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却在我耳边炸开一个惊雷。
我的手猛地一抖，差点把他甩出去。
死？
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居然会对我说出这个字。
我惊疑不定地看着他，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丝恶作G剧的痕迹。
没有。
他的表情重新恢复了平静，那双眼睛依旧黑沉沉的，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我的幻觉。
可我手心里，还残留着他皮肤的冰凉触感。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我妈不耐烦地催促道。
她已经帮孩子把一个小小的双肩包背上了。
那样子，就像一个送孩子去上学的普通母亲。
我爸和我姐，自始至终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只是默默地看着。
整个家，都透着一股诡异的默契。
我像个提线木偶，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带着这个叫安安的孩子，走出了家门。
走出楼道，中秋的月光洒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我住在单位分的单身宿舍，一室一厅，离家不远。
一路上，我们谁都没有说话。
我脑子里乱成一锅粥，反复回想着今晚发生的一切。
我妈的决绝，我爸的暴力，我姐的冷漠，还有这个孩子……
这个孩子说的话。
“叔叔，你不听话，是会死的。”
他到底是谁？
我妈为什么要用尽一切手段，把他强塞给我？
这一切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到了宿舍楼下，我停住脚步。
孩子也跟着停下来，仰头看着我。
“你叫什么？”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安安。”他回答。
“林安？”
他点了点头。
“你……以前认识我妈妈吗？”
他摇了摇头。
“那你是从哪里来的？”
他沉默了，黑色的眼睛在月光下像两潭深水，什么都看不清。
我叹了口气，知道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了。
打开门，屋里一股冷清的味道。
我给他找了双我的拖鞋，他穿上，像踩着两只船。
“你自己先坐会儿，我去给你收拾一下床。”
宿舍里只有一张床。
我把床上的东西清到一边，铺上一套干净的被褥。
等我收拾好，一回头，却看到那孩子正站在我的书桌前。
他踮着脚，正在看桌上的一张照片。
那是我的大学毕业照，我和几个室友搭着肩膀，笑得一脸灿烂。
我的心，莫名地抽痛了一下。
曾经，我也是个无忧无虑的青年。
可从今晚开始，一切都变了。
“你看什么？”我走过去。
他指了指照片右下角的一个人。
那是我最好的朋友，周子昂。
毕业后，他出了国，我们已经很久没联系了。
“这个人，我见过。”安安说。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你……在哪儿见过？”
“在一个很黑的屋子里。”他的声音很低，“他被绑在椅子上，嘴里塞着布。”
我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很黑的屋子？
被绑在椅子上？
这孩子在说什么胡话！
“你不要乱说！”我厉声喝道。
他似乎被我的语气吓到了，缩了缩脖子，不再说话。
我却无法平静。
一个五岁的孩子，怎么会编造出如此具体的、恐怖的场景？
难道……是真的？
子昂出事了？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可能。
这孩子来路不明，他说的话怎么能信。
或许，他只是在电视上看过类似的情节。
对，一定是这样。
“时间不早了，去洗漱，准备睡觉。”我岔开话题。
他很听话，自己从那个小书包里拿出牙刷毛巾，熟门熟路地进了卫生间。
我注意到，他的动作很麻利，完全不像一个需要人照顾的孩子。
他甚至会自己调节水温。
这孩子，太不正常了。
等他洗漱完，爬上床，我才发现一个尴尬的问题。
今晚，我睡哪儿？
总不能跟他挤一张床。
我从衣柜里抱出一床旧被子，准备在沙发上将就一晚。
“叔叔。”
他突然在床上叫我。
“嗯？”
“你睡床吧，我睡沙发。”
我愣住了。
“不用，你小孩子，睡床。”
“你明天还要上班。”他平静地说，“睡不好，会没有精神。”
他居然还知道我明天要上班。
我妈到底都跟他说了些什么？
我心里一阵烦躁，没再跟他争，直接在沙发上躺了下来。
关了灯，屋里一片漆黑。
我睁着眼睛，毫无睡意。
脑子里，是我妈决绝的脸，是我爸的耳光，是安安那句“你会死的”，还有他描述的周子昂被绑架的场景。
这一切，像一张巨大的网，将我牢牢困住。
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这个孩子的出现，不是结束，而是一个开始。
一个我无法想象的、恐怖的开始。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细微的响动。
是从床的方向传来的。
我立刻警觉起来，屏住呼吸，悄悄睁开一条缝。
黑暗中，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床上爬了下来。
是安安。
他没有开灯，却像一只夜行的猫，悄无声息地走到了窗边。
他想干什么？
我心里一紧。
只见他，慢慢地，拉开了窗帘的一条小缝。
然后，把脸贴在玻璃上，一动不动地，朝楼下望着。
他在看什么？
我也悄悄地起身，猫着腰，一点点挪到窗户的另一边。
顺着他的视线看下去。
楼下，路灯昏黄的光晕里，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不。
不对。
在宿舍楼对面的那棵大槐树下，阴影里，似乎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
车灯没开，完全融入了夜色。
要不是有月光偶尔的反光，根本发现不了。
那辆车，一直停在那里。
像一头潜伏在黑暗中的野兽。
就在这时，我看到，车窗似乎降下了一点。
一点猩红的火光，在黑暗中亮了一下，又迅速熄灭。
有人在车里抽烟。
有人在监视这里。
一股寒气，从我的脚底板，瞬间窜到了天灵盖。
我猛地回头，看向安安。
他也正缓缓地回头看我。
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吓人。
他用口型，无声地对我说。
“他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