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剃度那天,师父问我,尘缘可断?我说,断了。师父又问,前尘可了?我双手合十,说,
了了。可我知道,我撒了谎。有些债,不是剃了头,披上僧袍,就能不还的。
1山门前的石阶,一百零八级。我刚扫到第三十级,就听见高跟鞋踩在石头上的声音。一下,
一下,咯噔,咯噔。这声音,不像来上香的。来上香的女人,脚步没这么急,也没这么响。
她们怕惊了菩萨。这脚步声,是来找茬的。我没抬头,继续扫我的地。扫帚是竹子扎的,
扫在石阶上,沙沙地响。山里的清晨,除了鸟叫,就这两个声音,一急一缓,一硬一软。
那双红色的高跟鞋,停在我面前。鞋头很尖,上面镶着水钻,在晨光里一闪一闪的,
晃得人眼花。“小赵。”声音也是我熟悉的。我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就一下,
然后继续扫地。落叶,灰尘,被我归拢到一处。“你现在是长本事了,见了我,
头都不抬一下?”我把扫帚靠在旁边的石壁上,直起身,第一次正眼看她。她还是老样子,
一身红色的裙子,紧绷绷地裹在身上,像一团火。头发烫成**浪,妆画得一丝不苟。
她就那么站着,看着我,眼神里带着钩子。“我没出家前,你叫我小赵,我不挑理。
”我看着她,声音不大,但在空旷的山门前,听得清楚,“现在我出家了,法号净尘。
”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净尘?”她上前一步,
高跟鞋的鞋尖几乎要碰到我穿的布鞋,“你还真当自己是六根清净的和尚了?
你身上有几根毛,我不知道?你下面那玩意儿,是歪向左还是歪向右,
要不要我帮你回忆回忆?”她的话,像刀子。我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女施主,
这里是佛门清净地,请自重。”“自重?”她又笑,笑得花枝乱颤,身子一扭一扭的,
“赵本,你跟我谈自重?五年前,在林家别墅的游泳池里,你把我按在水里的时候,
怎么不谈自重?三年前,在‘夜色’会所,你替我挡了三刀,血流得跟杀猪一样的时候,
怎么不谈自重?一年前,你……”“林**。”我打断了她。我不能让她再说下去。
再往下说,就不是刀子了,是雷,会把我这小小的观音庙给劈了。我往前走了一步,
她下意识地退了半步。她怕我。哪怕我现在穿着一身灰色的僧袍,剃光了头,
手里只有一把扫帚,她还是怕我。这种怕,是刻在骨子里的。是我当年,一拳一拳,
一刀一刀,为她打出来的。“林**,往事已矣。我现在只是一个扫地僧。你要上香,
大殿在那边。你要是来叙旧的,那大可不必。我和你,没什么旧可叙。”我说完,
转身就要拿起扫帚继续扫地。手腕突然被她抓住了。她的手很凉,指甲涂得鲜红,
掐在我的皮肤上,有点疼。“放手。”我的声音冷了下去。“不放。”她不但不放,
反而抓得更紧了,“赵本,你以为你躲到这里来,就能把以前的事都一笔勾销了?
你欠我们林家的,这辈子都还不完!”“我欠谁的,我自己心里清楚。
但肯定不欠你们林家的。”我看着她,“当年我替你爹做事,
哪一件不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我替你摆平了多少麻烦?没有我,
你现在还能这么风光地站在这里,跟我大小声?”“所以呢?”她仰着头,
脖子拉出一条好看的弧线,“那都是你该做的。你是我爸养的一条狗。主人叫你咬谁,
你就得咬谁。现在,主人有事,你这条狗,就想躲起来念经了?”狗。这个字,她说的很重。
我笑了。剃了头之后,我很少笑。师父说,出家人,要戒嗔戒痴,也要少喜少乐。
可我没忍住。“林**,你错了。我不是狗。”我一根一根地,掰开她的手指。她的力气,
在我面前,跟小孩子没什么区别,“狗,是不会自己跑的。会自己跑的,是狼。”我的手指,
碰到了她的手心。她的手心,很烫,还出了汗。她的身体,在抖。我掰开她的手,退后一步,
双手合十。“女施主,请回吧。这里没有你要找的赵本,只有一个叫净尘的小和尚。
”“你休想!”她突然尖叫起来,声音在山谷里回荡,惊起了一群飞鸟,“赵本,我告诉你,
今天你不跟我走,我就死在这里!我死在你这山门前!我看你这和尚,还当得成当不成!
”她从随身带的包里,摸出了一把水果刀。刀很小,很亮。她把刀横在自己的脖子上。
那里的皮肤很白,很嫩,刀锋贴上去,立刻出现了一道浅浅的红印。“跟我走!”她吼道。
我看着她,一动不动。山风吹过,我的僧袍被吹得猎猎作响。我知道,她不敢死。
她这样的人,最怕死了。但我也知道,她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她要是真在我的山门前闹起来,
吃亏的还是我,是这座庙。师父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我心里叹了口气。这孽缘,
看来是真的还没断。“你非要逼我?”我问。“是你逼我!”她眼圈红了,“我爸出事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林东海。那个把我从街边捡回去,给了我一口饭吃,
也把我变成一头只知道咬人的野兽的男人。他能出什么事?在这座城市,还有人能让他出事?
“他怎么了?”“他被人抓了!”林妙的声音里带了哭腔,“就在昨天晚上!
一群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人,冲进家里,把他带走了!我找不到任何人帮忙!
我认识的那些叔叔伯伯,现在电话都打不通了!”我明白了。树倒猢狲散。林东海这棵大树,
看来是真的要倒了。“你找我,有什么用?”我问,“我现在,只是个和尚。”“不!
你不是!”她往前走了两步,刀锋把自己的脖子划出了一道血痕,血珠子顺着刀刃往下滚,
“你是赵本!是那个能为了我,一个人打三十个的赵本!是那个不管我惹了多大的祸,
都能替我摆平的赵本!”她看着我,眼神里是乞求,是依赖,也是疯狂。“只有你能救他!
救我爸!”我闭上了眼睛。阳光照在眼皮上,一片温暖的红色。可我的心,
却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我就知道,躲不掉的。我这条命,是林东海给的。虽然,
他把我变成了我不喜欢的样子。但命,就是命。“你先把刀放下。”我睁开眼,说。
“你答应我!”“我答应你。”我说,“我跟你下山。”她脸上一喜,手里的刀,
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整个人,也软了下去。我上前一步,扶住了她。她的身子很软,很香,
带着一股熟悉的味道。我扶着她,就像当年,无数次,在那些声色犬马的场合,
把喝醉的她从人群里捞出来一样。只是,那时候我穿着几万块一身的名牌西装,现在,
我穿着一身粗布僧袍。那时候我满身酒气,现在,我满身都是清晨草木的香气。“净尘。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是师父。我扶着林妙,转过身。
师父就站在不远处的台阶上,手里拿着一串佛珠,静静地看着我们。他不知道站了多久。
也不知道,听到了多少。2师父的眼神很平静,像一口古井。他什么都没问,只是看着我。
我扶着林妙站好,然后松开手,走到师父面前,跪下。“师父,弟子要破戒了。”“痴儿。
”师父叹了口气,声音很轻,“山下的事,就是山下的事。你既已入我佛门,就该斩断尘缘。
”“弟子斩不断。”我磕了一个头,额头碰在冰冷的石阶上,“有些因果,弟子必须去了结。
”“去了结,然后呢?”师父问,“你还回得来吗?”我抬起头,看着他。师父的眼睛里,
有怜悯,有不忍。我回得来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我不去,我这一辈子,念的经,
都会是假的。我的心里,永远都有一块地方,是黑的。“师父,佛说,我不入地狱,
谁入地狱。”师父摇了摇头:“你这是执念。”“是。”我承认,“弟子有执念。
”师父沉默了。山风吹过,吹动他花白的胡须。过了很久,他才说:“去吧。
”他又看了看林妙,说:“女施主,他在我这里,吃的是素,念的是经,
手上连只蚂蚁都不曾踩死过。你把他带下山,他还是你认识的那个赵本吗?”林妙咬着嘴唇,
不说话。“带走了,再想送回来,怕是就难了。”师父说完,转身往山上走,步子很慢,
背影有点萧索。我知道师父的意思。佛门,是清净地。沾了血的人,再想回来,
就脏了这片地方。我站起身,走到林妙面前。“走吧。”她看着我,眼神很复杂。
“你……你不怪我?”“怪你什么?”我反问,“怪你来找我?还是怪你逼我下山?
”她低下头。“走吧,别让你爸等急了。”我没再看她,迈开步子,走下石阶。
一百零八级台阶,我上来的时候,花了半天。我觉得每一步,都在告别过去。现在我下去,
只用了一会儿。山下,停着一辆红色的跑车,和这座古朴的寺庙格格不入。林妙打开车门,
坐进驾驶座。我看了看自己的一身僧袍,也跟着坐了进去。车里的空间很小,
充满了她身上那种浓烈的香水味。我很不习惯。在山上待久了,闻惯了香火和草木的味道,
这种人工合成的香气,让我有点恶心。车子发动,引擎发出一声咆哮,像一头被囚禁的野兽。
我回头,看了一眼山门。“观音庙”三个字,在阳光下,已经有点模糊了。我扭回头,
闭上眼睛。“先跟我去个地方。”林妙一边开车,一边说,“换身衣服。你这个样子,
什么事都做不了。”我“嗯”了一声。她说的对。穿着这身衣服,
我连一些酒店的大门都进不去。车子开得很快。窗外的景色,飞快地倒退。从清幽的山林,
到城乡结合部,再到高楼林立的市区。一个小时后,车子在一栋高档公寓的地下车库停下。
这是她的地方。我跟着她,走进电梯。电梯里,光可鉴人。我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样子,光头,
僧袍,布鞋。感觉,很陌生。这个样子,和这个地方,完全不搭。林妙也看着镜子,
但她看的是自己。她伸手,理了理头发。“等一下,我让人送几套衣服过来。你的尺码,
我没忘。”她突然说。我没说话。她怎么会忘。我以前穿的衣服,大部分都是她买的。她说,
我长得人高马大,天生的衣服架子,穿什么都好看。她说,她喜欢把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带出去,有面子。那时候,我就是她身边的一件装饰品。一件,会打架,会流血的装饰品。
电梯到了。门一打开,就是一个装修奢华的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可以看到半个城市的夜景。
“你先坐。”林妙指了指沙发,“喝点什么?水?还是……酒?”她看着我,
眼神里带着一丝挑衅。“水就好。”她撇了撇嘴,从冰箱里拿了一瓶水,扔给我。“说说吧,
到底怎么回事。”我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是冰的,流进胃里,很舒服。“还能怎么回事。
”林妙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翘起二郎腿。裙子太短,露出大片白花花的腿。
“我爸被人阴了。”她点了一根烟,抽了一口,吐出一个烟圈。“谁?”“还能有谁,
张伯雄呗。”张伯雄。这个名字,我当然记得。林东海生意上的死对头。两个人斗了十几年,
互有胜负。只是我没想到,张伯雄这次,能玩这么大,直接把林东海给弄进去了。
“他抓了你爸,总得有个由头吧?”我问,“证据呢?”“证据?”林妙冷笑一声,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们说我爸涉嫌非法集资,洗钱,还有……故意伤人。
”最后四个字,她说得很轻。我心里一沉。前面两个罪名,可大可小,花点钱,找点关系,
总能摆平。但故意伤人,性质就不一样了。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伤了谁?
”“一个姓钱的小老板。上个月,在城南那块地的竞标上,跟我爸抢得最凶的那个。
”“人呢?”“在医院躺着呢。听说,被打断了两条腿,一只手。”林妙弹了弹烟灰,
“下手挺黑的。”“是你爸干的?”“不是。”林妙摇头,“我爸虽然手段也算不上干净,
但这种事,他不会亲自去做。他要动手,也会让你去。”她看着我。“可你,一年前就走了。
”我沉默了。是啊,我走了。以前这种事,都是我来干。找几个靠得住的小弟,
把人拖到没人的地方,打一顿,吓唬一下,事情就解决了。分寸,我一直把握得很好。求财,
不害命。可这次,对方显然是下了死手。“我爸说,这事绝对不是他安排的。
是张伯雄给他下的套。”林妙说,“那个姓钱的,早就被张伯雄收买了。
他们就是演了一出苦肉计,目的就是把我爸弄进去。”“然后呢?”我问,
“张伯雄想干什么?吞掉你们林家的产业?”“他胃口没那么大。他想要的,是城南那块地。
”林妙把烟头摁在烟灰缸里,“那块地,**马上要在那边建一个新的开发区。谁拿到了,
谁就是未来十年的本市首富。”我明白了。这是釜底抽薪。先把林东海弄进去,
让他没办法参加下个星期的最终竞标。然后,张伯雄就可以顺理成章地,以最低的价钱,
拿下那块地。好算计。“现在,你爸被关在哪里?”“市局。谁都见不到。”林妙的脸上,
终于露出了一丝疲惫和无助,“我找了好多人,都没用。他们一听是张伯雄在背后搞鬼,
就都躲了。这个王八蛋,不知道什么时候,搭上了上面的线。”“所以,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看着她,“去市局把你爸抢出来?还是去把那个张伯雄,也打断两条腿?”“我要你,
帮我爸,把那块地拿下来!”林妙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3“我?
”我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僧袍,“你让我一个和尚,去帮你抢地?”“我说了,
先把这身皮换了。”林妙站起来,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赵本,我知道你。
你就算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你骨子里,就是个地痞,流氓。”她摇晃着酒杯,
猩红的液体在杯壁上挂出好看的痕迹。“你也别跟我装什么大彻大悟。
你要是真的四大皆空了,今天就不会跟我下山。”她转过身,看着我,嘴角带着一丝嘲讽,
“你只是躲起来了。你在山上念了一年的经,心里想的,还是山下的这些事。”我没有反驳。
因为她说对了。我确实,忘不了。那些血,那些钱,那些人。就像烙印,刻在了我的骨头里。
“你想怎么做?”我问。见我松口,林妙的眼睛亮了一下。“很简单。下个星期的竞标会,
你替我去。”“我替你去?”我皱起眉头,“我用什么身份去?林家的女婿?
还是你新包养的小白脸?”“你还是林氏集团的副总。”林妙说,“一年前你走的时候,
没有办离职手续。你的职位,我一直给你留着。”我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你凭什么觉得,我去了,就能拿到那块地?”我问,“张伯雄既然敢动你爸,
就说明他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竞标会,可能就是走个过场。”“正常来说,是这样。
”林妙喝了一口酒,“但是,张伯雄有一个弱点。”“什么弱点?”“他儿子,张扬。
”张扬。这个名字,我更熟了。一个典型的纨绔子弟。吃喝嫖赌,五毒俱全。
仗着他老子的势力,在外面没少惹是生非。我以前,就跟他打过几次交道。基本上,
都是林妙惹了祸,我去擦**,然后正好碰到张扬也在场。两个人,谁也看不上谁。
动过几次手,他没占到过便宜。“张扬怎么了?”“他好赌。”林妙说,“而且,赌得很大。
上个月,在澳门,输了三千万。”我挑了挑眉。“这笔钱,是他挪用公司的公款去赌的。
张伯雄不知道。”林妙的眼睛里,闪着算计的光,“现在,**的人,已经追到这边来了。
限他一个星期之内,把钱还上。不然,就剁他一只手。”“所以,你想让我从他身上下手?
”“对。”林妙点头,“张伯雄这次为了搞我爸,也花了不少钱。公司账上的流动资金,
基本都投到城南那个项目的前期准备里去了。张扬现在,根本不敢跟他爸开口要钱。
”“他现在,就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只要我们能给他一个希望,一个能快速搞到钱的希望,
他什么都会做。”“什么希望?”“城南那块地。”林妙说,“张伯雄肯定跟他通过气了,
那块地,他们是志在必得。在张扬看来,那块地,就是他们张家未来的金山。
”“你的意思是,让我去骗他?”“不是骗。”林妙摇了摇手指,“是合作。
我们可以跟他‘合作’,一起拿下那块地。然后,再把地高价卖出去。赚到的钱,
我们五五分。”我笑了。“你觉得,他会信我?”“他会的。”林妙很肯定,“因为,
他现在别无选择。而且,你手里有他需要的东西。”“我有什么?”“你有名声。”林妙说,
“整个道上,谁不知道你赵本,是林东海手下最能打,也是最讲信用的双花红棍。你出面,
比我出面,管用得多。”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你们以前不是一直不对付吗?
你现在突然离开林家,转头去找他合作。他会觉得,你是真的走投无路,想要另谋高就了。
这样,他反而会更相信你。”这话说得,有点道理。由我这个“叛徒”出面,
确实比她这个林家大**,更容易让张扬放下戒心。“具体的计划呢?”我问。“很简单。
你去找他,跟他谈合作。告诉他,林家现在群龙无首,但是账上,还有最后一笔钱,
是准备用来竞标的。只要他能说服他爸,在竞标会上,稍微放水,
让我们林家以一个不算太高的价格拿到地。等风声过了,我们就把地转手卖掉。利润,
分他一半。”“他爸会同意?”“他爸当然不会同意。但是,我们不需要他爸同意。
我们只需要,让张扬觉得,他能说服他爸就行了。”林妙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张扬这种人,自大又愚蠢。只要你把前景给他画得足够大,他就会上钩。”“然后呢?
我们真的把地卖了,分他一半?”“怎么可能。”林妙嗤笑一声,“我们的目的,只是让他,
在竞标会之前,把他爸的底牌,透露给我们。”我懂了。这是一个局。一个针对张扬的,
空手套白狼的局。我们根本没钱去竞标。我们所有的赌注,都押在了张扬的愚蠢和贪婪上。
“只要知道了张伯雄的心理价位,我们就可以在竞标会上,比他多报一块钱。”林妙看着我,
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到时候,地就是我们的。张伯雄,就成了整个市里的笑话。
”“这个计划,听起来不错。”我点点头,“但是,有一个问题。”“什么?
”“就算我们拿到了地,我们也没有钱去开发。一块地,放在那里,就是一块死地。
银行那边,因为你爸的事,肯定也不会再给我们贷款。我们守着这块地,有什么用?
”“谁说要我们自己开发了?”林妙反问。“不然呢?”“我们可以把地卖给**。
”我愣住了。“卖给**?”“对。”林妙说,“你以为,**规划开发区,
会只让一家公司独吞吗?他们也需要制衡。张伯雄一家独大,不是他们想看到的局面。
只要我们能拿到地,就等于给了**另一个选择。”“他们可以从我们手里,把地再买回去。
价钱,可能没有我们自己开发赚得多。但是,足够我们林家,还清所有的债务,东山再起。
”“而且,”她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也足够,把你欠我们林家的,还清了。
”我看着她,久久没有说话。这个女人。我一直以为,她只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大**。
会撒娇,会闯祸,会仗着她爸的势力,为所欲为。我没想到,她居然还有这样的心机和手段。
林东海倒了,她好像一夜之间,就长大了。“叮咚。”门铃响了。“衣服到了。”林妙说,
“去换上吧。从现在开始,你不是净尘,你是赵本。林氏集团的,赵总。
”4门外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手里提着几个购物袋。他看到我,愣了一下,
然后恭敬地对林妙鞠了一躬。“林**。”“东西给我吧。”林妙接过袋子,关上门。
她把袋子扔在沙发上,“去洗个澡,把这身晦气的东西换下来。”我没说话,拿起袋子,
走进了浴室。热水从头顶浇下来,冲刷着我的身体。我闭着眼睛,感觉好像有两个自己,
在身体里打架。一个,是净尘。他说,回头是岸。一个,是赵本。他说,欠了的,就要还。
我睁开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光头,在水汽里,显得很亮。胸口,有一道长长的疤,
是三年前替林妙挡刀时留下的。小腹上,还有一个弹孔。是更早的时候,跟着林东海,
去跟别人抢地盘时,留下的纪念。这些疤痕,都在提醒我,我是谁。我不是净尘。我是赵本。
我关掉水,擦干身体。林妙准备的衣服,很合身。黑色的衬衫,黑色的西裤,
还有一双黑色的皮鞋。她很懂我。她知道,我只喜欢穿黑色。我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时候,
林妙正坐在吧台边,摇晃着酒杯。她听到声音,回过头。看到我,她的眼睛,
明显地亮了一下。然后,她笑了。那笑容里,有怀念,有欣赏,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东西。
“这才像话嘛。”她说,“我认识的赵本,就该是这个样子。”人靠衣装。换了一身行头,
我感觉,那个在山上扫了一年地的和尚,好像真的被留在了浴室里。现在站在这里的,
是林氏集团的赵总。是那个,能让道上小混混听到名字,就腿肚子发软的,赵本。
“我该怎么做?”我走到她面前,问。“不急。”她从吧台下面,拿出一个盒子,
“先把这个戴上。”我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手表。百达翡丽。是我以前戴的那一块。
我走的时候,什么都没带。没想到,她还替我留着。“当年,你送我这块表的时候,说,
它能提醒我,时间就是金钱。”我一边把表戴在手腕上,一边说,“现在,你又把它给我。
是想提醒我,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是。”林妙点头,“我们只有一个星期。
一个星期之后,竞标会就要开始。我们必须在这之前,搞定张扬。”“把他约出来。”我说,
“今天晚上。”“这么急?”“夜长梦多。”我看着她,“你爸在里面多待一天,
就多一分危险。”林妙想了想,点了点头。“好。我来安排。地方,就定在‘夜色’。
”又是“夜色”。我替她挡刀的地方。也是,我和张扬,第一次动手的地方。她选这个地方,
是故意的。她在提醒我,也可能,是在提醒张死胖子。“我需要一些东西。”我说,
“关于城南那块地的所有资料。还有,张伯雄公司的内部情况。越详细越好。”“没问题。
我马上让人送过来。”林妙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我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
这个城市,我离开了一年。好像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变得,是人心。不变的,
是这钢筋水泥的丛林里,永远都在上演的,弱肉强食的戏码。我回来了。
不是以一个和尚的身份。而是以一个,猎人的身份。天黑的时候,林妙安排好了一切。
“张扬那边,已经约好了。晚上十点,在‘夜色’的帝王厅。”她对我说,“资料,
也都发到你邮箱了。”她递给我一部新手机,还有一个车钥匙。“车在楼下。宾利。
你以前开的那辆。”“你不跟我一起去?”我问。“我不能去。”她摇了摇头,
“我要是去了,张扬会以为,这是我们林家设的局。只有你一个人去,他才会相信,
你是真的,要背叛我们。”“演戏,就要演**。”我点了点头。“知道了。”“赵本。
”在我准备出门的时候,她突然叫住了我。“嗯?”“小心点。”她说,“张扬虽然蠢,
但他身边,养了几个能打的。别阴沟里翻船。”“放心。”我回头,冲她笑了一下,
“这个世界上,能让我翻船的人,还没生出来呢。”说完,我拉开门,走了出去。
“夜色”会所,还是跟以前一样,金碧辉煌,纸醉金迷。门口的保安,看到我开的宾利,
连问都没问,就直接放行了。我把车停好,走进大厅。大厅经理是个新面孔,不认识我。
他看到我,脸上立刻堆起了职业的笑容。“先生您好,请问有预约吗?”“帝王厅。
”听到这三个字,经理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原来是赵先生,张少已经在里面等您了。
请跟我来。”我跟着他,穿过喧闹的走廊。走廊两边,都是包厢。里面传出各种各样的声音,
男人的笑声,女人的娇嗔声,还有震耳欲聋的音乐声。这些声音,我曾经很熟悉。现在听来,
却觉得有些刺耳。经理在帝王厅的门口停下,帮我推开门。“赵先生,请。”我走了进去。
包厢很大,装修得跟皇宫一样。张扬就坐在最中间的沙发上。他比一年前,好像又胖了点。
白色的衬衫,被他巨大的肚子,撑得紧紧的,好像随时都会裂开。他身边,
坐着两个打扮妖艳的女人。一个,在给他喂水果。另一个,在给他捶腿。在他身后,
还站着四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一个个,都长得人高马大的,太阳穴鼓鼓的,
一看就是练家子。看到我进来,张扬的脸上,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他挥了挥手,
让那两个女人出去。然后,他看着我,慢悠悠地说:“呦,我当是谁呢。
这不是林家的那条狗,赵本吗?怎么,不在山上吃斋念佛,跑到我这儿来,是想开荤了?
”5我没理会他的嘲讽,径直走到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张少,好久不见,风采依旧啊。
”“托你的福,还死不了。”张扬靠在沙发上,肥硕的下巴,堆成了好几层,“倒是你,
赵本。我听说,你去庙里当和尚了?怎么,这么快就还俗了?是庙里的菩萨,
不如我们林大**香,还是山上的斋饭,没有山下的肉好吃啊?”他身后的几个保镖,
都跟着笑了起来。“都有。”我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端起来,冲他示意了一下,“不过,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觉得,与其在庙里伺候菩萨,不如出来,跟张少你,一起发财。
”“跟我发财?”张扬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赵本,你没毛病吧?你是林东海的人,
我是他死对头。你跑来跟我说,要一起发财?你觉得,我会信你?”“信不信,由你。
”我喝了一口酒,“我今天来,只是给你带条路。走不走,你自己选。”“哦?
”张扬来了兴趣,“说来听听。你要给我带条什么路?”“城南那块地。”我话音刚落,
张扬的脸色,就微微变了一下。“那块地,怎么了?那块地,马上就是我们张家的了。跟你,
有什么关系?”“跟你,也没什么关系。”我看着他,“那块地,是你爸的。不是你的。
就算拿下来了,开发赚了钱,能到你口袋里,又有多少?”这句话,显然是戳到他的痛处了。
张扬的脸色,沉了下来。“赵本,你什么意思?你今天来,是专门来挑拨我们父子关系的?
”“我没那么无聊。”我放下酒杯,“我只是来告诉你,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
在三天之内,赚到三千万。而且,是你自己的钱。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三千万。
这个数字,像一颗炸弹,在张扬的耳朵里炸开。他的呼吸,都变得急促了。
“你……你说什么?”“我说,”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三千万。现金。
三天之内,打到你指定的账户上。”包厢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张扬粗重的喘息声。
我知道,他心动了。没有一个赌徒,能拒绝这样的诱惑。尤其是一个,
快要被高利贷逼死的赌徒。“你……你想要我做什么?”过了好半天,张扬才开口问道。
他的声音,有点干涩。“很简单。我要你,帮我,拿到城南那块地。”“你疯了!
”张扬一下子从沙发上弹了起来,“让我帮你们林家拿地?赵本,你是不是觉得我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