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的烛火,一夜未熄。
我扶着八岁的萧承宇,登上了那个九重台阶之上的龙椅。
百官跪拜,山呼万岁。
我站在龙椅的侧面,垂着眼帘,听着那整齐划一的声音,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上一世,站在这里接受百官朝拜的,是顾昀。
而我,是那个在敌国军帐里,受尽屈辱的阶下囚。
现在,我们换过来了。
萧承宇年纪太小,还撑不住这么大的场面。他坐在宽大的龙椅上,两只小手紧紧地抓着扶手,身体绷得直直的。他偷偷看我,眼睛里带着一丝害怕。
我朝他安抚地笑了笑。
别怕,姐姐在。
退朝后,我把他送回了寝宫。
“姐姐,我怕。”他拉着我的袖子,小声说。
“怕什么?”
“他们看我的眼神,都好奇怪。那个龙椅,坐着也不舒服,硬邦邦的。”
我摸了摸他的头。
“承宇,从今天起,你就是皇帝了。皇帝,是不能喊怕的。”
“可是……”
“没有可是。”我打断他,“你只要记住,坐稳那个位子。剩下的事,姐姐会帮你做。”
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我从寝宫出来,回了自己住的长信宫。
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两个小太监,正拖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从净身房里出来。
那人已经昏死过去了,脸色白得像纸,下半身被一块破布胡乱地裹着,还在往外渗血。
是顾昀。
我的贴身太监,阿昀。
我站住脚,看着他。
小太监看见我,吓得赶紧跪下。
“奴才……奴才参见太后。”
萧承宇登基,我以先帝御妹,新帝长姐的身份,垂帘听政,尊为摄政太后。
这个称呼,我还不太习惯。
“他死了吗?”我问。
“回太后,还……还有一口气。”
“嗯。”我点点头,“拖到柴房去,别让他死了。找个大夫看看,伤口可别发炎了。我还要留着他,伺候我呢。”
“是。”
小太监手脚发软地把顾昀拖走了。
地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触目惊心的血痕。
春桃端了热水进来,给我擦脸。
“**……不,太后。您……您真的要把他留在身边啊?”她看着地上的血,脸色发白,“他……他毕竟是三皇子……”
“他现在,只是个太监。”我闭上眼睛,淡淡地说。
春桃不敢再说话。
顾昀在柴房里,躺了三天三夜。
高烧不退,一直说胡话。
我没去看他。
第四天,他醒了。
我让人把他洗刷干净,换上一身灰色的太-监服,带到了我的面前。
他瘦了很多,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像是老了十岁。
他看见我,眼神空洞,没有任何反应。
像个木头人。
我正坐在窗边喝茶。
“过来。”我说。
他没动。
我放下茶杯,走到他面前。
“我让你过来,你听不见吗?”
他还是没动,只是抬起眼皮,淡淡地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就像淬了毒的冰。
恨。
我知道,他恨我。
恨不得把我抽筋剥皮。
“怎么?”我笑了笑,“当了太监了,连耳朵都不好使了?”
我伸出手,想要碰触他的脸。
他猛地一偏头,躲开。
“别碰我!”他的声音,嘶哑得像是破了的风箱,难听极了。
“哟,还有脾气呢?”我也没生气,收回了手,“阿昀,你是不是忘记了,你现在的身份了?”
我走到桌边,拾起尚未绣完的绣花针。
我拿着针,又走回到他面前。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我用针尖,轻轻划过他的脸颊,“跪下。叫我一声,主子。”
他死死地咬着牙,腮帮子被切除的都绷紧了。
他瞪着我,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我手腕一转,绣花针,就扎进了他的肩膀。
他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但还是没跪。
骨头还挺硬。
我拔出针,又扎了一段。
还是不跪。
我又**,准备扎第三下。
“子主。”
他开口了。
声音,颤得不成样子。
他看着我,眼神里的恨意,几乎要化成实质。
然后,他的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额头,重重地摔在了冰冷的地砖上。
“奴才阿昀,见主子。”
我看着他卑微地跪在我脚下,心里没有一丝**。
只有一片,冷漠的荒芜。
这够了吗?
不够。
这只是一个开始。
顾昀,你欠我的,我要你用一辈子,来慢慢地还。
我把绣花针扔在地上。
“起来吧。”我说,“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贴身太监了。我的茶,我的饭,我的衣食住行,都归你管了。”
他慢慢地站起来,低着头,不说话。
“听见了吗?”
“……是。”
“我现在渴了,去给我倒杯茶。”
他转向,方向桌边。
他的腿,希望还有点站不稳,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的。
他倒了茶,端过来,递给我。
我没接。
我只是看着他。
“烫。”我说。
他愣住了。
“用你的嘴,给我吹凉了。”
他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抬起头,极其地看着我。
他的眼睛里,终于发现了除了恨之外的情绪。
屈辱。
“怎么?”我挑了挑眉,“不愿意?”
他握着茶杯的手,在颤抖。
茶水,都洒了出来,烫得他手背一片通红。
他还是没动。
我笑了。
“阿昀,你不是忘了,你最在乎的那几个伴读,现在,还在天牢里关着吗?”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他还是三皇子的时候,最力得的几个心腹。
“你……”
“我只要一句话,就能让他们,人头落地。”我看着他,慢悠悠地说,“你想尝试吗?”
他死死地抓住我,牙齿,都被他自己咬破了。
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
我们就这么对着。
已经很久了。
他终于,缓缓地,低着头了。
他端起茶杯,凑到嘴边,轻轻地,吹了。
然后,他把茶杯,重新递到我的面前。
“主子,请用茶。”
他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我接过茶杯,喝了一口。
水温,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