”
“婚房,喜床之下。”
萧决的眼睛微微眯起。
新婚之夜,将逃犯藏在婚床之下。
这顾状元,倒是有趣。
他看了一眼柳如烟。
这个女人更有趣。
寻常女子遇到这种事,要么哭闹,要么隐忍。
她却直接来到了大理寺。
这份果决和狠辣,不像一个养在深闺的商贾之女。
“好。”
萧决吐出一个字。
他转身,对着身后的下属下令。
“点齐人马,随我去状元府。”
他没有再多问一句。
他相信自己的判断。
这个女人,没有说谎。
因为她的眼睛里,没有慌乱,只有一片燃尽一切的死灰和仇恨。
这种眼神,骗不了人。
“你,带路。”萧决对柳如烟道。
“是。”
柳如烟跟在萧决身后,重新走向状元府。
来时,她是心怀憧憬的新娘。
回去时,她却是引狼入室的叛者。
她的身后,是数十名手持火把和兵刃的大理寺官差。
火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状元府的大门,已经近在眼前。
柳如烟的心,跳得飞快。
她知道,门一开,就是一场不死不休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