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流水般滑过指尖,悄然无声。涵清院内的秋色愈发浓重,几株高大的枫树浸染了寒霜,
叶片转为灼灼的绯红,如火如荼,像是天边凝固的霞光,又似不慎打翻的胭脂缸,
为这清雅的院落平添了几分秾丽的色彩。萧逸尘的伤势在顾清风日复一日的悉心照料下,
也如这历经风霜的秋叶,褪去了最初的脆弱,一日日见好,伤口结痂,气息渐稳,
脸上也终于有了些血色。
失忆,如同在他与过往的世界之间拉起了一层厚重无比的帷幕,过往的悲欢喜怒、前尘牵绊,
皆成空白,只剩下眼前的、触手可及的“此刻”,
以及这“此刻”所带来的、无处不在的茫然。而这片茫然之中,
最清晰、最稳定、最温暖的锚点,便是顾清风。
他几乎是本能地依赖着顾清风,如同初生的藤蔓,
急切而又无助地缠绕着身边唯一可靠的乔木,汲取着赖以生存的光暖。
顾清风为他取名“逸尘”,告知他此二字为“飘逸出尘”之意,他便欣然接受,
仿佛自己生来便是此名;顾清风恐他闷着,耐心教他辨识府中回廊路径、亭台水榭,
他便默默紧随其后,一步一趋,
将那曲径通幽处牢牢刻印心底;顾清风在书斋处理家族繁杂事务或执卷静读时,
他便寻个不打扰的角落,安静地坐在那靠窗的黄杨木小杌子上,
有时怔怔地望着庭院里被风卷起的落叶纷飞,有时,那茫然游移的目光,
便会不自觉地、悄悄地定格在顾清风身上。
他看顾清风凝神批阅文书时微蹙的眉头,如笼轻烟;看他指尖拂过泛黄书页时,
那修长白皙的手指与墨色字迹相映,
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文雅韵律;看他偶尔从卷牍中抬起头,目光寻到自己时,
唇角自然漾开的那抹安抚般的、温和笑意。
那笑容,像初春穿透薄冰的第一缕暖阳,不算炽烈,
却足以驱散他心底因空茫和无依而生出的、无处不在的寒意。
萧逸尘说不清那究竟是什么感觉,混沌的脑海也无法提供任何可资比拟的记忆碎片,
他只是单纯地觉得,只要能看到这个人,感受到他的存在,听到他清朗平和的声音,
自己心口那处因彻底遗忘而空洞洞发慌的地方,那无所适从的飘零感,
似乎就能被某种温热的、踏实的东西填满些许,获得片刻难能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