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爸爸回来啦!”
家门刚打开一条缝,一个小小的、炮弹似的身影就带着欢呼声撞进了我怀里。小宇仰着红扑扑的小脸,眼睛因为发烧还有点水汪汪的,但亮得惊人,紧紧搂着我的脖子。
“小宇乖,烧退点没?”我下意识地收紧手臂,把他抱起来。孩子身上带着沐浴露的奶香和一点淡淡的药味,柔软温热的小身体贴着我,像一块暖玉,瞬间熨帖了我刚从外面带回来的、浸透骨髓的寒意。这温暖如此真实,如此依赖,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破了我强行构筑的冰层,露出底下汹涌的、几乎要将我溺毙的黑暗。
“嗯!妈妈给我吃了药药,还贴了冰冰贴!不烫啦!”小宇在我怀里扭了扭,小手指向厨房,“妈妈在给爸爸热汤!”
我抱着儿子,脚步有些沉滞地走进客厅。温暖的灯光,熟悉的家具摆设,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饭菜香和中药味。一切都和过去七年的每一个夜晚一样,安宁,妥帖,是名为“家”的堡垒。
林晚系着那条淡蓝色的碎花围裙,正从厨房端着一个白瓷汤碗走出来。看到我,她脸上立刻绽开温婉的笑容,灯光下,她的眉眼柔和得像一幅画。
“回来啦?手怎么了?”她一眼就看到了我随意裹着纸巾、还在渗血的手,笑容立刻被担忧取代,快步走过来,把汤碗放在餐桌上,伸手就要拉我的手查看。
在她指尖即将碰到我手腕皮肤的前一秒,我的身体猛地一僵,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手臂向后缩了一下。
林晚的手顿在半空,脸上的担忧凝固了,有些错愕地看着我:“远哥?”
那声“远哥”,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我的耳膜。陈锋那张带着猥琐笑意的脸,和他那句“嫂子可不知道啊”的混账话,瞬间无比清晰地在我脑海里炸开。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刚才在会所强压下去的酒意和恶心感猛地冲上喉咙。
“没事。”我硬生生压下那股反胃,声音干涩得厉害。我避开她探究的目光,把怀里的小宇往上托了托,用孩子隔开了我们之间的距离。“不小心摔了个杯子,划了一下。小宇,来,爸爸看看你额头还烫不烫?”我把脸埋在小宇的颈窝,深深吸了一口孩子身上干净的气息,试图驱散鼻尖萦绕的、属于林晚身上的那股淡淡的、曾经让我无比安心的馨香。此刻,这香味却像毒气,让我窒息。
“哦…那快去洗洗,我拿药箱。”林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和受伤,她收回手,转身快步走向储物间。
我抱着小宇坐到沙发上,孩子很乖地靠着我,小手好奇地碰了碰我裹着纸巾的手:“爸爸疼吗?小宇给吹吹。”他撅起小嘴,认真地对着我受伤的手吹气,温热的气息拂过伤口,带来一阵微弱的刺痛和奇异的安抚。
“不疼,小宇一吹就不疼了。”我扯出一个笑容,揉了揉他的头发。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厨房的方向。林晚正背对着我,在储物柜里翻找药箱。她的背影依旧纤细,腰肢不盈一握,脖颈的线条优美地没入家居服的领口。
那颗红痣…就在那片皮肤之下。
视频里晃动的水汽,氤氲的磨砂玻璃,还有那刺目的、被水流冲刷的殷红一点…画面像淬了毒的藤蔓,疯狂地缠绕上来,勒紧我的心脏。
“药箱来了。”林晚拿着药箱走过来,蹲在我面前的地毯上。她打开箱子,拿出碘伏、棉签和纱布,动作熟练。她抬起头看我,灯光下,她的眼睛清澈,带着纯粹的担忧。“手给我,我帮你处理一下。”
她的眼神那么坦然,那么无辜。七年来,这双眼睛一直是我疲惫时最想停泊的港湾。可此刻,这清澈却像最锋利的刀,剐蹭着我摇摇欲坠的神经。她是怎么做到的?在背叛了我,在另一个男人的镜头下展露身体之后,还能用这样毫无破绽的眼神看着我?是演技太好,还是…她心里根本没有丝毫愧疚?
“我自己来。”我的声音比刚才更冷硬了几分。我几乎是抢过她手里的棉签和碘伏瓶,动作粗暴地扯掉手上染血的纸巾。伤**露出来,几块细小的玻璃碎片还嵌在皮肉里,边缘红肿。我咬着牙,用棉签蘸了碘伏,狠狠地擦在伤口上。剧烈的刺痛感传来,让我混乱的头脑有了一瞬间的清明。
“嘶…”我倒抽一口冷气。
“你轻点!”林晚心疼地低呼,下意识地想伸手阻止我自虐般的动作。
“我说了,我自己来!”我猛地抬眼,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自己都未曾预料的戾气。
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
小宇被我突然提高的声音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怯生生地看着我,大眼睛里迅速蒙上一层水汽:“爸爸…”
林晚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受伤,还有一丝…茫然?仿佛不明白我突如其来的怒火从何而来。
那茫然,彻底点燃了我心底压抑的火山。
茫然?她有什么资格茫然?!
我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再次深深掐进掌心的伤口,更剧烈的疼痛袭来,压下了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咆哮。不能。小宇在这里。不能吓到孩子。
我猛地低下头,避开她受伤的目光,也避开儿子害怕的眼神。胸腔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拉扯着碎裂的内脏。我胡乱地用纱布缠住流血的手,动作粗鲁,白色的纱布很快被血洇红。
“我…我去书房处理点邮件。”我几乎是逃也似的站起身,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不敢再看林晚一眼,也不敢看小宇,我大步走向书房,反手关上了门。
厚重的实木门隔绝了客厅的灯光和气息,也暂时隔绝了那几乎要将我逼疯的窒息感。书房里一片黑暗,只有窗外城市零星的灯火透进来一点微弱的光。我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受伤的手掌传来阵阵钻心的痛,但这点痛,比起心口那片被彻底剜空、只剩下冰冷和剧痛的虚无,根本不值一提。
黑暗中,陈锋那张得意的脸和林晚在雾气中模糊的背影像走马灯一样交替闪现。兄弟的背叛,妻子的欺骗…七年构筑的世界,在短短几分钟内,被那个该死的视频彻底炸成了齑粉。
愤怒像岩浆在血管里奔流,烧灼着每一寸理智。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从脚底漫上来,要将我彻底淹没。但在这毁灭性的情绪风暴中心,却诡异地滋生出一股更强大、更冰冷的力量。
那是一种绝对的清醒,一种淬了毒的冷静。
我慢慢松开紧握的拳头,任由掌心的血浸透纱布,滴落在深色的地毯上,无声无息。我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城市璀璨却冰冷的夜景。玻璃映出我模糊的轮廓,脸色惨白,眼神却像淬了寒冰的刀锋。
报复。
这个念头,不再是刚才在会所里被怒火冲昏头脑的嘶吼,而是沉淀下来,变成了一个清晰、冰冷、坚不可摧的目标。
陈锋,林晚。
你们以为这只是“拍着玩”?
你们以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践踏我的信任,我的婚姻,我视为珍宝的一切?
我会让你们知道,什么叫真正的代价。
我会亲手,把你们最在乎的东西,一样一样,碾碎在你们面前。
就从…陈锋最引以为傲的“事业”开始吧。
黑暗中,我缓缓勾起嘴角。那笑容,没有一丝温度,只有刻骨的寒意。
游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