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吊灯把整个宴会厅砸得一片狼藉,哦不,是照耀得金碧辉煌。光线太强了,强得有点不真实,像一层甜腻的糖浆,糊在每一张精心修饰的脸上。夏茹月站在季南洲身边,嘴角噙着那抹练习过无数次、弧度恰到好处的微笑,觉得自己也成了这糖浆里的一部分,被黏住,动弹不得,只能保持着光鲜的造型。
空气里混着高级香水、雪茄和陈年酒液的味道,不算难闻,但闻久了让人脑袋发昏。耳边是嗡嗡的交谈声,英文中文夹杂着,谈的都是数字、项目、风口,听得人耳朵起茧。季南洲倒是如鱼得水,一只手随意插在西裤口袋里,另一只手端着杯香槟,偶尔和人碰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他不需要多说什么,光是站在那里,就是一种无声的宣告:看,这是我的地盘,或者说,这是我能够轻易踏入并占据主导的地盘之一。
夏茹月的作用,就是在他需要的时候,递上一个恰到好处的眼神,或者在他被人缠住时,温顺地替他挡掉一杯不必要的酒。她今天穿了条月白色的丝绸长裙,款式简单,料子却极好,贴着皮肤,凉丝丝的。这是季南洲挑的,他说这样显得干净,不张扬。她就像他手腕上那块价值不菲的表,是点缀,是品味的象征,但不能抢了主人的风头。
“茹月,这位是鼎盛的张总。”季南洲微微侧头,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让她听见。
夏茹月立刻上前半步,笑容加深了些,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张总,久仰了。”她伸出手,与那位脑门锃亮、笑容和气的张总轻轻一握。
“季总好福气啊,夏**真是明艳动人。”张总哈哈笑着,目光在夏茹月脸上扫过,带着商人惯有的审视和计量。
季南洲淡淡一笑,没接这话茬,转而谈起了正事。夏茹月识趣地退后半步,恢复成安静的背景板。她听着他们谈论一个即将启动的高新科技园区项目,**扶持,前景巨大。季南洲似乎有意参与,但语气里又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挑剔,像是在压价,或者等待更好的条件。
张总压低了声音,带着点神秘:“不瞒季总,这个项目,盯着的人不少。不过,最关键的那块地皮,归属权有点复杂,涉及到城东老国营厂子的遗留问题,处理起来比较麻烦。谁要是能先一步把地皮的麻烦理顺,谁就占了先机…”
季南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指尖在杯壁上轻轻敲着。
夏茹月垂着眼,像是在研究地毯上繁复的花纹,耳朵却把每一个字都捕捉得清清楚楚。城东老厂区,地皮遗留问题…这几个关键词像小锤子,轻轻敲在她心里的某个角落。她记得不久前偶然瞥见过季南洲书房里的一份旧城区改造规划图,上面似乎对那片区域有模糊的标注。
这时,另一个挺着啤酒肚的男人凑过来和季南洲打招呼,话题被岔开了。张总也笑着举杯,说了句“回头细聊”,便走开了。
季南洲被新来的人缠住,暂时没空理会她。
机会来了。
夏茹月轻轻碰了碰季南洲的手臂,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南洲,我去一下洗手间。”
季南洲正听着对方说话,只随意地“嗯”了一声,连眼神都没给她一个。
夏茹月转身,提着裙摆,步履从容地穿过喧闹的人群。高跟鞋踩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规律的叩击声,被她刻意放得很轻。她脸上那副温顺的面具,在转身的瞬间,就悄无声息地褪了下去,眼神变得冷静而专注。
洗手间里倒是难得的清净。巨大的镜子映出她苍白却依旧美丽的脸庞。她走到最里面的一个隔间,反手锁上门。外面有补妆的女人进进出,交谈声、水流声断断续续。
确认安全后,夏茹月从手拿包里取出手机。那是一款最新型的手机,也是季南洲给的,功能强大,保密性据说很好。但她用的,是自己另外配置的一张不记名电话卡。
她飞快地打开一个加密通讯软件,找到一个备注为“**人K”的联系人。
手指在屏幕上跳跃,打字速度快得惊人,与刚才那个温吞柔弱的形象判若两人。
“目标:城东老国营厂区地块,可能与高新科技园区项目相关。重点查清地皮产权遗留问题、关键阻力点、可能的解决方案。低调,尽快。”
点击,发送。
信息显示送达的那一刻,她轻轻吁了口气,靠在隔间的门板上。心脏在胸腔里跳得有点快,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带着一种近乎**的兴奋感。这种感觉,比待在季南洲身边喝一百杯香槟都来得提神。
她看着手机屏幕暗下去,像看着一颗被悄悄埋下的种子。季南洲大概永远也想不到,他漫不经心谈论着的、可能价值数亿的商业信息,就这样被他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轻飘飘地啄了一口,然后变成了自己的养分。
洗手台传来哗哗的水声和女人的笑闹声。夏茹月重新打开门,走到镜子前,拿出粉饼,仔细地补了补妆,确保自己的表情恢复成一贯的完美无瑕。镜子里的女人,眼神温润,唇角带笑,看不出丝毫破绽。
她回到宴会厅时,季南洲还在和人谈笑风生,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她离开了多久。他看到她,只是伸出手,很自然地揽住她的腰,把她重新纳入他的势力范围。
夏茹月顺从地靠过去,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清冽的男士香水味。这味道曾经让她迷醉,现在却只让她更加清醒。
灯光依旧晃眼,噪音依旧烦人。但她心里,已经点燃了一簇小小的、只属于她自己的火焰。这场盛大的宴会,对于季南洲来说是社交场,是生意场,但对于她夏茹月而言,不过是又一个搜集情报、布下棋子的狩猎场。
游戏,才刚刚开始。而她这只金丝雀,想要的从来不是笼子里精致的粟米,而是笼子外,那片广阔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