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您的尾款已被拖欠37天,请及时催收。】
手机屏幕上弹出的催收APP通知,像一记精准的耳光,抽在我本就摇摇欲坠的自尊心上。我,林小渔,一个毕业一年半、存款四位数、社交能力为零的自由插画师,此刻正面临着职业生涯,不,是生存生涯中最大的一次危机。
“唉……”我第108次叹了口气,将脸埋进柔软的抱枕里,试图从这个冰冷的世界里汲取一丝丝温暖。
【唉什么唉,叹气能把房租叹出来吗?废物。】
一个充满鄙夷的、略带一丝沙哑的男中音,清晰地在我脑海中响起。
我猛地抬起头,环顾四周。出租屋里空无一人,除了……我脚边那坨橘白相间的、毛茸茸的、正在用**对着我的生物。
“团团?”我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那只名叫团团的英国短毛猫,只是懒洋洋地甩了甩尾巴尖,连头都懒得回。
【叫魂呢?有那功夫叫我,不如去给甲方爸爸磕一个,问问他打算什么时候把卖身钱给你。】
我:“……”
是的,我摊牌了。大约在一个月前,我,林小docker,突然解锁了一项堪称鸡肋的超能力——我能听见我家猫的心声。
起初,我以为是自己压力太大出现了幻听,还偷偷挂了精神科的号。直到那天我因为泡面没加蛋而悲从中来,脑子里清晰地响起团团那句【矫情。一顿没蛋又死不了,想当年本将军……咳,想当年我在外面流浪的时候,能有口吃的就不错了】,我才终于悲哀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这项超能力,不仅没有给我带来任何便利,反而让我原本就千疮百孔的生活,雪上加霜。
我曾经以为,我家团团是只软萌可爱、高冷傲娇的小天使。现在我才知道,在它毛茸茸的外表下,住着一个毒舌、刻薄、爱说教、还带点往事不堪回首的沧桑大叔。
它每天对我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废物”、“蠢货”、“没用的铲屎官”。
我画的稿子被退回,它会说:【就这配色,猪看了都摇头,甲方没把你拉黑算是慈悲。】
我尝试着做饭,把厨房搞得一团糟,它会说:【上过战场吗?我看你这厨房比战场还惨烈。】
我鼓起勇气跟人社交,结果紧张到说不出话,它会说:【放弃吧,你的交流能力还不如门口那只泰迪。】
此刻,面对我的生存危机,它再次开启了“嘲讽模式”。
【瞅瞅你那点出息,催个款跟上刑场一样。要是我,直接一个电话过去:‘钱!打!不然撕票!’】
“撕……撕什么票?”我被它危险的想法吓了一跳。
团团终于舍得转过它那张圆滚滚的大脸,用一双蓝宝石般的眼睛,冷冷地瞥了我一眼。
【撕你啊。告诉他,再不给钱,他最可爱的乙方就要饿死了。】
我竟无言以对。
我认命地拿起手机,点开那个已经一年没动静的甲方头像,手指悬在输入框上,抖得像帕金森。该怎么开口呢?说“您好,在吗?”,会不会太卑微?说“老板,尾款该结了”,会不会太直接?
【一个小时了,你还在研究开场白?】团团的声音里充满了不耐烦,【等你研究出来,黄花菜都凉了。算了,指望你是指望不上了,还得靠我自己。】
说着,它迈着优雅的猫步,走到窗台边,纵身一跃,跳到了对面邻居的空调外机上。
“团团!你干嘛去!”我吓得魂飞魄散,赶紧冲到窗边。
只见它熟练地沿着墙沿,三两下就消失在了楼道的另一头。
【去找隔壁王阿姨家的布偶妹妹联络一下感情。】它的心声从远处悠悠传来,【顺便看看她家的铲屎官,能不能给你介绍个新活儿。唉,我这颗当爹的心,真是操碎了。你,林小渔,就是我猫生中最大的败笔。】
我趴在窗台上,看着它消失的背影,欲哭无泪。
我的猫,不仅看不起我,现在还要亲自出马,替我拉皮条……不,是拉业务了。
我的人生,为什么会失败到这种地步?需要一只猫来接济?
正当我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时,团团的心声又一次响起,只是这一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的怀念。
【不过话说回来,你虽然废,但比我前一个铲屎的,还是……稍微强了那么一点点。至少你不会蠢到把顶级猫粮当麦片吃。】
前一个铲-屎的?
我愣住了。团团是我半年前在小区楼下捡到的流浪猫,当时它又瘦又脏,我还以为它从小就无家可归。原来,它是有前主人的?
一个……会把猫粮当麦片吃的……笨蛋?
不知为何,我的心里,突然对这位素未谋面的“笨蛋”,产生了一丝丝同病相怜的亲切感。
自从知道团团有过前主人后,我就像个热衷于八卦的狗仔,总想从它日常的吐槽中,拼凑出那位“笨蛋前任”的形象。
而团团,也总是在不经意间,满足我的好奇心。
比如,我笨手笨脚地给它剪指甲,不小心剪到了血线。
【嘶……谋杀亲夫啊!】它在我脑子里大叫,【我那个笨蛋前任,虽然蠢,但至少会花钱请专业的人来干专业的事!哪像你,又穷又抠,还手残!】
我一边手忙脚乱地给它止血,一边在心里的小本本上记下:前任,有钱,但生活不能自理。
又比如,我为了省钱,买了一箱临期猫罐头。
【一股贫穷的馊味。】它闻了闻,一脸嫌弃地走开,【想当年,本将军吃的都是空运过来的蓝鳍金枪鱼。那个笨蛋虽然品位差,在吃的方面倒是从不含糊。】
我又记下一笔:前任,非常有钱,且舍得为猫花钱。代号“将军”似乎是它曾经的名字。
再比如,某天深夜我赶稿到崩溃,忍不住趴在桌上哭。
【吵死了,还让不让猫睡觉了?】它抱怨着,却迈着猫步跳上桌子,用它毛茸茸的脑袋,轻轻蹭了蹭我的手臂。【哭有什么用,哭能让甲方良心发现吗?那个笨蛋也跟你一样,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就喜欢一个人憋着,把自己关在黑漆漆的书房里,跟个鬼一样。】
这一次,它的心声里,少了一分鄙夷,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我一边吸着鼻子,一边飞快地记下:前任,工作压力巨大,性格孤僻,不善表达。
通过这些零零碎碎的拼图,一个模糊的形象在我脑中渐渐成型:他是一个很有钱、很爱猫,但在生活上有点笨拙,性格又很孤僻的男人。他给猫取名“将军”,自己却像个需要被照顾的士兵。
“团团,”我忍不住问,“你……想他吗?”
团团正揣着小手揣手,闭目养神。听到我的话,它的耳朵飞机似的抖了抖。
【想他?我想他破产。那个蠢货,把我弄丢了都不知道。本将军这辈子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弄丢了?原来是这样。我一直以为它是被抛弃的。
【那天家里乱糟糟的,好像在搬家,一堆陌生人进进出出。我就是出去巡视一下我的领地,结果回来门就关了。等我再找到那栋楼,里面已经空了。】
它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连它自己都没察见到的委屈和落寞。
我轻轻地摸了摸它的背。原来,它不是毒舌,只是用这种方式,来掩饰自己被弄丢的创伤。它也不是真的看不起我,只是……习惯了用吐槽来表达关心。
就在我母爱泛滥,准备好好安慰一下这个可怜的小家伙时,它话锋串一转。
【不过,那个笨蛋虽然又蠢又孤僻,但他身上的味道还挺好闻的,像下过雨的松树林。不像你,林小渔,你身上只有泡面和贫穷混合的绝望气息。】
我:“……”
刚刚泛滥的母爱,瞬间被浇了个透心凉。
行吧,毒舌是它的本性,这辈子是改不了了。
日子就在这种“我被猫骂,但我习惯了”的奇特氛围中,一天天过去。我的经济状况依旧没有好转,但因为团团的存在,原本孤独枯燥的生活,倒也多了几分乐趣。
我甚至开始把我和它的日常,画成了四格漫画,取名《我的猫骂我日记》,发在我的社交账号上。没想到,这种清奇的“废柴配毒舌”组合,竟然吸引了不少粉丝。虽然还没到能变现的程度,但每天看着那不断上涨的点赞和评论,我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那天晚上,我又接到了一个催稿电话。对方语气强硬,要求我必须在明天中午之前,交出最终稿。我看了看还是草图状态的画,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这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我泡了一杯特浓的咖啡,准备通宵奋战。团团像往常一样,跳上我的书桌,找了个不碍事的地方趴下来,揣着小手,监督我。
【德性。早干嘛去了?非得拖到最后一天。】它在心里嘟囔着。
【不过这个姿势……还真跟那个笨蛋一模一样。每次遇到大项目,他也是这样,把自己锁在书房里,一杯接一杯地灌咖啡,好像那玩意儿是圣水一样。】
【唉,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他那种除了工作什么都不会的蠢货,没有本将军看着,是不是又在拿猫粮当麦片吃了?是不是又忙到忘记吃饭,把胃搞坏了?】
它的心声,像一条缓缓流淌的小溪,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我一边画着画,一边听着它的碎碎念。这些念叨,不再是单纯的吐槽,而是一种笨拙的、深藏在毒舌之下的……牵挂。
我突然觉得,团团,或者说“将军”,它其实很想念它的前主人。
只是,它是一只骄傲的猫,它绝不会承认。
而我,一个连自己都养不活的插画师,也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祝福那位素未谋面的“笨蛋先生”,希望他,一切安好。
我当时并不知道,我的祝福,很快就要被现实,无情地打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