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李永喜第六节酒吧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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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阵夜风似乎带走了办公室里所有的温度,也带走了李永喜肺里的空气。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僵硬,冰冷的塑料外壳硌得掌心生疼。耳朵里还残留着那电子合成音诡异的余韵,像毒蛇爬过脊背留下的黏液。

停尸房……小雅春游的照片……

恐惧像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猛地收紧。他几乎能想象出那画面:女儿天真烂漫的笑脸,被装裱在冰冷的相框里,放置在停放尸体的金属抽屉旁,那强烈的、令人作呕的对比。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太大,带倒了桌上的笔筒,笔散落一地,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在这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他冲到窗边,“砰”地一声关上窗户,拉紧窗帘,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双无处不在的眼睛。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息,试图压下喉咙口的腥甜感。

对方知道软骨,知道小雅,知道春游……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的调查,他的一举一动,甚至他的家人,都在对方的监控之下。是内部的人?还是手段高超到可以渗透进警方通讯和监视系统的外部势力?

冷汗浸湿了他内里的衬衫,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不行,不能乱。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恐惧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暗处的敌人得逞。他是法医,他的武器是冷静、是证据、是逻辑。

他缓缓走回办公桌,弯腰,一根一根地捡起散落的笔,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借此平复翻腾的心绪。他将那枚至关重要的微量物证保存盒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触感让他混乱的大脑稍微清醒。

不能停。停下,对不起身上这身白大褂,对不起那四个惨死的年轻生命,也等于向黑暗屈服,将小雅置于更不可测的危险之中。但硬碰硬显然不行,对方已经发出了**裸的威胁。

必须改变策略。

他坐回椅子,打开电脑,调出第四位死者的档案和现场照片,目光却没有任何焦点。大脑在飞速运转。

明面上的调查必须放缓,甚至做出妥协的姿态,以麻痹对手。但暗地里,调查不能停,而且要更快,更隐蔽。这片软骨,是唯一的,也是最重要的突破口。

他拿起内部电话,拨通了陈锋的号码。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背景音嘈杂,显然陈锋还在外面排查。

“永喜?怎么样?那软骨有结果了?”陈锋的声音带着急切。

李永喜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可能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疲惫和沮丧:“陈队,我刚做了初步镜检,形态很特殊,但……数据库里比对不上。可能……可能只是现场环境的污染物,被死者无意中抓到了指甲里。”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污染物?你的意思是……可能跟案子无关?”

“不排除这个可能。”李永喜尽量让语气显得不确定,“还需要更复杂的检测,需要时间,而且……希望不大。我觉得,我们之前的侦查方向可能更靠谱一些,重点还是放在她们的社会关系和共同仇家上。”

陈锋在那头啐了一口,听起来有些烦躁:“妈的,白高兴一场。行,我知道了,这边我再盯盯。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吧。”

挂断电话,李永喜靠在椅背上,感觉像是打了一场仗。他很少对同事,尤其是对陈锋这样经验丰富的老刑警说谎。但他别无选择。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接下来,就是“暗度陈仓”的部分了。

他没有回家。这个时候回家,不仅无法安心,还可能将危险引向家人。他告诉妻子局里有紧急任务要通宵,妻子在电话那头抱怨了几句,但也习惯了。

后半夜,法医中心静得可怕。李永喜反锁了办公室的门,熄了灯,只留下电脑屏幕微弱的光亮。他没有继续在官方系统里查询软骨的信息,那太容易被追踪。他打开了一个加密的私人通讯软件,联系了一个远在省外、信得过的老同学,对方是知名的生物物证专家。

他将软骨的高清显微照片和简要描述(隐去了案件信息)发送过去,请求对方利用私人渠道和资源,帮忙鉴定物种来源。他强调了紧急性和保密性。

做完这一切,窗外天色已经蒙蒙亮。他毫无睡意,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那片微小的软骨,此刻仿佛有千钧重,压在他的心头。

他站起身,走到文件柜前,取出了前三位死者的所有卷宗,厚厚一摞抱回桌上。既然不能直接从软骨入手,那就重新梳理案件,寻找之前可能被忽略的、与“非人类”要素相关的蛛丝马迹。

他看得极其仔细,现场勘查报告、尸检记录、证人询问笔录、社会关系调查……不放过任何一个字眼。

第一名死者,张丽,25岁,“夜莺”酒吧陪酒女。社会关系复杂,调查显示曾与多名客人有经济纠纷。现场……他目光一凝,落在现场照片的角落,死者公寓的阳台上,似乎放着一个空的鸟笼?询问笔录里,邻居提到她“以前好像养过鹦鹉,后来不知怎么不见了”。当时只以为是无关紧要的爱好,记录一笔带过。

第二名死者,王倩,22岁,“迷迭香”酒吧服务员。性格内向,朋友不多。尸检报告显示,她右手食指有一个已经愈合的旧伤,形态……有点像咬痕,但非常轻微,当时判断可能是被什么东西夹伤。

第三名死者,刘雯,24岁,“蓝调”酒吧领舞。社会关系更复杂,调查难度大。在她的个人网络社交空间里,李永喜翻到了一张几个月前的旧照片,背景是某个私人聚会,刘雯怀里抱着一只……那是什么?照片有点模糊,看不清全貌,毛色深,体型不大,像一只体型偏大的猫,又似乎有点不像……

第四名死者,就是刚刚送来的这位,“蓝调”的服务员,她的指甲缝里,找到了非人类的软骨。

鸟?受伤的食指?模糊的宠物照片?软骨?

这些零散的、之前被认为无关紧要的点,因为这片软骨的出现,仿佛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了起来。

凶手,或许与某种动物有关?或者,他利用动物作为工具或象征?甚至……凶手本身,有什么特殊之处?

李永喜感到一股寒意从尾椎骨升起。这个猜测比普通的连环杀手更让人不寒而栗。

就在这时,他的私人手机又震动了一下。不是电话,是一条加密信息。

他点开,只有一行字:

“李法医,看来你没把我的话当回事。”

信息下面,附着一张照片。

照片是在一个教室里拍的,角度像是从后门**。正是小雅的班级,孩子们穿着统一的班服,正在听老师讲话。照片的焦点,清晰地落在坐在中间排、扎着马尾辫的小雅身上。她微微侧着头,露出半张白皙的侧脸。

照片的右下角,被人用红色的、类似血迹的笔触,画上了一个小小的、歪歪扭扭的“X”。

李永喜的呼吸骤然停止,浑身的血液直冲头顶。

他们就在那里。就在小雅的身边。

恐惧瞬间化为滔天的怒火,烧灼着他的理智。他猛地一拳砸在办公桌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不能慌!绝对不能慌!

他死死盯着那张照片,眼睛布满血丝。对方在施加压力,在恐吓,但也暴露了一个信息——他们暂时还不敢,或者不能,直接对穿着警服的法医的家属下手,只能用这种阴损的方式。

这意味着,他还有时间,但时间不多了。

他必须更快。

他拿起手机,删掉了那条信息,然后给老同学发去了第二条加密信息:

“老同学,情况紧急,请务必尽快,不惜一切代价。”

发完信息,他拿起桌上那片软骨的保存盒,紧紧握在手里,仿佛握着一枚决定生死的筹码。

天,已经亮了。晨曦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带,却无法驱散他心头的阴霾。

战斗,从明处转入了暗处,而赌注,是他女儿的安危,和四条人命的公道。

他站起身,走向门口。他需要去现场再看一次,不是以法医的身份,而是以一个被逼到绝境的父亲和追寻真相者的身份。他要去找出那条连接着鸟类、旧伤、模糊宠物和软骨的线,找出那个隐藏在平安县阴影里的、非人的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