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触感,消毒水刺鼻的气味,还有身体深处传来的、无处不在的钝痛。
林晚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不是预想中阴冷的地狱,而是天花板上那盏她无比熟悉、缀满了廉价水晶的吊灯。
这是……她在林家那个狭**仄的储物间?
她不是死了吗?在暗无天日的监狱里,替她那所谓的“妹妹”林月儿顶下肇事逃逸的重罪,最终在某个寒冷的夜晚,因“突发急病”而悄无声息地咽了气。
死前,狱警那怜悯又带着一丝鄙夷的话语,如同最后一把锉刀,磨碎了她对人性所有的期待:“林晚,**妹林月儿**今天大婚,全网直播呢,嫁给了陆氏集团的少爷。你在这里头……哎,真是糊涂啊!”
陆氏少爷……陆寒州?那个曾在一次宴会上,对她这个“真千金”流露出些许欣赏,却旋即被林月儿用计抢走的男人。
原来,她从始至终,都只是林月儿通往富贵路途上的一块垫脚石,用完了,就可以随意丢弃,甚至碾死。
一股滔天的恨意如同岩浆,瞬间涌遍四肢百骸!几乎要将她的理智焚烧殆尽。
“咚咚咚——”
粗暴的敲门声响起,伴随着养母王春花生硬刻薄的嗓音:“林晚!死丫头睡死了吗?还不快滚出来!月儿有事找你!”
来了。
就是今天。
林晚,不,从现在起,她是林微光了。她重生了,回到了林月儿开车撞人后,来找她顶罪的那一天!
前世的她,被所谓的“亲情”糊住了心窍,在林月儿和养母的哭求与威逼下,愚蠢地答应了顶罪,从此踏上了万劫不复的道路。
这一世……
林微光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情绪,眼神变得冰冷而锐利。她掀开身上那床洗得发白的被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到那面布满裂纹的镜子前。
镜中的女孩,二十岁的年纪,脸色苍白,眼神怯懦,穿着不合身的旧睡衣,整个人透着一股长期被压抑的灰败气息。
“真蠢。”她对着镜中的自己,无声地吐出两个字。
从今天起,这怯懦的“林晚”将彻底死去。她是林微光,微末之光,亦要燎原!
她迅速换上一件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将及腰的长发利落地扎成一个马尾。然后,她拿起枕头下那只屏幕已有裂痕的旧手机,熟练地解锁,打开了录音功能,并将其设置为“后台持续录音”,然后塞进牛仔裤的后袋里。
做完这一切,她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客厅里,养母王春花双手叉腰站在那里,见她出来,不满地上下打量:“磨磨蹭蹭的,月儿在房间里等你,有要紧事跟你说!你给我识相点!”
林微光没理会她,径直走向林月儿那间宽敞明亮、布置得如同公主房般的卧室。
门虚掩着,她推门而入。
林月儿正坐在梳妆台前,对着一面精致的雕花镜抽泣。她穿着香奈儿的**款套装,妆容精致,只是此刻眼圈泛红,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看到林微光进来,她立刻站起身,小跑过来抓住林微光的手,眼泪说掉就掉:“姐姐!姐姐你这次一定要救救我!”
她的手冰凉,带着高级香水的味道,却让林微光感到一阵生理性的厌恶。
“怎么了?”林微光不动声色地抽回手,语气平静无波。
“我……我昨晚参加完派对回来,不小心……不小心撞到人了。”林月儿哭得梨花带雨,“我当时太害怕了,就……就开车走了。可是现在,警察好像查到我了……姐姐,你知道的,我不能有案底!我马上就要和寒州哥哥订婚了,如果这件事曝光,我就全完了!”
和前世一模一样的话语,甚至连表情、停顿都分毫不差。
林微光心中冷笑,面上却故作惊讶:“撞到人?严重吗?你怎么能逃逸呢?这是犯法的!”
“我也不知道严不严重……姐姐,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了!”林月儿紧紧抓住她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她的肉里,“你去帮我顶罪好不好?反正……反正你当时也在车上,你就说车是你开的!你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人,就算进去了,影响也不大。等你出来,我和爸妈一定会好好补偿你的!”
好一个“影响不大”!好一个“好好补偿”!
前世的她,就是被这句“补偿”和“我们才是一家人”的鬼话蒙蔽,傻傻地跳进了火坑。
林微光静静地看着她表演,直到林月儿被她看得有些发毛,哭声都小了些,她才缓缓开口,声音清晰而冰冷:“不好。”
林月儿的哭声戛然而止,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她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姐姐,你、你说什么?”
“我说,不好。”林微光一字一顿地重复,眼神锐利如刀,“车是你开的,人是你撞的,逃逸也是你做的。法律不会因为你是林家的‘千金**’就网开一面。该谁承担的责任,谁就去承担。”
“林晚!你疯了?!”林月儿失声尖叫,那张楚楚可怜的脸瞬间扭曲,“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是**妹!”
“妹妹?”林微光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一个享受着本该属于我的一切,还时刻想着把我踩进泥里的‘好妹妹’吗?林月儿,收起你这套吧,我看着恶心。”
“你……你……”林月儿被她的气势慑住,一时语塞。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林晚,眼前的女孩,眼神冰冷,姿态从容,仿佛能看穿她所有的心思。
就在这时,养父林大勇和养母王春花听到动静冲了进来。
“怎么了?月儿,她欺负你了?”王春花一把将林月儿护在身后,对着林微光怒目而视。
林月儿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立刻扑到王春花怀里,哭得更加委屈:“妈!姐姐不肯帮我……她、她还想让我去坐牢!她怎么这么狠心啊!”
林大勇闻言,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走到林微光面前,带着一家之主的威严,沉声道:“林晚,这个家白养你这么多年了?现在月儿有难,就是你报答我们的时候!不过是让你去顶个罪,又不会枪毙你,在里面待几年怎么了?我们林家还会亏待你不成?”
又是这一套令人作呕的道德绑架。
林微光抬起眼,毫无惧色地迎上林大勇的目光:“养我?是指让我住储物间,穿林月儿不要的衣服,高中毕业就逼我打工赚钱补贴家用,而你们的宝贝女儿却在上贵族学校、买奢侈品吗?这样的‘恩情’,我过去十几年当牛做马,还得还不够吗?”
王春花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的鼻子骂:“白眼狼!你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没有我们,你早就饿死街头了!现在让你为家里做点贡献,你就推三阻四?我告诉你,这个罪,你顶也得顶,不顶也得顶!否则,你就给我滚出林家!”
“滚出林家?”林微光轻轻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种解脱和决绝,“求之不得。”
在三人惊愕的目光中,她转身回到那个狭窄的储物间,快速将自己的几件衣服和一些私人物品塞进一个破旧的帆布包里。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分钟。
当她拎着包再次出现在客厅时,林家人似乎才反应过来她是认真的。
“姐姐!你不要冲动!”林月儿慌了,如果林微光走了,谁去替她顶罪?“你离开林家能去哪里?外面世界很危险的!你听话,只要你去顶罪,爸妈一定会记得你的好的!”
林微光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他们,那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林月儿,你的车祸,我已经用手机录了音。从你承认自己撞人逃逸,到你们一家三口威逼利诱我去顶罪的全过程,都在里面。”
她拍了拍牛仔裤的后袋,那里清晰地显示出手机的轮廓。
林家三口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你……你敢录音?!”林大勇又惊又怒,上前一步就想抢。
林微光迅速后退,眼神戒备而冰冷:“别动。这份录音,我已经设置了自动备份到云端。如果我今天出了任何意外,或者明天警察找上门来的不是我而是林月儿,这份录音,就会立刻出现在警察局和各大网络媒体的邮箱里。”
她目光扫过面无人色的林月儿,和气得浑身发抖却不敢妄动的林大勇夫妇,一字一句,如同宣判:
“所以,别再打我的主意。你们林家的大门,我林微光今天踏出去了,就永远不会再回来。”
“至于你,林月儿——”她的目光最终定格在那个她恨之入骨的“妹妹”身上,“好好享受你提心吊胆的每一天吧。看看你的‘寒州哥哥’,还有你珍视的林家千金身份,能不能保住你。”
“我们之间的事,还没完。”
说完,她不再有丝毫留恋,挺直了脊背,在身后一片死寂和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出了这个囚禁了她前世一生的牢笼。
“砰——”
身后传来林月儿崩溃摔东西的巨响和王春花尖厉的咒骂。
但这些,都已经与她无关了。
初夏傍晚的风,带着一丝凉爽,吹拂在她的脸上。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绚烂的橘红色,也照亮了她前行的路。
自由的感觉,如此美好。
她摸了摸口袋里仅有的三百二十一块五毛钱,这是她过去偷偷攒下的全部积蓄。
前路艰难,但她无所畏惧。
因为她知道,从地狱归来的她,手握未来的记忆,就是她最强大的武器。
林微光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对司机报出一个地址——一个位于城市边缘、鱼龙混杂的城中村。那里租金低廉,是她重生后计划的第一步,也是她微光崛起的起点。
车子启动,汇入车流。她最后看了一眼身后那栋越来越远的、象征着她前世所有痛苦与屈辱的别墅,眼神坚定如磐石。
“再见,林晚。”
“你好,林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