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苏晚,和她年轻的学生情人沈亮,站在聚光灯下。今天是沈亮的个人雕塑展庆功宴,
也是他们公开关系的好日子。作为儿子,我走上台,接过话筒。在母亲期待的目光里,
我问了沈亮一个问题:「《涅槃》这件作品,和我父亲遗作手稿《绝望》,究竟是什么关系?
」我又看向我妈:「爸的遗书上写着他甘为累赘,自愿解脱。可为什么我找到的另一封里,
却写着‘我的艺术,我的妻子,都已离我而去’?」01我曾以为,
我们家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家庭。父亲江振庭,是国内雕塑界的中坚力量,才华横溢,
温文尔雅。母亲苏晚,是美术学院的教授,也是父亲作品的第一鉴赏家和经纪人,
她优雅知性,将家里的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而我,江池,是他们唯一的儿子。
我们家还有一个「编外成员」,沈亮。沈亮是父亲最得意的学生,从大二起就跟着父亲,
亦步亦趋。他家境贫寒,但天赋极高,性格谦逊又勤奋。父亲对他倾囊相授,视如己出。
母亲也对他关怀备至,时常留他在家里吃饭,叮嘱他天冷加衣。他喊我爸「江老师」,
喊我妈「苏老师」,喊我「小池」。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把他当成我的亲哥哥。
父亲的工作室就在家里,是一个宽敞的阳光房。午后,阳光洒进来,
父亲在雕塑台前专注地创作,沈亮在一旁打下手,偶尔提出自己的见解。
母亲会端来亲手煮的咖啡和点心,我们三个人就坐在旁边,
安静地看着父亲的双手赋予泥土以生命。那时的父亲,眼睛里有光。
他常常抚摸着我的头说:「小池,你看,艺术就是把心里的光,变成世界能看见的形状。」
我以为,这样的光会永远照亮我们家。直到那场意外。
02父亲为了给一个大型项目寻找灵感,去山区采风。山路湿滑,他失足从陡坡上摔了下去。
命保住了,但脊椎神经严重受损,高位截瘫。脖子以下,都失去了知觉。
那个曾经能用双手创造世界的男人,从此被困在了方寸病床之间。天,塌了。家里的光,
灭了。最初的日子,母亲整日以泪洗面,肉眼可见地憔悴下去。她辞去了学校的工作,
专心照顾父亲。沈亮也休了学,寸步不离地守在病床前,
帮着母亲一起给父亲喂饭、擦身、**。所有人都说,江振庭虽然不幸,
但有这样一位贤惠的妻子和情同父子的学生,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我也曾这么以为。
我强迫自己一夜长大,努力学习,不让父母操心。我学着像沈亮一样,细致地照顾父亲。
我想告诉他,就算他动不了了,他也永远是我的英雄。可父亲眼里的光,还是在一天天熄灭。
他不再谈论艺术,不再看任何相关的书籍和新闻。大部分时间,他只是沉默地睁着眼睛,
盯着天花板,像一尊失去了灵魂的雕塑。母亲的耐心似乎也随着父亲的沉默,一点点被耗尽。
她不再哭了,只是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麻木。她给父亲喂饭的动作,从温柔变得机械。
她和父亲的交流,也从轻声的安慰,变成了不耐烦的催促。「吃快点,都凉了。」
「该翻身了,你别总是一动不动。」只有沈亮,一如既往地耐心。他会给父亲读新闻,
读他最喜欢的诗集,还会把自己的作品拍下来,拿给父亲看,认真地请教。每当这时,
父亲的眼睛里才会闪过一丝微弱的光。母亲总是在旁边冷冷地看着,
嘴角带着一丝我看不懂的讥诮。「跟他一个废人说这些有什么用?他现在连根手指都动不了。
」沈亮会温和地反驳:「苏老师,江老师心里都明白的。他的思想还在。」母亲便不再说话,
转身走出病房,背影里满是疲惫和决绝。我开始害怕,怕这个家就这样散了。
我愈发依赖沈亮,觉得只有他,才是维系着这个破碎家庭的最后一根支柱。我甚至天真地想,
等我长大了,我要像沈亮一样,成为父亲的骄傲,让他眼里的光重新亮起来。可我没想到,
那个亲手掐灭了最后一点光的人,正是沈亮。03那天是父亲的生日,
也是他瘫痪在床的第二年。我用攒了很久的零花钱,买了一个小小的蛋糕。我想,
至少在今天,让家里能有一点点开心的气氛。母亲没什么兴致,说医院里不方便,
但也没反对。沈亮表现得很积极,他买了很多菜,说要亲自下厨,给江老师做一顿长寿面。
傍晚,母亲说医院的陪护床太小,她腰不好,晚上回去睡,让沈亮留下守夜。我没有多想。
这一年多,他们经常这样轮换。深夜,我起夜上厕所,经过母亲的房间。房门虚掩着,
里面传来压抑的、细碎的声音。不是母亲一个人的。我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我们家隔音很好,除非……除非声音大到了一定程度。我像个幽魂一样,悄无声息地凑过去,
透过门缝往里看。黑暗中,我看不清床上的人影,但我听见了他们的对话。是母亲的声音,
带着一丝慵懒和满足的喘息:「还是你厉害……不像那个废物,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跟个活死人一样。」另一个声音,我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轻声笑着,
带着讨好和邀功的意味:「那当然,苏老师,我会让你越来越满意的。
等江老师那边……我们就不用再这么偷偷摸摸了。」是沈亮。是那个我当成亲哥哥的沈亮。
是那个每天任劳任怨照顾我父亲的沈亮。轰的一声,我脑子里所有的东西都炸开了。
我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我只知道,我浑身都在发抖,牙齿咯咯作响,
像是掉进了冰窟。地板很凉,可再凉,也凉不过我的心。原来,所谓的悉心照料,
不过是一场恶心的表演。所谓的师生情深,不过是觊觎师母的借口。他们在病房里,
在我父亲面前,扮演着圣人。一转身,就在同一个屋檐下,做着最苟且**的事情。
我父亲的生日,他们用这种方式来「庆祝」。我突然明白了,父亲眼里的光,
为什么会彻底熄灭。他一定也察觉到了什么。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事的。当他最爱的妻子,
和他最信任的学生,用那种带着秘密和默契的眼神交汇时,躺在床上无法动弹的他,
该是何等的绝望?愤怒、恶心、背叛……无数种情绪像毒蛇一样啃噬着我的心脏。
我想冲进去,撕碎他们虚伪的面具,像个疯子一样大吼大叫。可我不能。
我只是个未成年的孩子。我冲进去的后果,除了让我父亲的处境更加难堪,
让这个家彻底破碎,还能有什么?我用被子死死蒙住头,把所有的哭声和嘶吼都吞进肚子里。
那一夜,我长大了。0_4_从那天起,我像换了一个人。我变得沉默寡言,每天除了上学,
就是回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母亲以为我是因为父亲的病,进入了青春叛逆期,
只是偶尔念叨几句,并未深究。她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和沈亮的地下恋情,
以及……如何利用父亲的资源,为沈亮铺路上。沈亮已经复学,并且以惊人的速度,
在雕塑系崭露头角。他的作品,风格越来越像我父亲,
却又多了一丝年轻人的锐气和……野心。他开始参加各种青年艺术家的比赛,屡屡获奖。
母亲动用她多年积攒的人脉,为他联系媒体,举办小型展览。「青年鬼才」
、「江振庭之后最受期待的新星」,各种赞誉像雪花一样向沈亮飞来。他们越来越不加掩饰。
沈亮搬出了宿舍,以「方便照顾江老师」为由,住进了我们家。他睡在客房,
离我母亲的房间,只有一墙之隔。我常常在深夜,听到那扇门被轻轻打开,
又被轻轻关上的声音。而我的父亲,情况越来越差。他开始拒绝进食,甚至拒绝喝水。
无论我们怎么劝,他都只是闭着眼睛,用沉默对抗着一切。医生说,
他是自己失去了求生的意志。我懂。当一个人连尊严都被践踏得一干二净时,活着,
或许比死亡更痛苦。有一天,趁着母亲和沈亮外出参加一个艺术沙龙,
我一个人守在父亲床边。我握住他那双冰冷、毫无知觉的手,把脸贴在上面,
眼泪无声地滑落。「爸,我都知道了。」我哽咽着,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你是不是……很痛苦?」父亲的眼角,缓缓滑下了一滴泪。他的嘴唇翕动着,
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几个模糊的音节。我把耳朵凑到他嘴边,反复听了好几遍,
才终于辨认出那几个字。「书……书房……画……」书房?画?我心里一动。父亲瘫痪后,
书房就被锁了起来。母亲说,怕里面的东西勾起父亲的伤心事。现在想来,
她或许是怕父亲藏了什么东西。我安抚好父亲,用备用钥匙打开了书房的门。
一股尘封已久的气味扑面而来。我按照父亲的指示,走向那个巨大的书柜。父亲喜欢看书,
尤其是古籍。他说画后面,我开始一幅一幅地检查挂在墙上的画。
在书柜后面一幅不起眼的风景画后面,我摸到了一个暗格。里面放着一个上了锁的铁盒子。
我心里狂跳,抱着盒子回到房间。我用锤子砸开锁,里面只有两样东西。一本厚厚的速写本,
和几盘小型的录音带。我颤抖着手,打开速写本。里面是父亲瘫痪之后画的。他的手不能动,
这些画线条扭曲,像是孩童的涂鸦,但我能认出来,这是用嘴咬着笔,一笔一笔画出来的。
画的内容,让我如坠冰窟。有母亲和沈亮在病床边亲密耳语的侧写,
有他们在阳台拥抱的背影,还有……最后一页,是一尊雕塑的完整设计稿。
那雕塑是一个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被无数双手从背后拖拽着,最终被撕裂成两半的人。
父亲在旁边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绝望》。我拿起录音带,找到一台老旧的录音机,
按下了播放键。里面传来父亲虚弱、断断续续的声音,像是从地狱里飘来的呢喃。
「……苏晚,沈亮……他们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听见了……他们在门外……」
「……我的稿子,沈亮在看我的稿子……他说要帮我实现……不,他是想偷走它……」
「……苏晚说,我活着就是个累赘……是啊,我是个累赘……」「……小池,
…爸对不起你……你要……你要保护好自己……书房里的东西……是我最后的……尊严……」
录音带的最后,是一阵长长的、压抑的,如同野兽悲鸣般的哭声。我再也忍不住,跪在地上,
嚎啕大哭。那是我的父亲,那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
承受着何等非人的折磨和羞辱。三天后,父亲走了。在睡梦中,永远地停止了呼吸。
法医鉴定是器官衰竭,属于自然死亡。母亲和沈亮举办了一场盛大的葬礼。葬礼上,
苏晚一身黑裙,哭得梨花带雨,几乎晕厥。她对着所有来宾,诉说着丈夫的才华与不幸,
诉说着自己这两年来的不易和坚守。沈亮则以半子的身份,忙前忙后,双眼通红,表情悲痛。
他在悼词中,声情并茂地回忆着恩师的教诲,并郑重承诺,会继承江老师的遗志,
将他的艺术精神发扬光大。所有人都被他们感动了。只有我,站在人群中,冷冷地看着他们。
我看着他们表演,看着他们将我父亲的死,变成他们爱情故事的悲壮序曲,
变成沈亮事业起飞的完美垫脚石。我在心里对我父亲发誓。爸,你放心。你的尊严,
我来替你拿回来。他们欠你的,我会让他们千倍百倍地偿还。05父亲过世后,
苏晚和沈亮的关系,从地下转到了地上。他们没有立刻结婚,
但沈亮已经彻底取代了父亲的位置。他住进了主卧,用着父亲的书房,甚至,开着父亲的车。
苏晚说,父亲走了,家里太空了,她一个人害怕。沈亮留下,既是陪伴,
也是为了更好地整理父亲的遗作。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所有人都接受了这个说法。
在他们眼里,苏晚是个可怜的寡妇,沈亮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学生。他们相互扶持,走出阴霾,
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而我,成了这个「新家庭」里,最多余也最碍眼的存在。
我申请了住校,一个月只回一次家。每一次回去,都像是在心上扎一刀。
家里所有关于父亲的痕迹,都在被慢慢抹去。他的照片被收了起来,他的衣服被捐赠了,
他常用的那把躺椅,换成了一套时髦的北欧风沙发。取而代之的,是沈亮的物品。他的奖杯,
他的画具,他的作品照片……这个家,正在变成沈亮的家。苏晚对我的态度,
也从最初的小心翼翼,变成了后来的理所当然。她会给我很多钱,满足我所有的物质需求,
却吝于给我一个好脸色。「江池,你能不能别整天拉着个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