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来得及？”王卫国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把攥住江禾的胳膊，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你……你有办法？”

江禾疼得皱了皱眉，但眼神依旧镇定：“有。但需要厂长你绝对的信任和授权。”

“信任？授权？厂长，你千万不能信她啊！”李鬼在一旁急得跳脚，“她就是个黄毛丫头，懂什么炼钢？她就是在胡说八道，想推卸责任！我看她就是个特务，故意要搞垮我们厂！”

“闭嘴！”王卫国猛地回头，冲着李鬼一声怒吼。

他现在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死马当活马医，总比坐着等死强。

“你说！要我怎么做？”王卫国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江禾。

江禾挣开他的手，揉了揉发疼的手臂，快速说道：“第一，马上换掉炉子里一半的焦炭，换成精煤。我知道厂里仓库里还有一批给小锅炉用的精煤，灰分和硫含量都低得多。”

张师傅一听，立刻摇头：“不行不行！绝对不行！精煤发热量不够，而且没有经过焦化，会产生大量的煤气，容易引起爆炸！手册上写得清清楚楚，高炉绝对不能用精煤！”

“手册是死的，人是活的。”江禾冷冷地打断他，“正常情况下当然不行，但现在是紧急情况。我们可以通过调整鼓风机的风量和风温，来补偿发热量的不足，同时快速排出多余的煤气。”

“调整风量风温？这……这怎么调？调多少？”张师傅彻底蒙了，这些东西手册上可一个字都没提过。

江禾没有回答他，而是转向王卫国：“第二，立刻去准备大量的石灰石，要磨成粉末，越细越好。再去找一些萤石，也砸碎。”

“石灰石？萤石？”王卫国一愣，“要这些干什么？这都是造渣用的，可我们这炉钢的造渣剂已经加够了啊。”

“不够！”江禾的语气斩钉截铁，“之前的焦炭硫含量太高，生成的硫化物也多，原有的造渣剂根本无法完全吸收。必须加大剂量，并且用萤石来增加炉渣的流动性，让它能更快地把杂质带出来。”

“这……这不是胡闹吗？”李鬼找到了新的攻击点，“从来没听说过炼钢加这么多石灰石的！还要加萤石？那玩意儿会腐蚀炉壁的！到时候炉子都给你烧穿了！”

周围的老师傅们也纷纷点头，觉得江禾的提议太过异想天开，简直是拿几百万的国家财产开玩笑。

王卫国也犹豫了。江禾说的这些，完全打败了他二十多年的炼钢经验。

看着他动摇的神情，江禾心里一沉。她知道，光靠说是没用的，必须拿出更具冲击力的东西。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王卫国脸上。

“厂长，我知道你们不信。那我问你，半个月前，你们炼第一炉的时候，是不是在升温到一千四百度的时候，炉壁东南角出现了过热现象，最后导致炉渣黏壁，第一炉钢彻底报废？”

王卫国瞳孔猛地一缩，这件事只有他和几个核心技术员知道，为了不影响士气，是严格保密的，她一个新来的女工怎么会知道？

江禾没等他回答，继续说道：“一个星期前，你们炼第二炉的时候，是不是严格按照手册，在出铁前四十分钟加入了脱氧剂，结果出来的钢水冷却后异常地脆，一敲就断？”

王卫国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惊恐地看着江禾，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件事，更是厂里的最高机密！因为当时有上级领导在场，他们对外宣称是设备故障！

“你……你怎么知道的？”王卫国的声音都在颤抖。

李鬼和张师傅等人也全都傻眼了，呆呆地看着江禾，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江禾当然知道。上一世，她处理过的炼钢事故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刚才她扫了一眼高炉的运行记录和报废钢材的样本，脑子里瞬间就复盘出了事故的全过程。这些在老师傅们看来是无法解释的“意外”，在她眼里，不过是教科书级别的典型错误。

但她不能这么说。

江禾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神秘和悲伤：“我爹，以前也是炼钢的。他跟我说过，炼钢就像看病，望闻问切，炉子出问题前，都会有征兆。他把一辈子的经验都教给了我。”

她随口编了一个理由。在这个讲究出身和传承的年代，一个“祖传秘方”远比“科学理论”更容易让人信服。

果然，王卫国脸上的惊疑不定，慢慢转化成了一丝敬畏。

“你爹……是哪位老师傅？”

“他已经不在了。”江禾垂下眼帘，语气低沉。

王卫国看着她瘦弱的肩膀，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信任。或许，这真是哪位隐世高人的后代？

“好！”王卫国猛地一拍手，像是下了天大的决心，“就按你说的办！李鬼！”

“厂……厂长？”

“你，立刻带人去仓库，把所有精煤都给我拉过来！张师傅，你去组织人，把石灰石给我磨成粉！其他人，跟我去砸萤石！快！都动起来！”

王卫G国的吼声在车间里回荡，所有人都被他豁出去的架势镇住了。

李鬼还想说什么，但看到王卫国那要吃人的眼神，只能不情不愿地带着几个人走了。

车间里立刻乱中有序地忙碌起来。

江禾没有动，她站在原地，大脑飞速运转，计算着每一个步骤的时间和剂量。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真正的考验，在后面。

“小同志，”王卫国走到她身边，压低了声音，“这次要是成了，你就是我们红星厂的大功臣。要是……要是失败了……”

他没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江禾抬起头，迎着高炉的火光，脸上没有丝毫的畏惧。

“厂长，准备好见证奇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