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聚落中央的篝火按时点燃。
火焰驱散了些许寒意,所有人都贪婪地围在火堆旁,伸出僵硬的手。
姜屿也在人群中,一如既往地低着头,沉默寡言。
“哟,这不是姜屿吗?”
一个戏谑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
姜屿眼皮一跳,抬头看去。
是王虎手下的一个打手,叫蝎子。人如其名,瘦小,但眼神阴毒。
姜屿没说话,只是往后缩了缩。
蝎子上前一步,拍了拍姜屿的肩膀,力道不小。
“可以啊,兄弟。昨晚那么大的风,你去守北墙,居然没冻死。”
周围的人闻言,都向姜-屿投来异样的目光。
守北墙,是最苦最危险的差事。
北墙正对着风口,寒流最是猛烈,体格再好的人,待上一晚也得脱层皮。
昨天王虎把这差事派给姜屿,所有人都以为他死定了。
没想到,他居然还活着。
而且看起来……气色还不错?
虽然依旧佝偻着背,但嘴唇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冻得发紫,脸上也没有那种濒死的灰败。
姜屿心里咯噔一下。
坏了。
他昨晚靠着手炉,确实没受多少罪。
但他忘了,这种“安然无恙”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绽。
“运气好而已。”姜屿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声音沙哑。
“运气?”
蝎子怪笑一声,凑到姜屿耳边,压低声音。
“我怎么听说,你小子有什么宝贝,不怕冷啊?”
姜屿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死死盯着蝎子,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知道了?
他怎么会知道?
难道是昨晚……
“别这么看着我。”蝎子直起身,笑得更得意了,“兄弟我就是好奇,随便问问。”
他不再理会姜--屿,转身挤到火堆最前面去了。
但姜屿知道,这事没完。
蝎子那句话,就像一颗种子,种在了所有人的心里。
一道道或怀疑、或贪婪、或嫉妒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姜屿背上。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衣服,扔在雪地里。
冷。
比任何时候都要冷。
一直到分发食物的时候,那种被窥视的感觉都没有消失。
今天的食物是一小块黑面包和一碗漂着几片菜叶的糊糊。
姜屿领了自己的那份,正想找个角落躲起来。
“姜屿哥!”
一个清脆的声音叫住了他。
是小满。
女孩跑到他面前,小脸被火光映得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的。
她摊开手心,里面躺着一只用草绳编的小鸟,手工粗糙,但很用心。
“这个,送给你。”她把草编小鸟塞到姜屿手里,“谢谢你昨天的肉干。”
姜屿握着那只小鸟,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周围。
果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们两人身上。
尤其是蝎子,正抱着胳膊,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姜屿心里一沉。
这个小丫头,把他推到了风口浪尖。
“我不认识你。”
姜屿面无表情地把草编小鸟扔在地上,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以后别再来找我。”
说完,他端着自己的碗,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满愣在原地,看着地上那只被踩了一脚的草编小鸟,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周围传来几声毫不掩饰的嗤笑。
姜屿躲在自己的窝棚里,一口一口地啃着坚硬如石的黑面包。
他没有去看角落里的手炉。
那东西带来的不再是温暖,而是足以将他焚烧殆尽的火焰。
他必须做点什么。
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
夜幕再次降临。
狂风呼啸,卷起地上的积雪,像是无数白色的幽灵在聚落里游荡。
姜屿没有像往常一样躲在窝棚里取暖。
他穿上自己最厚实的衣服,悄悄溜了出去。
蝎子的窝棚在聚落的另一头,靠近王虎的住处。
姜屿像一道影子,贴着墙根,避开巡逻的人,慢慢靠近。
他想知道,蝎子到底知道了多少。
又是从谁那里知道的。
他趴在一堆杂物后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不远处的那个窝棚。
很快,窝棚的毡布被掀开,蝎子骂骂咧咧地走了出来。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看到那个人的脸,姜屿的呼吸骤然停止。
是老孙。
聚落里最年长的人,据说在“大霜冻”之前是个教书先生,懂很多东西。
他平时总是一副与世无争、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样子。
他怎么会和蝎子在一起?
“……我说的是真的。”老孙的声音很低,被风吹得断断续续,“那小子……绝对有古怪……我亲眼看到的……他从怀里掏出来的东西……会发光……还冒着热气……”
蝎子不耐烦地打断他:“行了,我知道了。要是真的,少不了你的好处。要是敢骗我……”
“不敢,不敢。”老孙连连点头哈腰,和他平时的形象判若两人。
蝎子啐了一口,转身走了。
老孙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整理了一下衣服,也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姜屿趴在雪地里,一动不动,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老孙!
竟然是他!
昨晚在石料后面偷窥的,就是这个老东西!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瞬间传遍全身。
比外面的风雪还要冷。
他一直以为,这个聚落里最大的威胁是王虎和他手下的那帮打手。
却没想到,最致命的毒蛇,竟然是这个看起来最无害的老人。
为什么?
他想不通。
他和老孙无冤无仇,甚至还分过半块面包给他。
就因为一个可能会发热的“宝贝”?
姜屿慢慢从雪地里爬起来,他看了一眼蝎子离开的方向,又看了一眼老孙的背影。
一个念头,在他脑海里疯狂滋生。
不能等了。
等到蝎子告诉王虎,等到王虎带人来抄了他的家,一切就都晚了。
他必须先下手。
姜屿的眼神变得和这黑夜一样冰冷。
他悄无声息地,跟上了老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