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是我人生中最漫长,也是最“忙碌”的一天。
我像个即将溺毙的人,开始疯狂地抓取每一根可能存在的稻草。我给所有能想到的、曾经称兄道弟的合作伙伴打电话,语气从恳切到哀求,再到最后的绝望。
“王总,是我,林哲……对,公司最近是有点困难,您看能不能……喂?喂?”
“李哥,帮帮忙,就周转几天,利息好说……什么?您在国外度假?信号不好?”
“张行长,抵押,什么都行!只要您肯放款……评估需要时间?可我明天就是最后期限了啊!”
每一个电话,都像一盆冷水,浇灭我心头残存的最后一丝幻想。世态炎凉,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当你站在悬崖边上的时候,没有人会伸手拉你,他们只会担心你掉下去时溅起的泥点,会不会弄脏他们的鞋。
我甚至去了几家声名狼藉的**。烟雾缭绕的房间里,面目模糊的男人用计算器敲出高得离谱的利息,眼神像打量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我知道,只要我点头,签下那份卖身契般的合同,或许能暂时填上瑞科的窟窿,但从此以后,我和公司都将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表演”得足够卖力,甚至让自己都偶尔恍惚,是不是真的已经山穷水尽。
而赵娜,在这期间,又给我打了不下二十个电话。从一开始的催促、威胁,到后来的哭诉、抱怨,质问我为什么还没搞定,抱怨我无能,让她在弟弟和债主面前丢尽了脸。
她甚至又一次发来了视频请求,镜头里,赵磊在一旁不耐烦地抖着腿,而她则红着眼眶,对着镜头嘶吼:“林哲!你是不是要逼死我们全家!小磊要是少一根手指头,我跟你没完!”
我看着她歇斯底里的样子,看着赵磊那副事不关己的嘴脸,内心一片冰冷。我甚至没有挂断,只是把手机放在桌上,任由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像一场拙劣的独角戏。
我录下了这一切。这些,将来都是呈堂证供。
期间,我“无意中”让财务总监老周“发现”了公司账户被挪用、瑞科订单即将违约的“噩耗”。老周是我创业时就跟着我的老人,听到消息时,脸瞬间煞白,嘴唇哆嗦着:“林总……这……这怎么办?公司……公司是不是……”
我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沙哑,带着恰到好处的沉痛:“老周,对不起,连累大家了。我想办法,一定想办法……”
消息像病毒一样在公司内部扩散开来。人心惶惶,窃窃私语声无处不在。有人开始偷偷清理自己的办公桌,有人拿着辞职信在我办公室门口徘徊。一种末日降临的气氛,笼罩了整个公司。
我需要这些“观众”,需要他们把我“穷途末路”的形象,传播出去,传到该听到的人耳朵里。
下午,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回到了那个已经不能称之为“家”的地方。
开门进去,一股外卖盒和烟味混合的酸馊气味扑面而来。赵磊果然还瘫在沙发上,捧着手机打游戏,嘴里骂骂咧咧。赵娜则坐在一旁,眼睛红肿,面前堆着一堆擦过眼泪的纸巾。
看到我进来,赵磊只是掀了掀眼皮,冷哼一声,继续他的游戏。赵娜则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起来,冲到我面前:“钱呢?弄到没有?小磊那边都快急死了!”
我看着她,几天没见,她似乎也憔悴了些,但那种刻入骨髓的自私和对她弟弟的偏执,却丝毫未减。
“我去找了高利贷。”我沙哑着开口,声音里满是“疲惫”和“风险”,“利息很高,而且需要担保……”
“担保就担保啊!”赵娜迫不及待地打断我,“只要能拿到钱!用什么担保?”
“他们要看我们的房产证,还有……公司的公章、财务章。”我艰难地说,“可能需要你……签字。”
这是试探,也是我计划的一部分。我要看看,为了她弟弟,她到底能底线低到什么程度。
赵娜几乎没有犹豫:“拿去!只要能救小磊!赶紧去!”
那一刻,我心里最后一点残存的、可笑的温情,也彻底熄灭了。她甚至不问问我,签了这份高利贷合同,我们以后会不会被逼跳楼。在她眼里,只要能解她弟弟的燃眉之急,把我推进火坑是理所当然的。
而旁边的赵磊,听到“高利贷”三个字,玩游戏的手停了一下,嘴角似乎微不可查地撇了撇,那是一种……计划得逞的轻松?
我心中冷笑。果然,这对姐弟,从来就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或许从一开始,赵娜偷钱,就不止是出于溺爱,背后还有她这个“好弟弟”的怂恿和算计。
“好。”我点点头,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挣扎”和“无奈”,“我再去试试。”
我拿起装着房产证和公司印章的文件袋,转身离开。在关上门的那一刻,我听到身后传来赵磊压低的声音:“姐,还是你厉害!这下稳了!”
以及赵娜带着哭腔的回应:“只要你好好的,姐怎么样都行……”
怎么样都行?包括把丈夫往死里逼?
我走进电梯,看着镜子里那个面色晦暗、眼带血丝的男人,缓缓露出了一个冰冷至极的笑容。
表演,该进入**了。
我并没有去什么**。而是开车来到了市中心最高档的一家法式餐厅。
包厢里,江城已经到了。他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气质沉稳,指尖夹着一支雪茄,看到我进来,微微颔首,眼神锐利如鹰隼。
“东西带来了?”他开门见山。
我把文件袋推到他面前。
他打开,仔细检查了房产证和公章,然后拿起那份我签好字的离婚协议,目光在赵娜的签名处停留了片刻,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她倒是……配合。”
“剧本需要。”我在他对面坐下,拿起早已醒好的红酒,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虚假的暖意。
江城是我最后的底牌,也是我复仇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我们相识于微时,有过命的交情,也有巨大的利益捆绑。更重要的是,他和赵家,有着深仇大恨——赵娜的父亲,当年用不光彩的手段,吞并了江城家族的企业,间接导致他父亲含恨而终。这笔债,江城等了十年。
而赵娜,大概做梦也想不到,她一次次偷钱去填赵磊那个无底洞,不仅掏空了我的公司,更把她自己家族的致命弱点,亲手送到了江城——她最大的债主,也是她家族掘墓人——的面前。
“做空期权已经生效。”江城的声音低沉而平静,“赵氏企业三个季度的财务造假证据,我也已经匿名递给了**和几家主流媒体。明天开盘,就是他们的死期。”
他顿了顿,看向我,眼神里有一丝探究:“你确定,要选在明天?在你的公司‘破产’的时候?”
“当然。”我晃动着杯中的残酒,看着那暗红色的液体在杯壁上挂出痕迹,“只有在最绝望的时候,给出的希望,才最刻骨铭心。也只有在他们以为把我踩在脚下的时候,把他们拉下地狱,才最痛快。”
我要让赵娜,让她那个宝贝弟弟,让她那个一直瞧不起我、纵容儿子啃姐啃老的岳母,亲眼看着他们的“依靠”,他们赖以作威作福的赵氏企业,是如何在一夜之间土崩瓦解。
而我自己公司的“破产”,不过是我金蝉脱壳、脱离这个无底洞家庭、并顺势低价收回散股的必要代价。真正的核心资产和技术团队,早已通过复杂的关联交易,转移到了我和江城共同控制的离岸公司名下。瑞科的订单,从来就不是救命稻草,而是压垮赵家的最后一根稻草——订单违约的连锁反应,会彻底引爆赵氏企业担保的雷区。
这一切,赵娜一无所知。她还在做着用我的尸骨换她弟弟平安,然后继续当她风光无限的赵家大**的美梦。
江城举起杯:“为了明天的……好戏。”
“为了复仇。”我与他轻轻碰杯。
玻璃杯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如同丧钟,为赵家而鸣。
离开餐厅,我并没有回家。那个地方,已经让我窒息。
我回到了公司。办公室里一片狼藉,值钱的东西几乎被提前得到风声的员工搬空了,只剩下满地的废纸和杂物。一种破败的景象,正好符合我“破产前夕”的人设。
我坐在一片废墟中,打开电脑。屏幕上,是证券交易软件的画面,赵氏企业的股价曲线,还在维持着虚假的平静。
明天,上午九点。
瑞科订单违约,我的公司“正式”破产。
九点半,股市开盘,赵氏企业的噩梦开始。
而好戏,还在后头。
我拿起那个加密手机,发出最后一条指令:“演员可以就位了。”
然后,**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等待黎明。
等待……审判日的到来。
上午八点五十分。
公司里只剩下我,和坚持要陪我到最后的财务总监老周。空旷的办公区像被洗劫过,电脑主机被搬走,露出纠缠的各种线缆,文件散落一地,窗户玻璃上蒙着一层灰,映照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