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震动的时候,我正在机械地往脸上涂抹粉底。镜子里的女人面色惨白,
眼下是遮不住的青黑,眼神空洞得像一潭死水。我盯着她,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是陈俊发来的信息,言简意赅,却带着一股子不耐烦的催促:“苏然,你磨蹭什么?
林薇薇都等在楼下了,九点半的号,你想拖到什么时候?”我笑了,
是那种从胸腔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味的冷笑。结婚五年,我第一次知道,
原来去民政局离婚,还能让小三堂而皇之地在楼下等着。多么体贴,多么迫不及待。
我没有回复,只是慢慢地、仔细地,将最后一层散粉定在脸上。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总算有了一点人样。起身,换上早就准备好的连衣裙。不是什么名牌,只是我最喜欢的一条,
干净的米白色,衬得人很温柔。我曾经以为,陈俊最爱我这副温柔无害的样子。现在才明白,
他爱的不是温柔,是“无害”。一个不会妨碍他,不会给他添麻烦,甚至在他出轨后,
还能安静滚蛋的“贤妻”。打开房门,客厅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婆婆张桂芬坐在沙发主位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她面前的茶几上,
摆着那份我看了无数遍的离婚协议。净身出户,是我唯一的选择。陈俊站在窗边,
烦躁地抽着烟,见我出来,立刻将烟头狠狠摁灭在烟灰缸里,
像是摁灭了我们之间最后一丝情分。“总算出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在里面躲一辈子。
”他的语气里满是嘲讽。我没看他,目光落在了婆婆身上。“妈。”我轻声喊道,
五年来的习惯,一时改不掉。张桂芬眼皮都没抬一下,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别叫我妈,
我可当不起。我们陈家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赶紧把字签了,别耽误我儿子开始新生活。
”新生活?说得真好听。我的目光扫过那份协议,财产分割那一栏,写得清清楚楚。
婚后共同财产,包括现在住的这套房子,以及陈俊名下公司的百分之三十股份,
全部归陈俊所有。我需要带走的,只有我的几件衣服,以及……五年婚姻留下的满身伤痕。
“苏然,你别不知好歹。”陈俊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这五年,你吃我的穿我的,
没让你出去工作一天,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现在好聚好散,对你我都好。”我抬起头,
静静地看着他。这张我爱了八年的脸,从大学时的青涩,到现在的所谓成熟。
我曾以为我足够了解他,了解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可直到半个月前,我才发现,
我对他一无所知。半个月前,我拿着体检报告,上面写着“妊娠六周”,我欣喜若狂,
想给他一个惊喜。可我推开家门时,看到的却是他和林薇薇在我们的婚床上翻滚。那一刻,
世界在我耳边轰然倒塌。我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哭喊打骂。我只是安静地关上门,退了出去,
将那张承载着无限希望的体检报告,撕得粉碎,扔进了楼下的垃圾桶里。从那天起,
我的人好像也被撕碎了。我的沉默,在他们看来,是懦弱,是默认。于是,
陈俊开始变本加厉。他不再遮掩,甚至带着林薇薇回家吃饭。婆婆张桂芬,
这个曾经拉着我的手,说会把我当亲女儿疼的女人,如今却对着林薇薇笑得一脸谄媚,
只因为林薇薇的肚子“争气”,已经怀上了他们陈家的“金孙”。多么可笑。
一个靠着插足别人婚姻上位的女人,肚子里的孩子,竟然成了“金孙”。
而我这个明媒正娶的妻子,倒成了碍眼的垃圾。他们一唱一和,逼我离婚,逼我净身出户。
陈俊说:“苏然,你不能生,这是你的问题,耽误了我五年,
我没找你要精神损失费就不错了。”婆婆说:“女人不下蛋,就是原罪。
我们陈家不能在你这断了后。你赶紧滚,别占着茅坑不拉屎。”林薇薇捂着小腹,
楚楚可怜地看着我:“姐姐,对不起,我和阿俊是真心相爱的。孩子是无辜的,
你就成全我们吧。你放心,以后我们会给你一笔钱,让你下半辈子不愁吃穿的。
”虚伪的嘴脸,一句比一句恶心。我看着眼前的陈俊,突然觉得很陌生。我问他:“陈俊,
你还记得吗?毕业那年,你创业失败,欠了二十万。是我,把我爸妈给我买房的首付,
偷偷拿出来给你还了债。我说,我相信你,我们以后会有的。”陈俊的脸色变了变,
眼神有些闪躲:“陈年旧事,提这些干什么?那二十万,我后来不是赚回来了吗?
这房子不就是我买的吗?”“是吗?”我轻笑,“你公司第一次接到大单,
快要签合同的时候,对方老总的儿子突然得了急性病,需要稀有血型。是我,跑了半个城市,
联系上我大学学长,找到了血源,救了那孩子一命。你才顺利签下合同,赚了第一桶金。
你忘了?”陈俊的脸色更难看了,声音也拔高了:“苏然你什么意思?
你的意思是我今天的成就是靠你得来的?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那都是巧合!”“巧合?
”我摇了摇头,心底最后一点温度也消失了,“是啊,都是巧合。我爸妈怕我受委屈,
每年偷偷塞给我的生活费,我一分没留,全给你拿去应酬、给你买名牌西装撑场面,
这也是巧合吗?”“你……”陈俊被我堵得说不出话,恼羞成怒,“说到底,
你不就是想要钱吗?行,我给你!二十万,我加二十万给你!够了吗?别再一副委屈的样子,
给谁看?你这种无趣的女人,我早就受够了!”“阿俊,别跟她废话了。
”婆婆张桂芬不耐烦地拍着桌子,“苏然,我最后问你一遍,这字,你签不签?
别以为拖着就有用。薇薇的肚子可等不了,我的孙子必须名正言顺地生下来!
”我深吸一口气,不再看他们。走到茶几前,我拿起了那支笔。陈俊和张桂芬的脸上,
同时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在他们看来,我终究还是那个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
笔尖落在纸上,我却迟迟没有动。“快签啊!”陈俊催促道。我抬起头,看着他,
一字一句地问:“陈俊,如果今天,我一无所有,身无分文,你会怎么对我?”他愣了一下,
随即不屑地嗤笑:“你现在不就是一无所有吗?放心,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
我不会让你饿死的。”“是吗?”我点了点头,然后,在他们错愕的目光中,
我手中的笔不是签下我的名字,而是在那份协议上,重重地划下了一个巨大的叉。
刺啦——我拿起协议,当着他们的面,将它撕成了两半。“苏然!你疯了!
”陈俊第一个反应过来,冲上来想抢夺,却只抓到了一堆废纸。我将碎纸片扬手一撒,
纷纷扬扬,像一场绝望的雪,落在我们之间,隔开了一个世界。“婚,我离。
”我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但是,不是以这种方式。
”“你想怎么样?”陈俊的眼睛都红了,“苏然,我警告你,别耍花样!你别忘了,
你爸妈还在那个小县城,他们……”“啪!”一个清脆的耳光,响彻整个客厅。
我用了我这辈子最大的力气。陈俊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连张桂芬都惊得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在他们的记忆里,我苏然,永远是那个温声细语,
连大声说话都不会的女人。“你敢打我?”陈俊怒吼,扬起手就要打回来。我没有躲,
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你打啊。正好,让楼下的林薇薇看看,你是个什么样的男人。也正好,
让我拿着验伤报告去法院,起诉你婚内出轨、家暴,顺便,
再把你公司那几笔见不得光的烂账,交给税务局查一查。”陈俊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他的眼里充满了震惊和陌生。他怎么也想不通,那个对他言听计从的苏然,
怎么会知道他公司账目的事。我怎么会不知道?当初公司初创,连个会计都请不起,
是我这个学会计的,熬了多少个通宵,帮他做的内外账。他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其实,
他做的每一笔手脚,我都心知肚明。只是因为爱他,我选择了沉默,选择了自欺欺人。
“你……你威胁我?”陈俊的声音有些发抖。“我不是在威胁你,我是在告诉你事实。
”我理了理被他弄乱的衣领,平静地说,“想离婚,可以。我们去民政局。但是,离婚协议,
到了那里,我重写。”我的目光扫过他和张桂芬:“这套房子,婚前首付是我爸妈出的,
写的是我们俩的名字,属于共同财产,我要一半。你公司的股份,有我一半的功劳,
我要百分之二十。另外,这五年你对我的精神和身体造成的伤害,赔偿我三百万。
一分都不能少。”“你做梦!”张桂芬尖叫起来,“房子是我儿子的!公司也是我儿子的!
你这个不下蛋的鸡,凭什么分我们的家产?三百万?你怎么不去抢!”“抢?”我笑了,
看着这个满脸褶子都写着贪婪的老女人,“跟你儿子比起来,我这可干净多了。
他不就是抢走了我的人生吗?”说完,我不再理会他们的咆哮,径直走向门口。“苏然,
你给我站住!”陈俊在我身后怒吼。我没有停,拉开了大门。楼下,一辆红色的宝马旁边,
站着一个穿着孕妇裙的女人。正是林薇薇。她化着精致的妆,看到我,
脸上立刻堆起胜利者般的笑容,带着几分挑衅。“姐姐,你总算下来了。我还以为,
你舍不得呢?”她娇滴滴地说着,手却亲昵地挽上了随后跟出来的陈俊的胳膊,“阿俊,
姐姐是不是又闹脾气了?你可别怪她,毕竟……换了谁都接受不了的。
”好一朵娇弱的白莲花。陈俊的脸色铁青,但当着林薇薇的面,
还是强行挤出一丝温柔:“没事,我们走吧。”他拉开车门,林薇薇自然地坐进了副驾驶。
那个位置,曾经是我的专属。我面无表情地拉开后座的车门,坐了进去。车子启动,
驶向那个我从未想过会去的地方——民政局。一路上,车里的气氛诡异得可怕。
林薇薇像是完全感觉不到这股低气压,或者说,她是故意要制造更多的矛盾。她拿出手机,
嗲声嗲气地开始打电话:“喂,妈?嗯,我和阿俊正陪姐姐去办手续呢……对啊,很快啦。
办完我们就去逛母婴店,医生说宝宝很健康呢……哎呀,说什么谢不谢的,给您生孙子,
是我的福气嘛……”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扎在我心上。曾经,我也无数次幻想过,
和陈俊一起去逛母婴店,为我们未来的孩子,挑选最可爱的衣服和玩具。可现实是,
他孩子的妈,是另一个女人。而我,正坐在去和他离婚的车上。我闭上眼睛,
将眼泪逼了回去。不能哭,苏然,哭了就输了。“姐姐,你别不开心嘛。”林薇薇挂了电话,
从后视镜里看我,笑得天真无邪,“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不过你也别怪阿俊,男人嘛,
总需要一个家,需要一个孩子。你给不了的,我能给。以后,我们还是一家人,
我会让阿俊多照顾你的。”“闭嘴。”我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林薇薇的笑容僵在脸上,
随即委屈地瘪起嘴,看向陈俊:“阿俊,你看姐姐她……”“苏然!”陈俊立刻呵斥道,
“你有什么火冲我来!薇薇怀着孕,你别**她!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冷如铁。是啊,她肚子里的那块肉是宝,
我的心就可以任人践踏。“陈俊,你最好祈祷她肚子里的,真是你的种。”我淡淡地说。
这句话,像一颗炸弹,在小小的车厢里炸开。“苏-然-!”陈俊猛地一踩刹车,
车子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停在了路边。他转过头,死死地瞪着我,那眼神,
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你这是什么意思!”林薇薇也吓得花容失色,
捂着肚子,眼泪汪汪:“姐姐,你怎么能这么恶毒?你怎么能污蔑我?
我……我怀的当然是阿俊的孩子!我们有医院的证明!”“哦?是吗?”我扯了扯嘴角,
“我只是随便说说,你们这么激动干什么?难道是……心虚了?”我当然知道孩子是陈俊的。
那天我亲眼所见。我这么说,不过是想看看他们惊慌失措的样子。看着他们越是痛苦,
我心里那股被压抑的恨意,就越是畅快。“你……你这个疯女人!”陈俊气得浑身发抖,
“不可理喻!”他重新发动车子,车速比之前快了很多,像是在发泄着无处安放的怒火。
车子一路疾驰,很快,民政局那栋灰色的建筑就出现在了眼前。陈俊停好车,
几乎是拽着我下来的。林薇薇则像个得胜的将军,挺着肚子,优雅地跟在后面。
今天不是周末,但来办手续的人依然不少。有喜气洋洋来结婚的,也有像我们这样,
满脸写着“终结”二字的。我们取了号,坐在等候区的长椅上。
陈俊将一份新的离婚协议拍在我面前的桌子上,是他刚刚在车上,让助理重新拟好发过来的。
“苏然,这是我最大的让步。”他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说,“房子给你一半,
公司股份你休想!另外,再给你五十万。你要是再敢耍花样,就别怪我不念旧情!
”我拿起协议看了看。果然,他只字不提那三百万的赔偿。五十万?打发叫花子吗?
我笑了:“陈俊,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好骗?”“你什么意思?”“我的条件,
刚刚在家里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房子一半,股份百分之二十,赔偿三百万。少一分,这个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