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窗帘隔绝了清晨刺眼的光线,也隔绝了昨夜残留的疯狂气息。主卧室内一片死寂,只有中央空调发出低微的嗡鸣。空气里,昂贵的香氛蜡烛早已燃尽,只剩下淡淡的蜡油味,混合着未散尽的酒气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窒息的沉闷。
靳砚舟靠坐在宽大的丝绒沙发里,身上还是昨天那套笔挺的西装,只是领带被扯松了,随意地挂在脖子上。他指间夹着一支燃了一半的烟,猩红的火点在昏暗中明明灭灭,青白色的烟雾缭绕上升,模糊了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他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蒂。
门被轻轻推开,虞晚棠揉着太阳穴,脚步虚浮地走了进来。她换下了那身被糟蹋得不成样子的婚纱,裹着一件真丝睡袍,脸上带着宿醉的憔悴和苍白,精心打理的卷发也乱糟糟地堆在肩头。看到沙发里的靳砚舟,她愣了一下,随即皱起眉,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和一丝心虚。
“你坐这儿干嘛?装神弄鬼的。”她走到梳妆台前,对着镜子烦躁地扒拉着头发,试图挽救自己的形象。
靳砚舟没动,也没看她,只是深深吸了一口烟,然后缓缓吐出。烟雾在昏暗的光线里弥漫开,带着一种冰冷的距离感。
“昨晚,”他终于开口,声音因为一夜未眠和烟熏而有些沙哑,却异常平静,听不出喜怒,“玩得开心吗?”
虞晚棠对着镜子涂口红的动作顿了一下,从镜子里瞥了他一眼,语气生硬:“还行吧。大家高兴就好。”她放下口红,转过身,抱着手臂,下巴微抬,带着一种习惯性的、被宠坏的骄纵,“靳砚舟,你什么意思?一大早就阴阳怪气的?昨晚是你自己不合群,板着个脸给谁看?扫了所有人的兴!”
“扫兴?”靳砚舟终于抬起眼,目光像冰冷的探针,直直刺向虞晚棠。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指责,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审视,看得虞晚棠心头莫名一紧,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对!就是扫兴!”她提高了音量,试图用气势压过他,“结婚不就是要热闹吗?闹洞房是传统!就你清高!就你靳大少爷金贵,碰不得?我那些姐妹和伴郎都是我的朋友!他们来捧场,活跃气氛,有什么错?你倒好,甩脸子走人,让我在朋友面前下不来台!”
“朋友?”靳砚舟的嘴角极其轻微地扯动了一下,那弧度冰冷而讽刺,“用钱拍卖摸你腰的朋友?骑在脖子上灌你酒的朋友?还是举着手机拍你裙底的朋友?”
“你!”虞晚棠的脸瞬间涨红,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又羞又怒,“靳砚舟!你说话别那么难听!那只是游戏!大家喝多了闹着玩的!你思想怎么那么龌龊!”
“游戏?”靳砚舟掐灭了烟蒂,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锁住虞晚棠,无形的压力瞬间笼罩了整个房间,“虞晚棠,用你的身体部位明码标价,供人竞价狎玩,这就是你理解的‘游戏’?这就是你所谓的‘朋友’情谊?这就是你想要的‘热闹’?”
他的声音依旧不高,甚至没什么起伏,但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狠狠钉在虞晚棠的神经上。
虞晚棠被他问得哑口无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羞愤和强词夺理交织在一起。她猛地抓起梳妆台上的一个首饰盒,“砰”地一声砸在桌面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够了!靳砚舟!你少在这里教训我!我虞晚棠怎么玩,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你是我老公,不是我爸!”她胸口剧烈起伏,瞪着靳砚舟,“我告诉你,昨晚的事,翻篇了!以后我的朋友圈子,你少掺和!看不惯就忍着!别整天摆着张死人脸给我看!”
靳砚舟静静地看着她歇斯底里,看着她用愤怒掩饰心虚和难堪。直到她吼完,房间里只剩下她粗重的喘息声。
“说完了?”靳砚舟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虞晚棠被他这种油盐不进的态度彻底激怒,却又感到一种莫名的寒意。她咬着嘴唇,恨恨地瞪着他。
靳砚舟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昏暗中投下浓重的阴影,将虞晚棠笼罩其中。他走到她面前,两人距离很近,近到虞晚棠能闻到他身上浓重的烟草味,能看清他眼底那片深寒的冰原。
“虞晚棠,”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宣告般的冰冷,“记住你今天说的话。记住你昨晚的选择。”
他微微俯身,凑近她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游戏,是你选的。规则,我来定。”
说完,他直起身,不再看虞晚棠瞬间变得惊疑不定的脸,转身,迈着沉稳而冰冷的步伐,径直离开了卧室。房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像落下的铡刀。
虞晚棠僵在原地,靳砚舟最后那句话,像毒蛇一样钻进她的耳朵,缠绕上她的心脏。一股寒意从脚底猛地窜起,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她看着紧闭的房门,第一次在这个她以为可以完全掌控的男人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令她毛骨悚然的、未知的恐惧。
“神经病!”她对着门的方向,色厉内荏地骂了一句,试图驱散心头的不安。但靳砚舟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和他那句冰冷的宣告,却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靳砚舟没有去公司。他直接驱车来到了城西一栋不起眼的写字楼。电梯直达顶层,厚重的玻璃门无声滑开,露出一个与其说是办公室、不如说是高科技指挥中心的空间。巨大的曲面屏幕上分割着不同的数据和监控画面,几台顶级配置的电脑主机发出低沉的运行声。空气里弥漫着冷气和电子设备特有的味道。
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头发乱糟糟的年轻男人正窝在人体工学椅里,手指在键盘上敲出残影。听到脚步声,他头也不抬,懒洋洋地招呼:“哟,新郎官儿?洞房花烛夜刚过,不在家陪嫂子,跑我这狗窝来吸辐射?”
他是韩东,靳砚舟最信任的伙伴,也是他庞大商业版图背后真正的“技术大脑”和“信息中枢”。没人知道这个看起来像资深网瘾青年的家伙,手里掌握着多少足以让这座城市天翻地覆的秘密。
靳砚舟没理会他的调侃,径直走到巨大的屏幕前,目光扫过那些跳动的数据流和监控画面,声音冷硬如铁:“东子,干活。”
韩东敲击键盘的手指猛地一顿,终于从屏幕前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厚重的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地扫过靳砚舟的脸,瞬间捕捉到了他眼底那不同寻常的、几乎凝成实质的冰冷风暴。韩东脸上的嬉笑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凝重。
“出什么事了?”韩东坐直了身体,声音沉了下来。他认识靳砚舟十几年,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那是一种被彻底触犯底线后,即将掀起毁灭性风暴的前兆。
靳砚舟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控制台前,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个微型U盘,动作沉稳地**接口。指尖在触摸屏上快速滑动、点击。
几秒钟后,主屏幕上开始播放一段高清视频。画面有些晃动,角度刁钻,显然是**。但内容却无比清晰:喧嚣震天的客厅,旋转的灯光,虞晚棠骑在陈威脖子上灌酒的放浪形骸,伴郎们甩着钞票叫价“摸腰”,林娜娜等人举着手机拍摄的兴奋嘴脸,虞晚棠那句刺耳的“摸一次加五万?成交!”……每一个细节,每一个人的表情,都纤毫毕现,伴随着现场嘈杂的哄笑和音乐,冲击力十足。
韩东看着屏幕,嘴巴微微张开,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惊讶,迅速转变为震惊,最后定格在一种混合着难以置信和强烈厌恶的冰冷上。他猛地转头看向靳砚舟,眼神里充满了询问。
靳砚舟背对着屏幕,面朝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灰蒙蒙的城市天际线。他的背影挺直,却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寒意。
“名单。”靳砚舟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昨晚参与‘拍卖’的所有人。虞晚棠,林娜娜,苏薇薇,赵甜甜,陈威,王锐,李斌,孙昊。一个,都不能少。”
他缓缓转过身,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隐在阴影里,眼神锐利如出鞘的刀锋,直刺韩东。
“我要他们,”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以及他们背后所倚仗的一切,付出代价。最惨痛的代价。”
房间里只剩下电脑风扇的低鸣。韩东看着靳砚舟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毁灭欲,沉默了几秒,然后猛地搓了搓脸,眼中爆发出一种棋逢对手般的、近乎狂热的光芒。
“明白了,老板。”韩东的声音带着一种磨刀霍霍的兴奋,手指重新放回键盘,敲击声变得密集而充满力量,“给我三天。祖宗十八代,裤衩什么颜色,都给你挖出来。”
巨大的屏幕上,代表不同人物的头像和数据流开始疯狂闪烁、汇聚、分析。一张无形的大网,在冰冷的电子海洋中,悄然张开。复仇的齿轮,在靳砚舟无声的注视下,开始缓缓转动,发出令人心悸的、金属摩擦的冷音。
三天后,靳砚舟再次踏入韩东的“狗窝”。空气里弥漫着更浓的**和电子设备过载的焦糊味,巨大的曲面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流瀑布般倾泻而下,最终汇聚成几个清晰的人物档案,旁边标注着触目惊心的红色标记。
“效率不错。”靳砚舟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目光精准地落在最左侧的头像上——陈威,那个让虞晚棠骑在脖子上灌酒的伴郎。
韩东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但精神亢奋,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滑动,调出陈威的详细档案:“陈威,二十七岁,无业,标准的纨绔子弟。他爹陈大富,包工头起家,现在手底下有个不大不小的建筑公司,‘大富建设’。这两年运气好,接了几个市政的边角料工程,尾巴翘上天了。陈威能混进虞晚棠的圈子,全靠他爹这两年赚了点钱,使劲往所谓的‘上流’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