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诊断出患有"情感表达障碍"那天，是个平常秋天的下午。"通俗地说，林**，

你很难感受到强烈的情绪波动，也无法正常表达喜怒哀乐。"医生推了推眼镜，

"这是一种心理上的感知障碍。"我点点头，心里没有任何波澜。

这解释了我为什么在祖母的葬礼上哭不出来，为什么在毕业典礼上笑不出来。

世界对我来说就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所有的情感都是模糊的。我在一家古董店打工。

店主人顾老先生是个和蔼的老人，总是穿着中式褂子，坐在柜台后擦拭那些古老的物件。

"小澈啊，"他常说，"这些老物件之所以珍贵，是因为它们承载着过去使用者的情感。

你看这个胭脂盒，"他指着玻璃柜里一个银质雕花的盒子，"它记得女主人的每一次心跳。

"我低头擦拭着一个瓷瓶，无法理解什么叫"物件记得心跳"。顾云深是在一个雨天出现的。

风铃响起时，我抬头看见一个穿着深灰色西装的男人收伞进门。他径直走向那个银质胭脂盒，

站在那里看了很久。"很特别的物件，不是吗？"他突然转头看我，

"它应该见证过很多故事。"他的眼睛很亮，像是能看穿人心。

我下意识地避开他的视线："顾客都说它很精致。"他每周三下午都会来，

总是在胭脂盒前站一会儿，然后和我聊几句。他说他叫顾云深，是顾老先生的孙子。

"爷爷说你在这里工作三年了，"有一次他说，

"但你看起来对这里的每件古董都没有特别的感情。""工作而已。"我说。

他笑了："你真特别。"特别。这个词我听过很多次。小学时老师说我"特别冷静"，

中学时同学说我"特别冷漠"，现在他说我"特别"。顾云深开始带我出去。

我们去听音乐会，在恢弘的交响乐中，他观察我的反应；我们去吃最辣的火锅，

在氤氲的热气里，他注意我的表情；我们去看催泪电影，在黑暗的影院里，

他侧耳倾听我的呼吸。"你从来没有哭过吗？"他终于忍不住问。"没有。"我说，

"医生说我这辈子可能都哭不出来。"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复杂，

混合着惊讶和...一丝难以察觉的兴奋。"也许只是没遇到对的事。"他说。那天晚上，

他带我回顾家老宅。那是一栋隐藏在市中心的老洋房，外观古朴，内部却装修得极具现代感。

他给我看他的收藏——满墙的矿物标本，水晶、玛瑙、玉石，在射灯下熠熠生辉。

"这些都是情感的结晶，"他抚摸着一块紫水晶，"在地底经过千万年才形成。

"我站在一块透明的石英前，里面包裹着一滴不知名的液体。"这是什么？

""我们叫它'时光之泪'。"他的声音突然变得轻柔，"是亿万年前的一滴水，

被永远地保存了下来。"他靠近我，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小澈，你知道吗？

有些人的眼泪，比这些更珍贵。"或许是因为他的眼神太过炽热，我不自在地后退一步。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顾老先生。"小澈，你还在店里吗？

我有个重要的账本好像忘在抽屉里了..."我看了眼时间，现在已经晚上十点了。

"我不在店里，顾爷爷。明天我帮您找好吗？"挂断电话，顾云深的表情有些微妙的变化。

"爷爷经常这个时间找你？""偶尔。"我说，"顾爷爷年纪大了，总是忘事。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说什么。送我回家的路上，他突然问："你想过自己的父母吗？

""我是孤儿。"我说，"没什么可想的。""从来没有难过？从来没有因为被抛弃而愤怒？

""没有。"他在红灯前停下，转头仔细地看着我的脸，像是在确认我是否说谎。

"真是不可思议。"第二天上班时，顾老先生格外关心昨晚的行程。"云深没对你做什么吧？

"他擦拭着一个瓷瓶，状似无意地问。"没有，只是看了他的收藏。

""收藏..."老先生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给你看那些石头了？""嗯。很漂亮。

"他放下瓷瓶，叹了口气："小澈，你是个好孩子。有些事...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我等着他继续说，但他最终只是摇摇头："算了，也许不知道对你更好。

"这种欲言又止的态度持续了一周。直到又一个周三，顾云深照常来到店里，

却带着一个精致的礼盒。"送给你的。"他说。我打开盒子，

里面是那条镶嵌着"时光之泪"的项链。透明的石英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斑。

"太贵重了，我不能收。""收下吧。"他不由分说地帮我戴上，"它很适合你。

"冰凉的晶体贴在我的锁骨间，有一种奇异的重量感。那天晚上，

我梦见了一个穿旗袍的女人，她站在镜前，眼泪一滴滴落下，在梳妆台上变成细小的晶体。

醒来时，锁骨间的项链硌得我生疼。我开始注意到顾云深的一些怪异之处。

他从不直接触碰那些古董，总是戴着手套；他的手表不是普通的表，

表盘下似乎有细小的齿轮在不停转动；他每次来店里，都会特别注意我是否佩戴着那条项链。

更奇怪的是顾老先生。自从我戴上项链后，他总是用一种担忧的眼神看着我，几次欲言又止。

"小澈，如果...如果你发现有些事情不是表面看起来那样，你会怎么办？"终于有一天，

他忍不住问道。"那要看是什么事情。"我说。他沉吟片刻："比如说，你身边的人，

可能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人。"我直觉他指的是顾云深。那天晚上关店后，我独自整理仓库时，

发现了一个暗格。里面是一本厚厚的相册，封面已经褪色。鬼使神差地，我打开了它。

里面全是黑白照片，每一张都是一个不同的女子，穿着不同年代的服饰。

民国时期的旗袍、五十年代的列宁装、七十年代的的确良衬衫...她们容貌各异，

却都有一个共同点——眼角都有一颗泪痣，位置和我的一模一样。相册最后一页，

是那个穿旗袍的女子，正是我梦中见到的那个人。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林婉清，

1927-1943，殁于心碎。"我的心跳突然加速。林婉清...这个姓氏和我一样。

而那颗泪痣的位置...我继续翻看，

在相册的夹层里发现了几页泛黄的日记："今日又见那年轻人，他说他叫顾长风，

是云深的父亲。他看我的眼神如此熟悉，仿佛我们已经认识很久。

他问我是否愿意为他流一滴泪...""顾家的人都是疯子！他们说我们的眼泪能变成宝石！

长风要我哭，说这是他们家族的宿命...""我哭了。眼泪落下时真的变成了钻石。

长风狂喜，说这是最纯净的'心石'。然后他拿走了它，

再也没回来..."日记到这里中断了。**在货架上，感到一阵眩晕。

顾云深...顾长风...这些名字在我脑海中旋转。突然，仓库的灯灭了。

我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小澈？你在里面吗？"是顾云深的声音。我迅速将相册藏回原处，

心跳如擂鼓。灯光重新亮起时，他站在门口，脸上带着惯常的微笑："爷爷说你还在加班。

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回家的路上，我们各怀心事。车内的空气几乎凝固。

"你最近好像有心事。"他突然说。"只是在想一些事情。""关于什么？

""关于...眼泪的价值。"他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为什么突然想这个？

""听说有些人的眼泪很特别。"他轻笑一声："是啊，特别的人的眼泪，

是这世上最珍贵的宝石。"车停在我的公寓楼下。他转头看我，

眼神在黑暗中格外明亮："小澈，如果我说，我需要你的一滴眼泪，你会给我吗？

""为什么？""为了一个很重要的理由。"他的声音轻柔得像是在催眠，

"一个关乎生命的理由。"我看着他，突然注意到他手表上的齿轮在疯狂转动，

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嗡嗡声。"我需要考虑。"我说。他点点头，并不意外："好，我等你。

"那晚，我站在浴室的镜子前，仔细看着眼角的泪痣。和照片上那些女子一模一样的位罝。

一种冰冷的恐惧慢慢爬上我的脊背。第二天，我提前来到店里，想再仔细看看那本相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