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个温柔贤惠的妻子,为了她青梅竹马的一句玩笑话,亲手活埋了她的弟弟。
而我,在她为那个男人举办的接风宴上,笑着举起了酒杯。
“欢迎回家。”
只是没人看见,我藏在桌下的手,死死攥着一枚从新翻的泥土里挖出来的,属于小舅子的钥匙扣。
上面沾着的,是早已干涸的血。
“老公,你回来啦。”
许念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软糯。
陈默换好鞋,一抬头,就看到妻子穿着围裙,从厨房里探出半个身子,脸上沾着一点白色的面粉,显得俏皮又可爱。
“今天做了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香气从厨房里飘出来,钻进鼻子里,驱散了陈默一身的疲惫。
他走过去,从背后轻轻环住许念的腰。
“辛苦了。”
许念的身体很软,靠在他怀里,像一团没有骨头的棉花。
“不辛苦,为你做饭,我高兴。”她转过头,踮起脚尖在陈-默的侧脸上亲了一下。
一个结婚三年的吻,依旧带着初恋般的甜。
陈默觉得,自己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妻子许念,是大学里的系花,追求者能从南校门排到北校门,却偏偏选择了他这个家境平平的普通人。
婚后,她更是洗手作羹汤,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将他照顾得无微不至。
岳父岳母早逝,她只有一个弟弟许阳。
许阳今年刚上大一,阳光开朗,就是有点黏姐姐,连带着对他这个姐夫也格外亲近。
一口一个“姐夫”,叫得比亲哥还甜。
一家人和和美美,这是陈默曾经梦想过千百遍的生活。
饭菜很快上桌,四菜一汤,色香味俱全。
陈默夹了一块排骨,酸甜适口,肉质软烂,是他最熟悉的味道。
“小阳呢?今天周末,没过来吃饭?”陈默随口问道。
按理说,许阳这个小吃货,每周五晚上都会准时出现在他家蹭饭,雷打不动。
许念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学校有事,这周不回来了。”
她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任何异常。
陈-默“哦”了一声,也没多想。
年轻人,有点自己的社交活动也正常。
只是,他总觉得今天的气氛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许念的话比平时少了很多,大多数时候都是安静地低头吃饭,偶尔抬头对他笑笑,那笑容也显得有些勉强。
“怎么了?不舒服吗?”陈默关切地问。
许念摇摇头,“没有,就是有点累。”
“累就早点休息。”陈默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
晚饭后,许念说要去院子里给新种的花浇水。
陈默家住在一楼,带了个小小的院子,平时都是许念在打理。
他坐在客厅看电视,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院子。
许念正蹲在院子角落里,那里原本是一片荒地,现在却多了一块新翻出来的,长方形的土堆。
土堆不大,看起来像是种了什么树苗。
许念拿着水管,正细细地浇着水,神情专注得有些过分。
陈默的视线落在她的裤脚上。
上面沾着大片的泥土,甚至有些已经干涸,变成了深褐色。
今天没下雨,院子里的路也都铺了石板,哪来这么多泥?
一个微小的疑惑,像一颗石子,投进了陈默平静的心湖。
他没有问。
夫妻之间,最重要的就是信任。
他不能因为一点无端的猜测,就去怀疑自己深爱的妻子。
夜里,陈默是被一阵轻微的声响惊醒的。
他睁开眼,身边的位置是空的。
许念不在。
他心里一紧,猛地坐了起来。
卧室的门虚掩着,客厅的灯也关着,只有窗外清冷的月光洒进来。
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走到窗边。
院子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蹲在那个新翻的土堆旁。
是许念。
她穿着睡衣,手里拿着一把小小的工兵铲,正在一下一下地拍打着那片泥土,似乎想把土压得更实一些。
夜风吹起她的长发,月光照在她脸上,一片惨白。
她的动作很轻,很慢,带着一种诡异的仪式感。
陈默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一种强烈的不安攫住了他。
他想开口喊她,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就这么站在窗帘后面,看着自己的妻子,在午夜的院子里,对着一堆来历不明的泥土,做着诡异的举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念终于站了起来。
她拍了拍手上的土,又围着土堆转了一圈,像是在欣赏一件完美的作品。
然后,她转过身,回了屋。
陈默立刻躺回床上,闭上眼睛,装作熟睡的样子。
他能听到许念的脚步声,很轻,进了洗手间。
很快,传来了水流声。
她在洗手。
洗了很久,很久。
当她重新躺回床上时,身上带着一股冰冷的湿气和淡淡的泥土腥味。
她从背后抱住陈默,身体微微发抖。
“老公,我有点冷。”
陈默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他强迫自己放松下来,转过身,将她搂进怀里。
“做噩梦了?”他用尽量平稳的声音问。
“嗯。”许念把脸埋在他胸口,闷闷地应了一声,“梦到一些不好的事情。”
“别怕,有我呢。”陈默轻轻拍着她的背。
怀里的人,是他爱了这么多年的妻子。
她的身体柔软而温暖,呼吸平稳。
可陈默却觉得,自己像是抱着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
这一夜,他再也没有睡着。
第二天一早,陈默顶着两个黑眼圈起床。
许念已经做好了早餐,看起来和往常没有任何不同,甚至还哼着歌。
仿佛昨晚那个诡异的举动,真的只是一场梦。
“老公,快来吃早餐,今天周末,我们出去逛逛吧?”
陈-默看着她明媚的笑脸,把到了嘴边的疑问又咽了回去。
也许,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吃过早饭,陈默正准备换衣服,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他接起来,对面传来一个焦急的男声。
“喂,请问是许阳的家属吗?我是他辅导员。”
陈默心里咯噔一下。
“我是他姐夫,怎么了?”
“许阳从昨天开始就联系不上了,宿舍同学说他周五下午就离校了,说是回家,可我们一直没看到他销假,打电话也没人接!”
辅导员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慌。
“我们担心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陈默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小阳……联系不上了?
他说他回家了?
可许念说,他在学校有事!
两个截然不同的说法,像两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心脏。
他挂了电话,回头看向许念。
许念正站在他身后,脸色有些发白。
“谁的电话?”她问。
“小阳的辅导员,说他失踪了。”陈默死死盯着她的眼睛,想从里面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许念的瞳孔猛地一缩。
但仅仅一瞬间,她就恢复了镇定。
“失踪?怎么会?他昨天还给我发消息,说在学校参加活动呢。”
她拿出手机,翻出聊天记录给陈默看。
上面确实有许阳的微信头像,发来一条消息:“姐,我这周参加社团活动,就不回去啦。”
时间是昨天下午。
陈默看着那条消息,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如果许阳真的在学校,辅导员为什么会找不到他?
如果他不在学校,那这条消息是谁发的?
“可能……可能是他手机没电了,贪玩,跟同学去哪里了没跟老师说吧。”许念的声音有些发颤,像是在安慰陈-默,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我再给他打个电话。”
她拨通了许阳的电话,听筒里传来冰冷的提示音。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许念的脸色更白了。
陈默没有说话,他转身走到玄关,拿起车钥匙。
“我去他学校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许念立刻跟了上来。
去学校的路上,车里的气氛压抑得可怕。
许念一直在不停地拨打许阳的电话,一遍又一遍。
陈默沉默地开着车,脑子里乱成一团。
院子里那块新翻的土,妻子裤脚的泥点,午夜诡异的举动,许阳的失踪……
这些线索像碎片一样,在他脑中飞速旋转,却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图案。
他不敢往下想。
到了学校,他们找到了辅导员和许阳的室友。
所有人的说法都一样。
许阳周五下午就背着包离开了学校,说是回家看姐姐姐夫。
之后,就再也没人见过他。
至于那条微信消息,室友说,许阳的手机和充电器都放在宿舍,根本没带走。
那条消息,不可能是他自己发的。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陈默的脑海里疯狂滋长。
从学校出来,天已经黑了。
许念的情绪彻底崩溃了,蹲在路边泣不成声。
“小阳到底去哪了……他会不会出事了……”
陈默站在她身边,看着她因哭泣而颤抖的肩膀,心里却一片冰冷。
他已经无法再像以前一样,心疼地将她拥入怀中。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疯狂地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我们报警吧。”陈默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许念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眼神里满是惊恐。
“报警?不……不要!”她几乎是尖叫出声。
“为什么不?”陈默逼视着她。
“还不到24小时,警察不会立案的!而且……而且万一小阳只是去哪里玩了,我们报警,会不是小题大做……”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神躲闪,不敢与他对视。
陈默的心,一点一点地沉入谷底。
他知道,她在撒谎。
她害怕的,根本不是小题大做。
她是在怕别的东西。
回到家,许念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陈默一个人坐在黑暗的客厅,像一尊雕塑。
他终于强迫自己,把所有的线索串联起来。
一个让他遍体生寒,几乎无法呼吸的真相,轮廓渐渐清晰。
他不愿相信,也无法相信。
但他知道,他必须去证实。
他走到院子里,站在那块新翻的土堆前。
夜风很冷,吹得他浑身发抖。
他环顾四周,在墙角的花盆后面,找到了一把许念平时用来松土的铁锹。
铁锹上,还沾着新鲜的,湿润的泥土。
陈默握着铁锹,手抖得厉害。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脑海里浮现出小舅子许阳那张阳光灿烂的笑脸。
“姐夫,这周给我做什么好吃的?”
“姐夫,我姐又欺负我了,你快管管她!”
“姐夫,你是我亲姐夫!”
……
陈默猛地睁开眼,眼中布满血丝。
他举起铁锹,狠狠地朝着那片松软的泥土,挖了下去。
一锹,两锹……
泥土被翻开,一股混合着泥土和某种腐败的腥气,猛地钻进他的鼻腔。
他挖得越来越快,像是疯了一样。
突然,铁锹的尖端碰到了一个硬物。
不是石头。
是一种带着韧性的触感。
陈-默停了下来,跪在地上,用手疯狂地刨着土。
很快,一个黑色的,眼熟的东西,出现在他眼前。
是许阳的背包。
陈默的心跳几乎停止了。
他继续往下刨,指甲缝里塞满了泥土,他也毫不在意。
渐渐地,一抹熟悉的蓝色,露了出来。
是许阳最喜欢穿的那件蓝色卫衣。
再然后,是头发,是脸……
那张曾经阳光灿烂的脸,此刻沾满了泥土,双目紧闭,嘴巴微张,表情凝固在一种极致的惊恐和痛苦之中。
陈默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他呆呆地看着土坑里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趴在一旁,剧烈地干呕起来。
可他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胆汁。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撑着地,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他没有去碰坑里的尸体,而是踉踉跄跄地冲回屋里。
他一脚踹开卧室的门。
许念正躺在床上,似乎睡着了。
陈默冲过去,一把将她从床上拽了起来。
“许念!”
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许念被惊醒,看到陈默满身泥土,双眼赤红,像一头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吓得尖叫起来。
“你……你干什么!”
“**什么?”陈-默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我问你,院子里,埋的是什么!”
许念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如纸。
她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说!”陈默掐着她的肩膀,用力摇晃,“你说啊!”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还在狡辩,眼神却已经出卖了她。
“不知道?”陈默一把将她拖到院子里,将她狠狠地推倒在那个已经挖开的土坑前。
“那你告诉我,这是谁!”
许念的目光触及到坑里那张死不瞑目的脸,瞳孔骤然收缩到了极致。
她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整个人瘫软在地,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不……不是我……不是我……”
“不是你,那是谁?!”陈默蹲下身,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是你亲弟弟!许阳!你把他埋在了这里!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他几乎是在咆哮,每一个字都带着血。
许念被他的样子吓坏了,也或许是眼前的景象终于击溃了她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她崩溃了。
“是……是我……”她终于承认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是我做的……”
陈默的心,彻底碎了。
尽管已经猜到了真相,但亲耳听到她承认,那种痛,依旧像是被凌迟。
“为什么……”他松开手,无力地跪倒在地,声音里带着绝望的哀求,“你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他是你亲弟弟啊……”
许念蜷缩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因为……因为林舟要回来了……”
林舟?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陈默混乱的记忆。
林舟,许念的青梅竹马。
也是陈默心里,一根拔不掉的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