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往欧洲的航程很长，十几个小时。

经济舱的座位窄窄的，把我整个人箍在里面。我把毯子盖在肚子上，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

裴时焰那张流着泪的脸，像电影慢镜头一样，在我脑子里一遍一遍地放。

我认识裴时焰七年了。

从大学时在设计院实习，他是甲方公司的项目负责人，到后来我成立自己的工作室，他成了我最大的客户。

所有人都以为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郎才女貌，事业上也是最佳拍档。

连我自己，也差点信了。

直到我发现自己怀孕。

我拿着验孕棒，手抖得不成样子，第一个念头不是惊喜，是恐慌。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

裴时焰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太冷静，太有规划。他的人生像一张精密的图纸，每一步都计算得清清楚楚。我不知道，一个意外到来的孩子，会不会打乱他所有的部署。

那天晚上，我犹豫了很久，才把验孕棒放到他面前。

他看着那两条红杠，沉默了足足有十分钟。

那十分钟，比我这辈子经历过的任何事都漫长。空气都好像凝固了，我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砸得我胸口疼。

最后，他抬起头，看着我，眼神很复杂。

他说：“浅予，我们谈谈。”

我以为他会求婚，或者至少，会抱着我说他很高兴。

但他没有。

他从书房的保险柜里，拿出了一份文件。是一份合同。

一份《孕期营养补充协议》。

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我是乙方，他是甲方。他将为我提供怀孕期间所有必要的经济支持，包括顶级的私人医院，营养师，以及一笔数额巨大的补偿金。

而我，只需要把孩子平安生下来。

孩子归他。

我看着那份打印得工工整整的合同，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刀，扎进我的眼睛里。

“这是什么意思？”我问他，声音都在抖。

“浅予，这是目前最理性的解决方案。”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平稳，听不出一丝波澜，“我们都还年轻，事业也都在上升期。一个孩子，会牵扯太多的精力。这样对你，对我都好。”

“对我好？”我笑出了声，眼泪却先掉了下来，“裴时焰，你把我当什么了？一个代孕的工具？”

他皱了皱眉，似乎不喜欢我这个词。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没有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他说。

那一刻，我感觉浑身的血都凉了。

七年的感情，在他嘴里，成了“还没有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原来一直以来，都是我的一厢情愿。我以为我们并肩作战，是爱情。在他眼里，可能真的只是一场合作愉快的生意。

现在，连我们的孩子，也成了一笔生意。

我没有哭，也没有闹。我只是看着他，把那份合同从头到尾，仔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然后，我拿起笔，在乙方的位置上，签下了我的名字。

姜浅予。

一笔一画，像是刻在我的心上。

从那天起，我搬出了他的别墅，住进了他安排的公寓。他真的像合同上写的那样，履行着甲方的义务。营养师每天上门，司机随叫随到，银行卡里的数字每个月都在稳定增长。

他也会来看我，但越来越少。每次来，也只是坐一会，问问我身体怎么样，孩子乖不乖。像是在视察一个昂贵的项目。

我们之间，隔了一层透明的墙。看得见，摸不着。

我一天天看着自己的肚子大起来，也一天天看着自己的心冷下去。

直到我五个月的时候，我做出了决定。

我不能让我的孩子，出生在这样一场交易里。他应该有妈妈的爱，而不是成为一份合同的附属品。

于是，我开始悄悄准备。订机票，联系国外的同学，安排好一切。

我拿了他给的最后一笔钱。这是合同上写明的。

钱货两清，互不相欠。

飞机穿过厚厚的云层，天亮了。金色的阳光从舷窗照进来，暖洋洋的。

我摸着肚子，轻声说：“宝宝，别怕。妈妈带你去一个新家。从今以后，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肚子里的小家伙好像听懂了，轻轻地动了一下。

像是给我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