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板屏幕暗了下去,映出靳砚那张毫无表情、如同戴了冰雕面具的脸。掌心的伤口还在细微地刺痛,渗出的血珠已经半凝固,黏腻地沾在皮肤上。这点微不足道的痛楚,此刻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证明自己还活着的锚点。
他需要冷静。不,是极致的冰冷。愤怒会烧毁理智,而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绝对的、机器般的清醒。
他走进厨房,打开冰箱。冷藏室里整齐码放着为明天婚宴准备的进口香槟和气泡水。他看也没看,直接拉开冷冻室的门。刺骨的寒气扑面而来。他伸手进去,抓出一大把冰块,没有用容器,就那么直接攥在手里。冰块棱角分明,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皮肤,侵入骨髓,冻得他指关节发麻,那股几乎要冲破天灵盖的灼热怒火,被这极致的冰冷强行压了下去,变成一种更沉、更重、更危险的暗流。
他走回客厅,将沾血的平板放在茶几上。冰块在掌心融化,冰水混合着血水,沿着他的手腕滴落在昂贵的地毯上,留下深色的污渍。他毫不在意。
复仇。这个词像淬了剧毒的匕首,在他心尖反复刻划。不是冲动的同归于尽,那太便宜他们了。他要的是精准的、彻底的、缓慢的凌迟。要剥掉他们光鲜亮丽的外皮,碾碎他们赖以生存的一切,把他们最肮脏的丑态暴露在所有人面前,让他们在绝望的深渊里腐烂发臭,永世不得翻身!
第一步,信息。他需要知道那个“Z先生”是谁!需要知道他们苟且的所有细节!需要拿到无可辩驳的铁证!
靳砚坐回沙发,拿起自己的手机。指尖因为冰块的**还有些僵硬,但动作却异常稳定。他打开通讯录,找到一个备注为“老K”的名字。老K,本名柯磊,是他大学时的死党,计算机系的天才怪咖,毕业后没进大厂,反而自己捣鼓些游走在灰色地带的“信息咨询”业务,路子很野,但绝对可靠,而且口风极紧。靳砚曾在他最落魄的时候帮过他一把。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了,那边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带着点熬夜沙哑的声音:“哟,新郎官?这个点不抱着嫂子温存,找**嘛?婚前焦虑?”
靳砚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冰冷得像冻了千年的石头:“老K,帮我查个人。现在,立刻,马上。”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老K的声音瞬间清醒,带着职业性的敏锐:“出什么事了?查谁?目标信息?”
“苏晚。”靳砚吐出这个名字,舌尖尝到一股铁锈般的腥味,“查她最近三个月,不,半年的所有通讯记录、开房记录、银行流水、消费记录、行踪轨迹。重点查一个备注为‘Z先生’的联系人,我要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家庭背景,社会关系,名下所有资产,越详细越好。还有,查清楚他们每次见面的时间、地点,特别是明天早上,在‘帝景豪庭’酒店停车场B区的‘老位置’,我要知道具体是哪辆车,几点钟。”
他一口气说完,语速平稳,条理清晰,仿佛在布置一项再普通不过的工作任务。只有他自己知道,每说出一个字,心口那道被撕裂的伤口就又被狠狠剜掉一块肉。
电话那头是更长久的沉默。老K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指向新娘子的详尽调查要求震住了,尤其还涉及“开房记录”和“停车场幽会”。过了好几秒,他才沉声问:“砚子,你确定?这可不是小事。明天……”
“没有明天了。”靳砚打断他,声音里透着一股死寂的寒意,“婚礼取消。帮我查,钱不是问题。我要最硬的证据,能钉死他们的那种。通话录音、开房监控、行车记录……所有能拿到的,我都要。”
“……明白了。”老K的声音彻底凝重起来,不再废话,“给我点时间。苏晚的信息基础库我有,那个‘Z先生’是突破口。帝景豪庭的监控系统有点麻烦,但B区停车场……问题不大。等我消息。”
“越快越好。”靳砚挂了电话。
放下手机,他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在冰冷的客厅里**。窗外的霓虹依旧闪烁,映照着满屋的喜庆红色,此刻却显得无比讽刺,像一场盛大而荒诞的葬礼布景。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掌心的冰水早已流尽,伤口也麻木了,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冷。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是老K发来的加密邮件提示音。
靳砚点开邮件。老K的效率高得惊人。
首先是一张放大的监控截图。帝景豪庭酒店地下停车场B区,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时间戳是三天前的下午。画面里,一辆黑色的保时捷Panamera停在那里,车窗贴着深色的膜。副驾驶的门打开,一个穿着米白色风衣、戴着大墨镜的女人正弯腰下车,虽然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但那身形、那走路的姿态、那头栗色的长卷发……靳砚闭着眼睛都能认出来,是苏晚!她下车后,还回头对着驾驶座的方向,露出了一个靳砚无比熟悉、此刻却让他恶心得想吐的、带着讨好和甜蜜的笑容!
紧接着,是驾驶座那边的车窗缓缓降下一条缝。一张男人的脸露了出来。三十岁左右,保养得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金丝边眼镜,看起来斯文儒雅,嘴角噙着一抹志得意满的微笑。这张脸……靳砚瞳孔猛地一缩!
周正阳!
本市知名连锁高端健身品牌“力健”的老板!一个在本地商圈小有名气、经常出现在财经杂志访谈版块的“青年才俊”!靳砚在一次行业交流酒会上见过他一次,当时苏晚作为他的女伴一同出席。他还记得苏晚当时看着周正阳演讲时那副“崇拜”的眼神,自己还笑着打趣她是不是看上人家了,苏晚当时娇嗔地捶了他一下,说“我只崇拜我老公”!
原来,崇拜早就变成了滚上床单的肮脏交易!
邮件里附上了周正阳的详细资料:周正阳,32岁,已婚,妻子叫沈静,是本地一家三甲医院心内科的副主任医师。两人育有一个四岁的女儿。名下资产丰厚,除了“力健”健身,还涉足餐饮和地产投资。邮件里甚至扒出了他公司近期的财务状况——表面风光,实则因为扩张过快,资金链绷得很紧,正在寻求新的融资。
后面是大量的开房记录。时间跨度从半年前开始,频率越来越高。地点遍布本市几家高端酒店,包括帝景豪庭。记录显示,每次开房用的都是周正阳的身份证,但登记的入住人信息,赫然是“苏晚”!而开房的时间,往往是在靳砚加班、出差,或者苏晚谎称“加班”、“陪闺蜜”、“做美容”的时候!
还有银行流水。苏晚的几张银行卡,近半年有几笔来源不明的大额转账,数额从几万到十几万不等,汇款方是一个空壳的贸易公司,层层穿透后,最终指向周正阳控制的一个离岸账户。备注栏里,刺眼地写着“劳务费”或“设计咨询费”——苏晚是个室内设计师,这成了他们掩人耳目的完美借口!
最后,是一段音频文件。老K标注:“意外收获,苏晚手机云端同步的录音备份,可能是她误触录下的。内容劲爆。”
靳砚点开播放。
先是一阵衣物摩擦和暧昧的喘息声,接着是苏晚娇嗲得发腻的声音,带着情欲的沙哑:“嗯…周哥…你答应我的…‘力健’新旗舰店那个单子…五百万的设计费…可不能反悔…”
周正阳带着喘息的轻笑响起,充满了掌控感和施舍的意味:“宝贝儿放心…你把我伺候得这么舒服…那点小钱算什么?等明天…你穿着那身婚纱…我们再玩点更**的…啧,想想靳砚那傻小子明天在台上傻等的样子…我就兴奋!”
“讨厌!”苏晚娇嗔,声音里却满是得意和恶毒,“提那个木头干嘛?扫兴!他啊,也就配给我当个跳板,给我买买婚纱首饰…哪像周哥你,又厉害…又有本事…”
“哈哈哈!小嘴真甜!来,再让周哥好好疼疼你……”
录音里传来更不堪入耳的声音。
靳砚猛地按下了停止键!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咙!他冲到卫生间,对着马桶剧烈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只有胆汁的苦涩灼烧着食道。
他撑着冰冷的洗手台,看着镜子里那个双眼赤红、如同恶鬼般的男人。所有的证据,像一把把烧红的铁钳,将他最后一丝侥幸和温情彻底撕碎、烫焦!五年感情?海誓山盟?原来在她眼里,他靳砚只是一个提供婚纱首饰的“跳板”?一个供她和奸夫取乐的“傻小子”背景板?而那件承载了他所有爱意和神圣期待的婚纱,竟然成了他们“更**”游戏的道具!
屈辱!滔天的屈辱!像滚烫的岩浆,混合着冰冷的杀意,在他血管里奔流咆哮!
他打开水龙头,用冰冷刺骨的水一遍遍冲洗着脸,试图浇灭那几乎要焚毁理智的火焰。抬起头,水珠顺着紧绷的下颌线滴落。镜中的男人,眼神已经彻底变了。所有的痛苦、挣扎、爱恋,都被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如同手术刀般精准的毁灭意志所取代。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婚庆公司负责人的电话,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一丝波澜:“李经理,我是靳砚。通知所有环节负责人,原定于明日上午十点在帝景豪庭酒店水晶厅举行的婚礼仪式,取消。”
电话那头传来难以置信的惊呼:“取…取消?!靳先生!这…这明天就是正日子了!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定金也……”
“所有损失,我双倍赔偿。”靳砚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但有一个要求,取消的消息,暂时封锁。尤其是对我的家人和苏晚的家人,一个字都不许透露。明天上午九点,所有工作人员、设备,包括你们准备播放视频和照片的设备,原封不动,准时出现在水晶厅待命。我有新的‘安排’。”
“新…新的安排?”李经理的声音都结巴了,完全搞不懂这位新郎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对。”靳砚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残忍的期待,“一场……他们永生难忘的‘大戏’。”
帝景豪庭酒店,水晶厅。
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夺目的光芒,将整个宴会厅照耀得如同梦幻宫殿。空运而来的厄瓜多尔玫瑰散发着馥郁的甜香,粉白相间的花瓣铺满了通往主舞台的通道。宾客们盛装出席,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空气中弥漫着香槟、香水与喜悦混合的甜腻气息。舒缓的婚礼进行曲在厅内流淌,一切都完美得如同童话。
只是,童话的主角之一,新郎靳砚,此刻却不在他应该在的位置——主舞台的尽头。
他站在宴会厅侧后方,一个被厚重天鹅绒帷幕半掩着的控制室里。这里视野极佳,能清晰地俯瞰整个大厅,却又足够隐蔽。控制台上,巨大的屏幕被分割成数个小块,显示着酒店不同区域的监控画面,其中一块,正对着地下停车场B区那个僻静的角落。
靳砚穿着一身熨帖得一丝不苟的黑色礼服,白衬衫的领口系着精致的温莎结。他身姿笔挺,面容平静,甚至嘴角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符合新郎身份的温和笑意。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翻涌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寒冰风暴。他手里拿着一个连接着控制台的对讲机。
时间,上午八点五十分。
宾客基本到齐了。靳砚的父母坐在主桌,脸上洋溢着幸福和期待的笑容,正和旁边的苏晚父母热络地聊着天。苏晚的母亲,那位一向以女儿为傲的妇人,正眉飞色舞地向靳母展示着手机里苏晚穿着婚纱的照片,嘴里不住地夸赞着靳砚的用心和眼光。靳砚看着这一幕,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又猛地松开,只剩下麻木的钝痛。他移开目光。
对讲机里传来老K刻意压低、却难掩兴奋的声音:“砚子,目标A(苏晚)已进入酒店,在化妆间最后补妆。目标B(周正阳)的车,黑色Panamera,车牌尾号668,已进入地下停车场,正在驶向B区。重复,目标B已进入B区!好戏开场了!”
靳砚的目光瞬间锁定了监控屏幕上B区的画面。那辆熟悉的黑色保时捷,如同一条滑腻的毒蛇,悄无声息地驶入了那个僻静的角落,稳稳停住。车窗降下一条缝,周正阳那张戴着金丝边眼镜、道貌岸然的脸露了出来,他抬手看了看腕上价值不菲的百达翡丽,嘴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带着淫邪意味的笑容,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靳砚拿起对讲机,声音平稳得像在播报天气:“摄像组注意,B区目标车辆,锁定。录音设备,开启。我要最清晰的画面和声音。控制室,准备接收信号,切入主屏幕备用通道。”
“收到!”对讲机里传来清晰的回应。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宴会厅里,宾客们开始有些轻微的骚动,新郎迟迟不现身,这有点不合常理。司仪是个经验丰富的中年男人,他站在舞台边,频频看向控制室的方向,额角微微见汗,显然也察觉到了异常,但靳砚之前的“双倍赔偿”和不容置疑的态度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八点五十八分。
化妆间的门被推开。苏晚出现了。
她穿着那件价值不菲、如梦似幻的VeraWang定制婚纱。层层叠叠的洁白纱裙,精致的蕾丝,曳地的长尾,在璀璨的灯光下美得惊心动魄。她脸上化着完美的新娘妆,头纱半掩,手里捧着一束娇艳的铃兰,嘴角挂着幸福而羞涩的笑容,在伴娘林薇的搀扶下,缓缓走向宴会厅的入口。她的出现,瞬间吸引了全场的目光,惊艳的赞叹声此起彼伏。
“新娘子太美了!”
“这婚纱!天啊,靳砚真是下了血本!”
“郎才女貌,太般配了!”
苏晚的父母激动地站了起来,靳砚的父母也满眼欣慰。苏晚的目光扫过主桌,扫过满场的宾客,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和优越感,最后,她的视线状似无意地飘向了宴会厅侧门的方向——那里,是通往地下停车场的员工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