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太子殿下的未婚妻。我等着太子殿下长大。但我不等他娶我,我等他变心。可等来的,
是向来风光霁月的太子殿下在深夜里翻我家墙头,就为问一句话。“这么多年,
你有没有一点喜欢我?”1要说谁是占据太子殿下前半生最多时间的人。那毫无疑问,是我。
太子殿下生来就体弱多病,需要人时时刻刻照看着。
这样光辉神圣的活儿当然落不到我的头上,因为太子殿下出生时,我还只是个两岁小豆丁。
不过我的老子爹比我倒霉——他那时候年纪已经很大了,不是两岁豆丁。
太子殿下这么金贵且体弱的人物,落在了他手上。太子殿下离不开我爹的医术,
我离不开我爹的照顾。于是我常常能进宫见到太子殿下。但这并不是什么好事。毕竟,
太子殿下矜贵不已,磕不得碰不得,吹了一阵春风就要往后倒三步,躺三月。出了啥差错,
我爹就要连累我了。但我那时年纪小,净心疼一些有的没的。比如,
对连跑都跑不得的太子殿下充满同情。而我爹从小就教育我,人,要眼里有活儿。
综合以上两条,在某日,我赶走服侍太子的小太监,殷勤地给太子殿下喂药。这时我六岁,
他四岁。“你快些好起来,和我去放纸鸢。”太子殿下问:“纸鸢是何物?”嚯,土包子!
我跟他绘声绘色,将纸鸢形容成世上最妙的玩意儿,看他满眼艳羡,我爽了。
甚至还大言不惭:“明日我给你带一只来,你且等着吧!”我不知道他果真眼巴巴等着。
第二日,外祖家的陈表兄邀我去玩,我便没有进宫。
毕竟乏味的宫殿和开阔的天地根本没法比。体弱多病的太子殿下就坐在廊下,
整整一天都没有挪动他的眼。他盼着有人带着传闻中精美的纸鸢冲进来,
顺便把昨儿听到的八卦全倒进他的耳朵里。望眼欲穿,莫过于此。可没等到也就罢了,
偏春寒料峭,太子殿下因为这场等待,当晚发起高热,我爹连夜进宫。
听见太子殿下在梦中也呢语不断。
“纸鸢……纪去虞……答应要……纸鸢……”从太子殿下口中得知这次生病还和我有关,
我爹那是一个慌张。怕我惹祸上身,从此以后再没让我跟着他进宫。
本以为再也见不到那个沉默寡言的太子殿下,可命运无常。我爹没用,没再给我生个哥哥。
他的那一身祖传的医术没人学。我爹为了我不被饿死,决定让我学医,送进宫里继续当医官。
女子进不得官场,我爹想了一想,让我扮男子。“要是没被发现,那就是一辈子的美事!
”他可真良苦用心。可他有没有想过,要是被发现了,我是要被砍头的啊。
可惜我那时候没开智,还真以为跟他学医后以后就能顿顿有肉吃。哈哈,你说这事闹的。
我开始读医书,不断地读医书。启蒙的年纪,我读的医书堆起来都要比我高了。学有小成时,
就在外给人义诊,不是什么大病我都能治一治,且不收分文。那时街头巷尾都在传,
纪家出了个天才,因为年纪小,被人称作“豆丁天才”。作为天才本人,自然被皇帝盯上了。
因为啊,他心爱的儿子缺个伴读。“纪卿啊,寡人瞧你家那个姑娘还是儿子啊……是儿子啊,
你儿子聪明,我家容儿身边啊,就缺你姑娘……啊儿子啊这样的聪明人,来给容儿做个伴读,
你以为如何?”皇帝玩得一手语言艺术,两句话就从“纪卿”“寡人”到了“你”“我”。
至于他超绝不经意说的他家容儿,便是尊贵的太子殿下,大名唤作云从容。既然是皇帝开口,
我和我老爹就算是再害怕,也得硬着头皮上。于是,我又成了太子殿下的伴读,
又见到了尊贵的太子殿下,不过已经是以男儿装束。太子殿下呢。我瞧他也不笨啊。
哪需要什么伴读。我虽成了太子殿下伴读,但课上也在看我的医书,
成绩自然比不上太子殿下的。但是皇帝很高兴。我爹对我也很意外,“没想到你这么聪慧,
不用我提点,便懂得藏拙了。”啊?我没有啊?“害!还谦虚!唉,以后我走也走得放心喽。
”这个局面,我爹很满意,皇帝很高兴,可太子殿下不高兴了。他很少和我说话。
这样羸弱的小殿下,每日挺直他的小腰板,专心读他的圣贤书。
因而我没想到他还能记得我这个伴读的存在。“做功课要专心。”他的手按在我的医书上,
喊我的名字,“纪无恙。”啊,对,这是我的学名。这是他第二回喊我的学名,
因为第一次喊我的时候我们闹得很不愉快。第一回是我刚来那天,
他问我“纪去虞是你什么人?”我随口扯道:“她是一个很讨厌的人。”他皱眉,
“你怎能这般说。”小殿下太小了,明明很愤怒,
却看着像是只毫无威胁的羊羔冲着你学狼叫。感谢他莫名的维护之后就将此事抛之脑后。
直到今天,给他伴读的第二年,我才发觉他可能,很厌恶我。想来也是。在他眼里,
我简直就是一个败坏学堂风气的**啊。
根据那年时兴的叫法来分析我们二人互相看不惯的关系,可以被称为死对头。诶呀呀,
也是和太子殿下攀上关系了呢。成了“死对头”的我们当然要彼此看不惯彼此啊。
所以这时他字字珠玑的谆谆教诲,在我眼里,就是挑衅。我摆出我的医书,更加放肆,
“我很专心。”我清楚地知道,我以后就是要做医官的。夫子不管,我爹不管,皇帝也不管,
他管我做甚。那是我和这位太子殿下关系最差的时候。我八岁在外义诊,九岁进宫伴驾读书,
一直到十二岁前,我都在宫内和太子殿下同吃同住。十二岁,医书已经被我读通了。
做伴读期间,我一休沐,就在外继续给人做义诊。十三岁,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是我来了人生中第一次癸水。二则,我爹病重了。我想,我爹就是太机灵。天妒英才!
居然能想到这样的法子让我回家!于是十三岁,我离开东宫,回家侍疾。可惜,
尽管我读通了医书,尽心侍奉我爹一年有余,他还是断了气。果然……天妒英才。
他说他对不起我。他是为了家族的门楣,才让我扮男子,不想世袭的官就在我这里断了。
他为了不让自己的死太沉重,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我抚上他用力瞪圆的眼,暗叹。
有这么不放心我吗,连死了都不愿意闭上眼。十四岁,我父亡,丁外忧,我三年内不能做官。
我放在东宫里的东西还没收拾回来,却也没心情去,让一个小厮帮忙取回。
可他除去我的东西,还带回来一个太子殿下。“你怎么胡乱往家里带人呢!
”什么人都往家里带,这人是我的吗你就带!小厮倒无辜。我穿着孝服,门庭冷落,
身后无人,也不必太拘礼,可太子来了,还要招待他。此时,笑又不孝,哭又……哭不出。
老子爹,偏要临死和我说真相做甚!瞒我一辈子好了啊!但太子殿下只是来给我爹上香的。
我跪他也跪。可惜这里是灵堂,要不这场景高低能让我爹扮高堂。太子让我保重。
“东宫内我给你留了一个位置,你且放心,守孝期过,你还来我这继续做医官。”我听了,
直接哭了出来。太子言辞恳切,伸出的手又收回。我的泪如何也止不住。贼老天,
是不是听到我要跑路的心声了?这就派人来制裁我了?十四岁到十七岁,守孝期,
我沉湎于悲伤和医书之间。外祖家外迁,能和我四处游荡的表兄也没了。
我只能在夜深人静时,独自在大街上游荡。我仍旧替人义诊,
在京城中素有“民间一手”的称号。守孝期过,我拜别我爹的牌位,又双叒踏进了东宫。
2云从容没说谎。他真给我留了一个医官的位置。他的身体还是弱,但已经比从前好了许多。
拿药吊着的那种好。我闻到他身上的药味,几乎能分辨出这些医官给他用了哪些名贵的药材。
但看破不说破。他们做医官做久了,有了些倚老卖老的病。他们从前被我爹管着,
如今能管着我爹的孩子,自然不愿意放过。我在医官群里一键隐身。上班下班,看似简单,
但一点都不难。直到某一回,太子又病了,胃疼的老毛病一犯,大家又打算拿旧法子搪塞他。
可他看见我站在人群神游后,指名道姓地让我出列,问我如何想。他又长大了些。我感慨着。
瞧瞧,他都学会点人回答问题了。看在往日同窗情分,我不和他计较。“殿下的药方中,
并无错处。”其他医官松了口气,又不肯放过数落我的机会。“给殿下的药方子,
自然没有错处,你这小儿,好不知礼,竟拿些车轱辘话搪塞殿下。”我瞥了他一眼。
他原来不喜欢我说车轱辘话吗?那好吧。我坦言:“那根本不能说是一张治病的方子。
”他们惊疑不定。我继续:“是垃圾!是废物!”他们瞪圆了眼。还不满意?
“是丢进池子里王八看见都捂紧龟壳跑的!是只知道用名贵药材填充亏空的垃圾!!
”情绪到位,我上前一步,如烈马悲鸣:“老天!你收了这些神通吧!!!”被压抑得久了,
说出这些话来真是让人神清气爽啊!闻言,身后的医官们不管老的少的,个个惊诧不已,
纷纷举起食指冒充魔法棒,指向了我。坐在正殿上的太子殿下也笑了。笑得畅快淋漓,
直到捂着肚子又开始喊疼。“……”我收回说他长大了的话。而且,他要笑岔气了。
我爹生病时,也是这样,卧在床上看搜罗来的笑话,笑岔气后就开始噗噗排气。
没人敢踏进他看完笑话后的卧房。包括他自己。眼见太子殿下也要笑岔气,我麻溜地上前,
按住了他关键的穴位。好一通搓揉后,他果然不笑了。殿下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
让看过的人都忘不掉。此时,这双眼里只剩下我。太子不作声了。
身后群情激愤的医官们也都不做声了。他们全都看着我。看**嘛?特别是你,太子云从容!
你快说句话啊!按完之后你的胃是不是也没那么痛了?!要不显得我多像在占你便宜啊喂!
可太子殿下那天始终没有再说一句话,反而也瞪圆了眼看我,眼中惊疑不定,
甚至忘了要把我拉下去。3自那天以后,医官们再也不敢惹我了。
毕竟我能在对太子动手动脚后还能全手全脚活下来,他们怀疑我是关系户。
他们怎么能这么怀疑我!我就是关系户啊,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吗!
整一个给太子殿下准备的医药署,只我没长花白长胡子。这还不明白吗?
我改良了太子治胃痛的药方,交给他,“你按照新抓的药方抓药就好。
”可是太子殿下此时疼得死去活来。颇有“等药熬好了,他也熬死了”的架势。我只好斗胆,
继续给他按穴位。穴位在手上,我仔细打量着这位小殿下的手,还真是细皮嫩肉。“纪去虞。
”好耳熟的名字。我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我的名字。见我许久没抬头,
连神色都未变,太子殿下这才缓缓说下去。“是你什么人。”是我什么人?我怎么知道,
我爹没说啊。我低着头,任眼珠子在眼眶中滴溜转了五个来回才想到怎么诓骗他。
“是微臣的妹妹。”“妹妹?”我深深点头,“妹妹。”可太子殿下又说:“可你从前说,
她是一个讨厌的人。”哈哈,一个孩子的话你也记得那么清楚。活该你当太子啊。
我给他的手做收尾工作,扯了一个谎就能扯第二个,“微臣母亲生她而亡。
她一出生就克死了我的母亲,的确可恶,我确实憎恶她。”“她一个孩子,
她有何可恶之处;女子生育本就是艰险万分的事,稍有不慎就会导致意外,
怎能怪罪一个孩子?想来多可悲,她娘亲拼了命生下来的孩子被这样对待,何其可恶!
”“她现在在何处?”在你面前。太子殿下一瞪眼,真是如秋水盈盈。
我差点没忍住瞪了回去。好在,理智尚存,想起他是太子了。“在郊外的庄子中。
”“可恶可恶。”他说了好多可恶,脸都气白了,却没对着我,将他煞白的脸转到一边,
自己把自己说到义愤填膺了。反正我左耳不进右耳不出,直到他说让我把妹妹接回我身边。
“你是她兄长,接回来,好好待她。”“微臣晓得。”这个太子殿下,真是菩萨心肠。
以后咋做皇帝啊。4不过太子殿下给了我一个启发。不如,借这个妹妹的身份,生个孩子?
等孩子长大继承衣钵了,我不就能像我爹那样退休了?我简直就是天才。
可一想到怀孕特征太明显,怎么瞒过去呢?我还有哪个亲戚能生个不大不小的病,
然后借口能让我请个五六个月假的吗?我询问了和我臭味相投的表兄。他是唯一一个活着,
且知道我女扮男装的人了。表兄在回信中说,『表妹,你好聪明。』嗐,说这些客套话。
我往下看。『为兄帮你,你尽管去实施你伟大的计划吧!』我决定就按我的计划来,
我表兄放心不下,咚咚咚就来了。可还没等我实施计划,太子殿下竟然说要见我的妹妹。
还说和她是旧友。哈?旧友?说的是我吗?还是我爹真的给她偷偷生了个其她的妹妹。
我打着哈哈,应下了。“只是微臣明日要整理药库,不能随妹同往。”对此,
太子竟也格外好说话。“嗯,你忙你的去。”5因着请不起什么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