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佳舞台设计奖,获奖者是——苏晴,《浮生梦》!”
聚光灯猛地砸在脸上,有些刺眼。
苏晴在雷鸣般的掌声中站起身,礼貌地向四周鞠躬。
身旁的位置是空的。
陈景然,这部剧的导演,她的男友,今晚缺席了。
手机在手包里震了一下。
她从容地走向舞台,步履优雅,裙摆摇曳生姿,仿佛排练过千百遍。
只有她自己知道,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
颁奖嘉宾是业内的老前辈,笑着将沉甸甸的奖杯递给她。
“苏老师,恭喜,实至名归。《浮生梦》的舞台简直是造了一场盛大的幻境。”
苏晴接过奖杯,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瞬间回神。
她走到话筒前,台下是无数闪光灯和期盼的目光。
所有人都知道,《浮生梦》是她和陈景然的心血之作,是他们爱情与事业的共同结晶。
人们期待着一场深情告白。
苏晴深吸一口气,从手包里拿出手机。
屏幕上,是陈景然一分钟前发来的消息。
只有一行字。
【我们分手吧。获奖感言里,别提我。】
很冷,很硬,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精准地捅进心脏。
没有理由,没有解释,只有一句单方面的宣判。
苏晴的指尖泛白。
她能感觉到后台的催场导演在焦急地打手势。
台下的议论声开始若有若无地飘上来。
她为什么还不说话?
她为什么在看手机?
导演陈景然为什么没来?
苏晴关掉手机屏幕,抬起头,脸上是完美的、无可挑剔的微笑。
“感谢组委会,感谢王老师。”
她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整个会场,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疏离。
“感谢《浮生梦》剧组的每一位成员,感谢台前幕后所有为这部剧付出过努力的同仁。”
她顿了顿。
台下安静得可怕。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着那个最重要的名字。
等着她感谢这部剧的灵魂人物,她的爱人,陈景然。
苏晴的目光扫过台下,扫过那些熟悉的、陌生的面孔。
她想起了无数个日夜,她和陈景然在工作室里争论一个细节,为了一束光的颜色吵得面红耳赤,又在天亮时相拥和解。
那些画面,此刻都变成了最锋利的碎片。
爱已散场。
他亲手拉下了帷幕,却要求她一个人,完成这场盛大的谢幕。
多么残忍。
也多么体面。
苏晴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那笑容里却空无一物。
“最后,”她的声音清亮而坚定,“我要感谢我自己。”
“感谢我没有放弃的每一个瞬间。”
全场哗然。
没有陈景然。
一个字都没有。
这不是情侣间的默契,这是公开的切割。
闪光灯瞬间变得疯狂,像一场密集的暴雨,劈头盖脸地打来。
苏晴在所有人的错愕中,举起奖杯,深深鞠躬。
直起身时,她没有再看台下一眼。
她转身,走向后台,将所有的喧嚣、议论和探究,都关在了那片耀眼的舞台之后。
聚光灯熄灭。
通往后台的路很长,很暗。
她走得又稳又快,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是此刻唯一的伴奏。
直到拐进无人的化妆间,她才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
奖杯从手中滚落,发出一声闷响。
她没有哭。
只是觉得冷,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冷。
手机又震动起来,是经纪人周姐。
苏晴没有接。
她知道电话那头会是怎样山崩地裂的询问。
她只是蜷缩在角落里,像一个被人丢弃的道具。
这场戏,她演完了。
演得很好。
可接下来呢?
天亮之后,她该去向何方?
化妆间的门被人“砰”地一声推开。
周姐冲了进来,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苏晴!你和陈景然到底怎么回事?他的电话打不通,你为什么在台上那么说?”
苏晴抬起头,目光空洞地看着她。
周姐被她看得一愣,语气软了下来。
“你……你们吵架了?”
苏晴没有回答,只是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
周姐疑惑地接过,只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混账!”
她气得发抖,“他这是什么意思?在这个节骨眼上?他疯了吗!”
苏-晴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没能成功。
是啊,他疯了吗?
不,他比谁都清醒。
他清醒地选择了最让她颜面扫地、最让她痛苦不堪的方式。
周姐蹲下来,抱住她。
“没事了,晴晴,没事了。这种男人,不要也罢!”
苏晴把脸埋在周姐的肩膀上,身体终于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
她还是没有哭。
眼泪在今晚,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她轻轻推开周姐,自己站了起来。
她捡起地上的奖杯,擦了擦上面的灰尘。
“周姐,帮我处理一下媒体那边。”
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平静。
“就说……我累了,需要休息。”
周姐看着她,眼神里满是心疼和担忧。
“那你呢?”
苏晴转过身,看着镜子里那个妆容精致、眼神破碎的自己。
“我回家。”
她说。
回那个,她和陈景然共同的家。
她要去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然后,彻底告别。
这个念头让她重新获得了一丝力气。
她脱掉高跟鞋,光着脚,一步步走出这座见证了她荣耀与崩塌的剧院。
夜风很凉,吹在脸上,像细小的刀片。
苏晴拦了一辆出租车,报出那个熟悉的地址。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
“姑娘,你不是刚才电视上那个……拿奖的明星吗?”
苏-晴靠在车窗上,没有回头。
“师傅,麻烦开快点。”
午夜的公寓楼,寂静无声。
苏晴用指纹打开门锁。
“欢迎回家。”
冰冷的电子女声响起,和往常一模一样。
玄关的感应灯亮起,照亮了一室的清冷。
不对劲。
太安静了,也太空了。
苏晴换上拖鞋,一步步往里走。
客厅里,那个陈景然最喜欢的单人沙发不见了。
墙上,他们一起去旅行时拍的合影,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钉子眼。
书房里,占据了一整面墙的书架,如今空了一大半。
那些他视若珍宝的导演手记、绝版电影碟片,全都不见了。
苏晴的心,一寸寸沉下去。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
在她为了《浮生梦》的细节熬得双眼通红时?
还是在她满心欢喜地为他挑选颁奖礼的领带时?
原来他早就计划好了一切。
搬空他的痕迹,然后,在她最荣耀的时刻,递上分手的刀。
真是……陈景然的风格。
永远冷静,永远掌控全局,连分手都像是在执导一出戏剧。
而她,是被蒙在鼓里的主角。
苏晴走到卧室门口,停住了脚步。
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昏黄的床头灯光。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还在?
他没有走?
一丝微弱的、不切实际的希望,像火星一样冒了出来。
或许,这只是一个恶劣的玩笑?
她推开门。
卧室里,她的东西都还在。
梳妆台上,是她没用完的香水。
衣帽间里,她的衣服挂得整整齐齐。
而属于他的那一半,已经彻底清空。
只剩下空气里,残留着一丝他惯用的雪松香水味。
那点可笑的希望,瞬间熄灭。
床上,放着一个文件袋。
牛皮纸的颜色,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苏-晴走过去,拿起文件袋。
很薄,里面似乎只有几张纸。
她拆开封口,倒出里面的东西。
是一份离婚协议。
不,是财产分割协议。
他们没有结婚,只是同居了五年。
协议写得清清楚楚。
这套公寓,归她。
车子,归她。
工作室的股份,他自愿放弃,全部转到她的名下。
他几乎是净身出户。
用这种方式,来买断他们五年的感情。
协议的最后一页,是他的签名。
陈景然。
三个字,龙飞凤舞,和他的人一样,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傲慢。
苏晴捏着那几张纸,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她几乎能想象出他签下名字时的样子。
靠在某个她不知道的地方,或许是新的沙发上,点燃一支烟,然后轻描淡写地,结束了他们的一切。
他连一句当面的告别都吝于给予。
“呵。”
一声极轻的、破碎的笑,从苏晴喉间溢出。
他以为这样就算两清了吗?
用钱来衡量她的感情,是在弥补,还是在羞辱?
苏晴将协议扔在床上,开始动手收拾自己的东西。
她没有太多东西要带走。
一些重要的证件,几件换洗的衣服。
她打开衣柜,目光落在最里面挂着的一件白色连衣裙上。
那是五年前,她第一次见陈景然时穿的。
那时的他,还是个籍籍无名的戏剧学院毕业生,眼里有光,身上有梦。
他说:“你穿白色真好看,像一道月光。”
月光……
苏晴自嘲地笑了笑。
月光是不会自己发光的,要依附太阳才能明亮。
现在,她的太阳走了。
她伸出手,想把那件裙子拿下来,扔掉。
指尖触碰到布料的瞬间,却又停住了。
为什么要扔?
该扔掉的,是回忆,不是裙子。
她收回手,关上衣柜门。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到了床头柜。
那里,似乎压着什么东西。
苏晴走过去,发现是一本剧本。
是他们原计划在《浮生梦》之后,要合作的下一部戏,《长夜将明》。
这部戏,是苏晴最期待的。
剧本她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里面的每一个场景,她都在脑海里构建了千万次。
陈景然也曾说,这是为她量身定做的舞台。
现在,也成了一个笑话。
苏晴拿起剧本,准备和那份协议一起,永远地封存起来。
翻开剧本的瞬间,一张照片从里面滑落。
照片上,是陈景然。
他和一个年轻女孩并肩站在一起,背景是他们熟悉的那个工作室。
女孩笑得很甜,侧着头看他,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崇拜和爱慕。
而陈景然,那个在外人面前总是疏离冷淡的陈景然,正低着头,眼神专注地看着女孩,嘴角带着一丝苏晴从未见过的温柔笑意。
那女孩,苏晴认识。
林微。
戏剧学院的应届生,被誉为最有灵气的新人演员。
陈景然不久前才签下的艺人。
照片的背面,有一行娟秀的字迹。
“谢谢陈导,我的光。”
轰的一声。
苏晴感觉自己脑子里的某根弦,彻底断了。
背叛。
羞辱。
原来,不是爱已散场。
而是他早就找好了下一场戏的女主角。
而她,只是一个被淘汰的、过气的演员。
苏晴的身体晃了晃,扶住床头柜才勉强站稳。
她看着照片上那张年轻、鲜活的脸,忽然明白了所有。
为什么他最近总说忙。
为什么他不再跟她讨论剧本。
为什么……他要用这种方式分手。
因为心虚。
因为愧疚。
所以他不敢当面说,所以他用钱来补偿。
他想用最快的速度,最干净的方式,从他们的关系里抽身而出,然后,奔赴他的新世界。
苏-晴拿起手机,颤抖着手,拨通了陈景然的电话。
这一次,电话通了。
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那边很安静,没有一丝杂音。
“喂。”
陈景然的声音传来,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苏晴握紧手机,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陈景然。”
她的声音也在抖。
“照片,我看到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然后,是陈景然毫无波澜的声音。
“看到了也好。”
“省得我再解释。”
没有一丝愧疚,没有一句抱歉。
仿佛他出轨,是理所当然。
仿佛她发现,是咎由自取。
苏晴气得浑身发冷,血液都像是凝固了。
“为什么?”
她用尽全身力气,问出这三个字。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
那笑声,像一根针,扎进苏晴的耳朵里,疼得她一哆嗦。
“苏晴,你是个很好的事业伙伴。”
陈景然的声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评判。
“但我们不合适了。”
“我需要的是能激发我灵感的人,是能让我觉得鲜活的人。”
“你太稳了,太旧了。”
太稳了,太旧了……
这八个字,像八记耳光,狠狠地扇在苏晴的脸上。
五年的陪伴,五年的扶持,在他眼里,只换来一句“太旧了”。
苏晴笑了,笑出了眼泪。
这是她今晚,第一次流泪。
为自己的愚蠢,为自己的天真。
“所以,林微就是你的‘鲜活’?”
“是。”
陈景然承认得坦坦荡荡。
“她很好,像五年前的你。”
像五年前的你。
多么残忍的一句话。
他不是不爱了,他只是不爱现在的她了。
他爱的是那个年轻的、充满崇拜的、可以被他一手塑造的“苏晴”。
当苏晴变得成熟,变得强大,变得可以和他并驾齐驱时,她就被抛弃了。
苏晴擦掉眼泪,声音在一瞬间冷了下来。
“陈景然,你会后悔的。”
“我从不后悔我做的任何决定。”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娇俏的女声。
“景然,谁的电话呀?”
是林微。
苏晴的心,被最后一次,狠狠刺穿。
她没有再说话,直接挂断了电话。
然后,她做了一个决定。
她拿起那份财产分割协议和那本《长夜将明》的剧本。
走到客厅,用打火机,点燃了协议的一角。
火苗,瞬间窜了起来,映红了她冰冷的脸。
她要把这些屈辱,烧得一干二净。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苏晴本不想接,但鬼使神差地,她按下了接听键。
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男声传来。
“是苏晴,苏**吗?”
“我是。”
“你好,我叫秦漠。我看了今晚的颁奖礼,也听说了你和你前男友的一些事。”
苏晴皱起眉。
“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
男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重要的是,我想买下你手里的《长夜将明》。”
“并且,由你来做舞台设计,条件随便你开。”
苏晴愣住了。
她看着手中即将烧完的协议,又看了看那本剧本。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秦漠的声音笃定而强势。
“我只想看到,陈景然输给你的时候,是什么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