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城把明天卖给了霜海,我把它偷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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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的记忆收购所亮着冷白灯,我盯着柜台上那张清单——“个人明日回忆,

一份;收购价:三十万;用途:市政忆能供给。”清单末尾的签名是我的,

签字笔迹熟得让我恶心。柜台**笑着说:“恭喜,明日回忆将在四十八小时后焚烧入网,

届时您不再承受未来焦虑,也为城市做了贡献。”我在薄玻璃上按了下手印,

印子立刻被系统抹平,像我从来没来过。我知道这是违法的,我要把“明天”偷回来。

我叫宁岚,影城第七分区的“追忆师”。

潮”——被删除和出售的记忆在城市管道里翻涌成的黑潮——替人追回被偷走的一小块人生。

每次下潜都会丢掉点什么:味觉里的盐分、某条童年小路的名字、或是半截民谣。

我以为我能承受这些小亏,但这次,清单上的“明日回忆”不是别人,是我的。

我不确定我到底在何时签下了这个协议,我只知道如果四十八小时到,它将变成市政能源,

像一缕升空的白烟。回事务所的路上,霓虹像碎玻璃在地面拖出光缎。我把门锁死,

手背的追忆符纸一枚枚摊开,挑出三枚最锋利的——“挂钩”“返照”“缝影”。

墙上的老钟滴答地走,半夜骤停,又继续,像有人在我耳边敲心跳。我抬手一摸,

胸口下确实有第二下轻微的“咚”,比自己的心跳慢半拍。这不是今天才有,

我偶尔在夜里听到过,以为是错觉。现在,它像是提醒。我拨通了一个旧号码。

对方接得很快,声音低沉:“你看见了?”“我签了什么?

”“你签了‘预支生存协议’,两年前,换**妹的治疗额度。”对方是陆绪,

忆能集团的基层工程师,曾经帮过我,我们也在一段没来得及开口的关系里擦肩而过。

他的声音像从很远的隧道里吹来,“我只能告诉你,底片潮里你的明天被标红,

主管安保的是秦玦,别正面硬打,他手里有‘裁剪器’。”我挂断了电话,指尖发冷。

妹妹宁朔那年进了“霜海热”,一种冰冷的高热,只有昂贵的实验治疗能救。两年前的我,

在医院走廊里签下多少纸我不记得了。那时霜海还只是北城的传闻,寒线在地图上往下伸。

我以为付出的代价是血,是借款,是在垃圾换电站多接几个夜班,却不是“明天”。

我把“挂钩”贴在太阳穴,“返照”贴在后颈,“缝影”夹在指缝。

窗外升起一阵低频的潮声,黑影从街巷缝里爬出来、用纸片的反光做皮肤。

底片潮的入口是任何一处被擦干净的痕迹——例如柜台玻璃上那一抹被系统抹平的手印。

我闭眼,向它按下去。潮水灌进耳朵,冰冷又甜。被售出的记忆像半透明的胶片,

在水里一卷卷翻开,字迹逆向漂移。第一张胶卷上是一个女孩背影,她试婚纱。

那不是我的明天。第二张是一个男人辞职,第三张是小学门口落雨天——每一段都有人付款,

有系统盖章。我往深处游,看见自己的笔名在某一卷边角闪了一下,

升起红色的角标:N-0027“明日回忆:十月二十二日”。我伸手去抓,

潮水里突然一阵干净的光闪过,把那卷连同旁边几卷同时切走,像工业切片,边缘无比规整。

裁剪器。我甩出“挂钩”,它像鱼钩一样钩住了被切走的胶片残端,我猛地一拽,

整条记忆带子在潮里震了一下,远处有人手持一个小盒,盒里亮着白刃。他立在潮上,

像踩着阶梯,他的脸被水光一刷,我看见那张脸的左颊有一道狭长的白疤。秦玦。

他看了我一眼,仿佛透过层层水雾也能把我的心跳拨慢:“追忆师,别拽。你再拽,

底片潮要崩断了。”“那你放手。”我握住挂钩柄,指骨泛白。“我不能。市政供能有缺口,

今晚我们接上了北城霜线。你的明天,能抗一段寒潮。”他话音未落,

我指尖的“返照”亮了一下,一束光从潮底反上来,把他的动作反投回他身上。

他握剪的手顿住了半秒,我趁机把被切断的一缕扯过来,塞进自己胸口下。潮水卷起,

我被掀翻,听见远处还有人喊我的名字——不是陆绪,是更老的声音,

像我藏在衣柜里的小提琴盒里住着的人在敲板:“岚,别玩水。”我浮上来,

落回事务所的木地板上,鼻腔里全是铁锈味。桌上的秒表停在“45:19”。我低头,

胸口下第二个心跳更清晰了,慢半拍。那一缕被抢回来的明日回忆像一条温热的绳子,

在那里系了一结。夜里我把妹妹叫醒,让她摸我的胸口。“听见没?”宁朔把脸埋在那里,

哦了一声:“像妈妈以前哄我睡觉,拍我背的节拍。”我愣了几秒。我们很小的时候,

妈妈在棉被上拍的拍子,确实慢半拍。我小时候心跳快,她就用自己的手拍慢一点,

逼我跟着她的节奏。那时我总觉得自己会在她的手里睡过去,像一只小兽。妈妈走得早,

死因写的是急性心衰。死亡证明发下来那天,爸爸握着纸在院子里抽了半盒烟。

我记得那纸上有个盖章的位置,墨有点黑得发紫。我打开那份复印件,在灯下看,

盖章边缘有细细的网纹。那不是民政的戳,是忆能集团内部的“捐记章”。

妈妈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捐出了“第二心跳”。她把她拍在棉被上的慢半拍,

放到了我的胸口里。我坐下,尖锐的疼慢慢把我坐沉。第二天下午,陆绪发来一段加密音。

密钥是“霜海不是海”。我解开,里面是两份东西:一是“预支生存协议”的原件录屏,

签名确实是我的,时间在两年前的七月;二是一段会务室的监控对话,

几个董事在讨论“供能跌落”和“白洗程序”。“白洗程序”是个黑话,

用来在底片潮中统一抹去一批标记成“异常”的回忆,防止潮汐不稳定。据他们的算法,

“异常”包括:有人在同一时刻做了两个决定;有人被某个反复出现的拍背节拍干扰决策。

我盯着屏幕里跳动的曲线——那是一条“心率对未来回忆影响”的图,

冲高的波在某个节点突然下沉,用红色标注:“N-0027干扰源”。我的编号。

我回他:“今晚他们会启动白洗?”陆绪:“很可能。还有一件事,

白洗会把‘干扰源’连同其源头一起抹除。”我:“源头?

”陆绪:“你体内的第二心跳。”我把指甲死死扣进掌心。我不想当英雄,

我也没想过救谁,但当我意识到它要抹掉妈妈给我的慢半拍,我觉得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

我告诉自己这是愤怒,是私人报复也好,是被动成为旗帜也好,反正我不允许任何程序碰它。

入夜,底片潮在城市所有镜面里上升。我走进一部坏了的电梯,按“B3”。它停运多年,

门却自己合上。黑暗里,指示灯像一条黄虫缓慢爬动,停在“底”。门开,

一个巨大的水穹罩在眼前,半悬在地下的钢筋森林之上。

面漂浮着城市的“旧未来”:未婚的婚照、未辞职的辞呈、没去成的见面会、没按下的门铃。

我看见那卷被标红的“十月二十二日”在远处波光里闪烁,旁边贴着白洗的时间戳,

倒数二十分钟。我踢掉鞋,踩着冰冷的钢梁走进水里。一只手从黑里伸出来,

摘了我的“缝影”。我抬眼,对上秦玦。他用余光看了我身后:“你一个人来?

”“你不是也一个人?”我把“返照”贴到他的袖口,撕下一小片。他笑了一下,

像早就看穿我小心眼的样子:“追忆师,你的活儿不错。上次你返照了我的动作,

这次想让我的‘裁剪器’对我自己动吗?别费劲了,我知道你节奏。”“节奏?”我正要动,

身后有人轻轻咳了一声。我没回头,知道那是陆绪。他来得比我想的更快。秦玦抬了下手,

示意不必惊慌:“行了,都别演了。我说节奏,是指你胸口那个第二心跳。你的返照和挂钩,

总是跟着那拍子动的。你以为那是你的秘密,监控系统每次都记下来了,

只是没人知道那是谁的手。”“你们要抹掉它。”我说。“不是‘我们’,是他们。

这地方我看守,但不是我发令。”他把裁剪器叠好收回盒里,“我只是拿工资的人。

但我能告诉你一个难听的真相:如果今晚不白洗,霜海会越过北城的防线。

忆能供给本来就不够,必须用异常的高能回忆来填一个洞。

”“用我们的明天去堵你们造出来的洞。”我冷笑。“这个洞不是我们造的,

是天上那个白的。”秦玦指了指头顶。水穹之外,金属穹顶透出一层薄光,像雪雾,

“霜海下来了。你以为那只是气象问题?它会冻住人的判断,把一个城市全变成‘来不及’。

我们靠忆能网活着,这不是董事会的功劳,是这座城的所有人把自己的故事烧了一点点。

”我们三个人站在水里,像三根太晚醒来的钉子。我听见自己的第二心跳又慢了半拍。

那拍子像妈妈在说——孩子,你慢一点,不要和恐惧抢跑。我把“缝影”夺回来,咬破指尖,

把它按在自己影子脚踝上。影子忽然从水里站起来,像一个半透明的我,黑发在水里飘,

眼睛亮得像星。我对它说:“去拿回来。”它一跃而起,轻得像一根羽毛,

沿着我第二心跳的节拍,踩水而行,没碰到任何一个白洗巡弋的小环。

它仿佛知道所有巡弋的路径,我这才明白,那节拍不是安抚,而是节拍器,

是穿越水底机关的密钥。影子伸手,红标的“十月二十二日”在它指尖发出细细的电声。

我看见自己的明天展开了一角:我凌晨醒来,给妹妹留纸条,

去一趟第七分区的低温站;我在那里碰见一个抱着箱子的人;箱子里有七个被霜冻死的小鸟。

画面一晃,影子把它抓住,飞速往回。就在这时,水穹顶上方白光猛地炸开,

像有人在上面用刷子抹白。白洗程序启动了。

所有标记成“异常”的回忆开始发白、褪色、像相纸在暴晒。

我胸口的第二心跳突然掉了半拍,疼得我几乎弯了腰。影子拿着我的明天,被白光追着,

回来的路径每一步都在被擦掉。它一脚踩空,半个身子沉下去。我举起“返照”,

反投出一条在我脑海里烂熟的路径——我幼时从后院到厨房的捷径:穿过竹墙下面的洞,

踩着石头边,绕开那棵印油果树。那个家已经没有了,在地图上被改成了“市政停车场”,

但路径仍活在我脑子里。我把它投在水里,影子踩着它走,白光摸不着这条不在地图上的路。

我把影子拉回来,把明天按进胸口下。这次,第二心跳和我的心跳对上了一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