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既明。
这个名字,就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尘封的记忆。
上一世,就是他,主刀了我的换肾手术。
我对他印象很深,不仅因为他长得好看,更因为,在所有人都逼我捐肾的时候,只有他,在术前找我谈话,用很调查的语气,告诉了我捐肾可能会有后遗症。
他说,捐赠器官是伟大的行为,但前提是,必须有百分之百的捐赠。
他说,以我的身体,我自己有权做主。
此时的我,已经被亲情洗脑了,根本不进他的劝告。
我还觉得,他不是想收红包,故意把后果说得那么严重。
现在想来,真是可笑。
他是唯一一个,把我当做一个独立的“人”来看待。
“你谁啊?放开我!”刘翠芬被他抓着手腕,还在拼命挣扎。
“我是姜硕的主治医生。”沉既明的动作手,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场,“病人的情况,需要一个安静的治疗环境。你们在这里聚集在一起喧哗,已经严重影响了医院的正常秩序,也影响了其他病人的休息。”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凸显了我的脸部。
“你是……姜禾?”他问道。
我点了点头。
他的目光,在我红肿的上方停留了几秒钟,眉头微不可察地皱褶。
“一起来一下,我需要了解一些病人的情况。”他说。
“哎呀,医生!”刘翠芬一听,猛地凑了上来,脸上堆满了笑,“医生,你来得正好!你快劝我这个女儿!她弟弟现在就等着她救命呢,她居然见死不救啊!”
“是啊,医生,您是权威,您跟她说的,捐个肾没什么大不了的。”大姨也在旁边帮腔。
沉既明的脸色沉了。
“谁告诉你们,捐肾没什么大不了的?”他看着他们,眼神冰冷,“任何手术都有风险。器官摘除,更会对捐献者的身体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实际上,你们应该关心的,是捐献者的健康和愿望,而不是在这里,用道德绑架的方式,强迫她。”
他,就像一盆冷水,把主人的话都浇了个透心凉。
刘翠芬他们都愣住了,没想到这个医生,居然不帮他们说话。
“可是……可是她是我们家的人啊!”刘翠芬不甘心地说。
“她是独立的个体,不是你们家的附属品。”沉既明看着她,一句话说道,“她有权决定,是否要捐献自己的器官。”
说完,他不再理会他们,转头对我说:“跟我来吧。”
我跟着他,走出了人群。
第三方,还传来刘翠芬他们不甘心的叫骂声。
我们前一后地走着,谁都没有说话。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谢谢你。”我低声说。
“不用。”他头也不回,“我只是在履行一个医生的职责。”
我们去了医院附近的一家咖啡馆。
他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两杯咖啡。
“他们……经常这样对你吗?”他看着我脸上的指印,问道。
我转动着杯子里的咖啡,没有人回答。
“姜硕的病,很严重。”他换了个话题,“他的双肾已经严重枯竭,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进行移植移植。”
“不然,他撑不过半年。”
我握着咖啡杯的手,紧了紧。
“那么,你是来当说客的吗?”我抬起头,看着他。
沉既明愣了一下,随即失笑。
“你觉得我喜欢吗?”
“我刚才在门口走廊说的话,都是我的真心话。”他看着我,眼神很认真,“我不会劝你。我只是想告诉你,作为医生,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尊重。”
“而且,我同时保护你的合法权益,不让任何人,强迫你做你不敢做的事。”
我的心,微微一颤。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说过这样的话了。
“为什么?”我看着他,有些不解。
我们素不相识,为什么他……要帮我?
“因为我见过太多了。”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目光望向窗外,“在医院里,人性会被无限放大。有为了争夺遗产,拔掉亲人氧气管的。也有为了给儿子换肾,逼死女儿的。”
他的话,就像一根一根的一根针,狠狠地扎进了我的心脏。
逼死女儿……
上一世的我,不就是这样吗?
“我救不了所有的人。”他抬头看着我,“但我至少可以,尽我所能,阻止悲剧的再次发生。”
咖啡馆里放着缓冲的音乐。
窗外,天色渐晚,华灯初上。
我看着这个男人,心里突然出现一抹温暖意。
或许,这个时候,我就不是一个在战斗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