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我被一阵喧闹声吵醒。
柴房的门被人一脚踹开,几个提着灯笼的太监冲了进来。
为首的,正是李盛。
他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狞笑,一指我。
“就是他!把他给我抓起来!”
两个小太监如狼似虎地扑上来,将我死死按在地上。
我没有反抗,只是冷冷地看着李盛。
“李总管,这是何意?”
“何意?”李盛走到我面前,一脚踩在我脸上,把我的脸在粗糙的地面上碾动,“你个狗东西,还敢问我何意?德妃娘娘宫里丢了东西,一只御赐的翡翠镯子!有人看见你今天鬼鬼祟祟地在德妃娘娘的承乾宫附近出现过!”
德妃。
张承的亲侄女,宫里最受宠的妃子。
说白了,就是张承安插在后宫的眼线。
我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套栽赃陷害的把戏,三年前,张承就在我陈家身上用过了。
现在,是想用在一个小小的洒扫太监身上?
可笑。
“不是我。”我平静地说。
“还敢嘴硬!”李盛脚下用力,“搜!给我仔仔细细地搜!”
几个小太监立刻把我的柴房翻了个底朝天。
床板被掀开,破烂的被褥被扔在地上。
很快,一个小太监像是发现了什么,从我的枕头底下,摸出了一个用布包着的东西。
他层层打开,一支碧绿通透的翡翠镯子,在灯笼的光下,散发着莹润的光泽。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李盛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他挪开脚,蹲下来,一把揪住我的头发,把我的脸提起来。
“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看着那只镯子,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
“我说过,不是我。”
“死到临头了还嘴硬!来人,把他给我押到慎刑司去!老子要亲自审审,看他的骨头有多硬!”
我被粗暴地拖出柴房,外面的冷风一吹,我打了个哆嗦。
两个太监押着我,李盛在前面带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慎刑司走。
路上,我看到了白天见过的那个张德。
他站在一棵树的阴影下,远远地看着我,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冷笑。
我明白了。
这不是李盛的主意,是张承。
或许是白天我那个“狼崽子”似的眼神让他起了疑心。
或许,他只是单纯地觉得,碾死一只蚂蚁,是件很有趣的事。
不管是什么原因,他都选错了对象。
我不是蚂蚁。
我是披着羊皮的狼。
慎刑司,是宫里最阴森恐怖的地方。
我被绑在刑架上,冰冷的铁链缠绕着我的手腕和脚踝。
李盛拿着一根泡过盐水的鞭子,在我面前晃了晃。
“小安子,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老老实实地招了,是谁指使你的,我还能让你死得痛快点。”
我抬起眼皮,看着他。
“李总管,你确定要动我?”
李盛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我动你怎么了?你一个无亲无故的废物,我今天就是把你打死在这儿,也没人会为你吭一声!”
“是吗?”我轻轻地笑了,“那你有没有想过,这镯子,是怎么到我枕头底下的?”
李盛一愣。
“当然是你偷了藏起来的!”
“我住的柴房,连个门锁都没有。谁都能进去。”我缓缓地说,“而且,我今天一整天,都在冷宫刷恭桶,几十双眼睛都看着。我哪有时间去承乾宫?”
李你……”李盛被我问得有些语塞,随即恼羞成怒,“巧舌如簧!看来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是不肯招了!”
他扬起鞭子,狠狠地朝我抽了过来。
鞭子带着风声,眼看就要落在我身上。
我闭上了眼睛。
但是,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
一声呵斥在门口响起。
“住手!”
李盛的动作僵住了。
我和他同时回头看去。
只见一个身穿明黄色龙袍的少女,在一群宫女太监的簇拥下,站在慎刑司的门口。
她身形纤细,面容还带着几分稚气,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带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威严和清冷。
大乾女帝,萧若瑜。
慎刑司里所有人都跪下了,山呼万岁。
“参见陛下!”
李盛也慌了神,连忙扔了鞭子跪下,头磕得邦邦响。
“奴才不知陛下驾到,罪该万死!”
萧若瑜没有看他,她的目光,穿过所有人,直直地落在了被绑在刑架上的我身上。
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一丝好奇,还有一丝……不易察的锐利。
我们四目相对。
在这一刻,我知道,我的第一步棋,走对了。
萧若瑜淡淡地开口,声音清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李盛,是谁给你的胆子,不经朕的同意,就私自用刑?”
李盛吓得魂不附体,哆哆嗦嗦地说:“回……回陛下,是……是德妃娘娘……”
“德妃?”萧若瑜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冷笑,“她的面子,倒是比朕还大。来人。”
一个年长的女官上前一步。
“奴婢在。”
“去告诉德妃,就说朕说的,一个小小的偷盗案,还劳烦不到慎刑司。让她管好自己宫里的人和东西,别整天弄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来污了朕的耳朵。”
“是。”女官领命而去。
李盛的脸已经变成了猪肝色。
陛下这句话,不亚于一巴掌狠狠地扇在了德妃,乃至她背后张承的脸上。
萧若瑜这才将目光重新投向李盛。
“至于你……滥用私刑,目无君上。拖下去,掌嘴五十,以儆效尤。”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李盛的哭喊声中,两个侍卫走上前来,像拖死狗一样把他拖了出去。
很快,外面就传来了清脆的巴掌声和李盛压抑的惨叫。
慎刑司里,一时之间,鸦雀无声。
萧若瑜缓缓走到我面前。
她身后的宫女想上来给我松绑,被她抬手制止了。
她就这么站着,离我不到三步远,静静地看着我。
我也看着她。
这位年轻的女帝,比我想象的,要更有趣一些。
她并不是一个完全任人摆布的木偶。
她的眼睛里,有火。
只不过,这火被压抑得太久了。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回陛下,奴才,陈安。”
“陈安……”她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你可知罪?”
我知道,她问的不是偷盗之罪。
我微微一笑,答非所問。
“奴才知道,陛下今晚遇到了烦心事。”
萧若瑜的瞳孔微微一缩。
“哦?此话怎讲?”
“西厂。”我只说了两个字。
朝堂上的事,按理说,我一个冷宫的洒扫太监,是绝对不可能知道的。
萧若瑜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起来,像是要将我整个人看穿。
“你很大胆。”
“奴才只是觉得,有时候,棋盘上的棋子,若是不想被人吃掉,就得自己学会走路。”我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甚至,换一个下棋的人。”
空气仿佛凝固了。
萧若瑜身后的太监宫女们,一个个噤若寒蝉,头埋得更低了,生怕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话。
良久,萧若uuid若瑜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像是冰雪初融。
“你很有意思。”
她转过身。
“给他松绑,带回养心殿。朕,有些话想单独问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