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之对苏晓语的“阴影”,得从幼儿园厕所旁边的沙坑说起。那天他正蹲在沙坑里堆城堡,
手里攥着块偷藏的奶糖——那是李静奖励他乖乖吃饭的。
苏晓语穿着条洗得发白的粉色背带裤,光着脚丫子冲过来,一把抢走他的塑料小铲子,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张开嘴“哇”地哭了,眼泪混着鼻涕全蹭在他新买的蓝色罩衣上。
“你抢我东西!”林砚之也急了,伸手去夺铲子,结果两人滚在沙坑里扭成一团。
最后老师把他们拉开时,他的奶糖黏在了苏晓语的头发上,
她的指甲在他胳膊上留下了三道红印子。王岚来接人时,
捏着苏晓语黏着奶糖的头发笑得直不起腰,从兜里掏出颗大白兔塞给林砚之:“砚之乖,
让着妹妹,阿姨给你糖。”李静则揪着林砚之的耳朵教育:“男孩子要大度,
晓语比你小半岁,你得护着她。”林砚之含着大白兔,看着苏晓语被王岚抱在怀里,
还冲他做鬼脸,心里把“护着她”三个字嚼得稀碎。他那时就懂了,有苏晓语在,
他的糖、他的玩具、他的罩衣,就没一样能保住的。上小学一年级,
林砚之背着印着奥特曼的书包,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教室门口,
觉得自己总算成了“大孩子”。结果早读课刚结束,苏晓语就像颗小炮弹似的冲进他们班,
手里举着个皱巴巴的苹果,嗓门亮得能掀翻屋顶:“林砚之!我妈让我给你带的!
”全班同学“哗”地笑开了,前排的男生拍着桌子喊:“林砚之,你对象来找你啦!
”林砚之的脸瞬间红成西红柿,抓起苹果就往苏晓语怀里塞:“我不要!你快走!
”苏晓语却不依不饶,非要看着他咬一口才肯走。他被逼得没办法,狠狠咬了一大口,
酸得龇牙咧嘴——那苹果根本没熟。苏晓语看着他的样子,笑得直拍大腿,
跑出教室时还不忘喊:“林砚之,下午放学等我!”那天下午,他故意绕了远路,
想甩开这个“小尾巴”。结果走到小区后门的巷子口,就看见苏晓语蹲在墙根儿底下,
肩膀一抽一抽地哭,书包扔在旁边,拉链敞着,里面的文具盒摔得七零八落。
“你怎么在这儿?”林砚之皱着眉走过去。苏晓语抬起头,
眼睛肿得像核桃:“我找不着你……他们说你故意躲我……”她指着地上的文具盒,
“我跑着找你,摔了一跤……”林砚之看着她膝盖上的擦伤,心里的火气突然就没了。
他捡起文具盒,把散落在地上的铅笔一根根捡起来,塞进她书包里:“走吧,回家。
”苏晓语立刻不哭了,吸着鼻子跟在他身后,小声说:“林砚之,你别躲我好不好?我妈说,
你是我哥,得管我。”林砚之没说话,只是把自己的奥特曼书包往她那边挪了挪,
挡住了巷子里刮来的风。他那时不懂什么叫“责任”,只知道这个总抢他东西的丫头,
哭起来的时候,还挺让人揪心的。四年级的运动会,林砚之报名参加了一百米跑。
苏晓语非要给他当“后勤”,背着个小水壶,在跑道边跟着他跑,
嗓子喊得比谁都亮:“林砚之加油!你是最棒的!”结果他冲线时没站稳,摔了个结结实实,
膝盖擦破了一大块皮,血珠争先恐后地冒出来。苏晓语吓得脸都白了,
扑过来就想用袖子给他擦,被他一把拦住:“别碰,脏!”“那怎么办啊?”她急得快哭了,
突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掏出块创可贴——还是草莓图案的,小心翼翼地往他伤口上贴。
创可贴太小,根本盖不住伤口,她却固执地按住,眼泪掉在他手背上,滚烫滚烫的。
“你哭什么,又不疼。”林砚之嘴硬道,其实疼得龇牙咧嘴。
“都流血了还不疼……”苏晓语吸着鼻子,“林砚之,你要是瘸了,我以后天天给你背书包。
”那天最后是苏晓语扶着他回的家。她人小力气也小,扶着他一瘸一拐地走,额头上全是汗,
却死活不肯让他自己走。林砚之看着她紧绷的侧脸,突然觉得,有个这么笨的“后勤”,
好像也不算太糟。初中开学第一天,林砚之被分到了三班,苏晓语在五班。他站在公告栏前,
看着两个班级的名字隔了老远,心里简直乐开了花——总算能摆脱这个跟屁虫了!
结果第一节课下课,他就被同学堵在了走廊里:“林砚之,五班的苏晓语让你去一趟,
说有急事。”他心里咯噔一下,磨磨蹭蹭地走到五班门口,就看见苏晓语趴在窗台上,
看见他就挥挥手:“林砚之,过来!”“干嘛?”他站在走廊里,
刻意跟她保持着距离——初中了,男女有别,他可不想再被人笑话。苏晓语却不管这些,
从兜里掏出个东西塞给他:“这个给你。”是颗大白兔奶糖,
跟小时候王岚给的那颗一模一样。“我妈说,你刚到新环境,可能会紧张,吃颗糖就好了。
”林砚之捏着那颗糖,糖纸有点黏,大概是被她揣了很久。他看着苏晓语亮晶晶的眼睛,
突然想起小时候她把奶糖黏在头发上的样子,嘴角忍不住翘了翘:“知道了,你快回去吧,
上课了。”苏晓语却不肯走,盯着他身后:“刚才跟你说话的那个女生是谁啊?你们班的?
”“嗯,同桌。”“她跟你说什么了?”“问我借橡皮。”“哦。”苏晓语点点头,
突然凑近他,压低声音说,“林砚之,你可不能跟女生走太近,老师说早恋影响学习。
”林砚之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气笑了:“知道了,小管家婆。”可他没料到,
苏晓语这个“管家婆”当得有多称职。初二那年,
班里的文艺委员张曼曼托人给他递了封情书,粉红色的信封,上面画着爱心。
林砚之还没来得及拆开,就被苏晓语截胡了。她拿着情书冲进办公室,
当着班主任的面念得声情并茂:“林砚之同学,
你的侧脸像月亮一样温柔……”最后张曼曼被班主任叫去谈话,
回来后看他的眼神跟看仇人似的。林砚之气得去找苏晓语算账,
她却理直气壮:“我这是为你好!你看你最近成绩都下滑了,还想早恋?
”“我成绩下滑跟你有什么关系?”林砚之攥着拳头,“苏晓语,你能不能别管我的事!
”“我不管你谁管你?”苏晓语也急了,眼眶红了,“我妈说了,你要是学坏了,
我也有责任!”那天他们吵得很凶,是从小到大最厉害的一次。林砚之摔了她递过来的牛奶,
苏晓语撕了他刚画好的物理图。之后整整一个星期,两人没说过一句话。周五放学,
林砚之背着书包往家走,路过小区门口的小卖部,看见苏晓语站在冰柜前,手里攥着块钱,
犹豫着买什么。他刚想绕开,就看见她转身,手里拿着根绿豆冰棒,看见他,愣了一下,
然后把冰棒往他手里塞:“给你,我妈买的,我不爱吃绿豆的。”冰棒有点化了,
糖水顺着他的手指往下滴。林砚之看着她被冻得发红的鼻尖,心里的火气突然就散了。
他把冰棒塞回她手里:“你吃吧,我不爱吃甜的。”苏晓语却非要他咬一口,他没办法,
只好咬了一小口。绿豆的清甜在舌尖散开,像极了小时候她塞给他的那颗大白兔。
“对不起啊,”她小声说,“那封情书,我不该交给老师的。”“没事。
”林砚之踢着脚下的石子,“其实我也没想早恋。”“真的?”“真的。”苏晓语立刻笑了,
蹦蹦跳跳地跟在他身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我就知道你最乖了……对了,下周要月考,
你的物理复习好了吗?我这里有份卷子,给你看看……”林砚之听着她的声音,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突然觉得,吵过架之后的空气,好像比平时更甜了点。
高中报到那天,林砚之特意提前半小时去了学校,想看看分班情况。公告栏前挤满了人,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到前面,在理科一班的名单里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心里正美滋滋地盘算着,终于能和苏晓语彻底分开了——她文科那么好,肯定去文科班了。
结果目光一扫,就在名单的最后一行,看见了“苏晓语”三个字。他以为自己看错了,
揉了揉眼睛再看,没错,就是苏晓语。“你怎么在这儿?”他找到苏晓语时,
她正抱着一摞书往教室走,额头上全是汗。“我在一班啊。”苏晓语笑得理所当然。
“你为什么选理科?”林砚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物理上次模拟考才考了二十四分!”“我妈说理科好就业。
”苏晓语把书往他怀里塞了几本,“帮我拿一下,沉死了。”“你妈骗你的!
”“不是骗我的,”苏晓语低下头,声音小了点,“我想跟你考一个大学。
”林砚之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下。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
却看见苏晓语指着不远处的公告栏:“你看,我们不仅在一个班,还是同桌呢!
”他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班级座位表上,他的名字旁边,赫然写着“苏晓语”三个字。
那一刻,林砚之突然觉得,自己这辈子,大概是真的逃不掉了。高一的物理课,
对苏晓语来说简直是地狱。老师在讲台上讲得眉飞色舞,她在下面听得昏昏欲睡,
笔记本上画满了奇奇怪怪的小人。“这道题听懂了吗?”下课铃一响,
林砚之就戳了戳她的胳膊。苏晓语头也不抬:“没听懂,他说的是外星语。
”林砚之无奈地叹了口气,拿起她的笔记本,在小人旁边画了个受力分析图:“你看,
这个物体受到重力和支持力,还有摩擦力……”他讲得很认真,声音不高不低,
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清朗。苏晓语听着听着,突然抬头看他,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脸上,
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侧脸的线条比小时候清晰了很多。“你看**嘛?
”林砚之被她看得有点不自在。“林砚之,”苏晓语突然笑了,“你认真的样子还挺帅的。
”林砚之的脸“腾”地红了,抓起书本就往她头上敲:“好好听讲!”从那天起,
每天晚自习,林砚之都要给苏晓语补物理。她学得慢,一道题往往要讲好几遍才能懂,
有时候急得直跺脚,把笔往桌子上一摔:“我不学了!反正我也学不会!”“不许不学。
”林砚之捡起笔,塞回她手里,“再讲最后一遍,听不懂我就……”“你就怎么样?
”苏晓语仰着下巴,像只挑衅的小猫。林砚之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
突然没了脾气:“我就再讲一遍。”苏晓语“噗嗤”一声笑了,乖乖拿起笔:“好吧,
谁让你是我哥呢。”其实林砚之知道,苏晓语没她说的那么笨。她只是对物理没兴趣,
但背历史年表的时候,能一字不差地背下来;做英语阅读的时候,正确率比他还高。
她只是想找个借口,让他多陪她一会儿而已。高三那年,学习压力陡增。每天凌晨五点,
林砚之的手机就会准时响起,是苏晓语的电话:“林砚之,起床背书了!
”他趿着拖鞋走到窗边,总能看见对面楼的灯已经亮了,苏晓语的影子在窗帘上晃动,
大概是在踱步背书。晚上十一点,他刚放下笔,手机又会响,还是苏晓语:“林砚之,
这道数学题我不会,你给我讲讲。”他只好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
通过电话给她讲题,直到她说明白了,才挂电话睡觉。有次模拟考,
苏晓语的物理终于及格了,她拿着卷子冲到林砚之面前,笑得眼睛都没了:“你看!
我及格了!”“知道了,小笨蛋。”林砚之嘴上嫌弃,心里却比自己考了第一名还高兴。
高考结束那天,全班聚餐,大家都喝了点酒。苏晓语平时滴酒不沾,
那天却被几个女生起哄着喝了半瓶啤酒,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眼神也有点迷离。散场时,
林砚之扶着她往家走,她脚步虚浮,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走到小区门口的花坛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