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梧落,时砚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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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府里新来的那个木匠,被一根看不见的线绑在了一起。

他被木刺扎了手,我的指尖便会钻心一痛;他被烈日晒到脱水,我便会在绣楼里无故中暑。

我开始利用这诡异的牵连,在他受罚时,用自己的痛苦替他分担。

直到我的未婚夫、当朝最年轻的将军,将染血的鞭子指向他,我才惊恐地发现,这场“替身”游戏,是要玩死我。

我爹要把我嫁给裴衍,那个京城所有女人的梦中情郎。

可我只想让他死。

这个念头在我脑中炸开时,我的右手食指猛地传来一阵尖锐刺痛,仿佛被钢针穿透。

“嘶——”

我丢下手中的绣绷,一滴血珠从我白皙的指尖沁出,迅速染红了素白的丝线。

贴身侍女阿翠大惊失色地跑过来,“**!您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会受伤?”

我死死盯着那点血红,心里却是一片冰冷的茫然。

我没有被扎到。

我的闺房里,连一根多余的针都没有。

这股痛楚来得毫无缘由,却真实得让我浑身发冷。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从三天前开始,我的身上就时常出现各种离奇的“伤口”。

前天是膝盖莫名其妙的淤青,昨天是后腰**辣的疼,今天,是手指。

我攥紧拳头,那股痛感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愈演愈烈,带着一种木屑扎进肉里的粗粝感。

“阿翠,去前院看看。”我压低声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稳,“看看今天府里……有没有人受伤。”

阿翠一脸“**你又在说胡话了”的表情,但还是乖乖地去了。

我坐立不安,脑子里乱成一团。我,沈青梧,当朝丞相的独女,自幼饱读诗书,知礼明义,从不信什么鬼神之说。可眼下发生的一切,却让我坚守了十六年的世界观,裂开了一条缝。

很快,阿翠回来了,脸色有些古怪。

“**,是前院新来的那个小木匠,叫陆时砚的。刚才打磨窗格的时候,不小心让木刺扎穿了手指,流了好多血呢!”

我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小木匠……陆时砚……

我猛地站起身,不顾阿翠的阻拦,快步冲向了前院。

远远的,我就看到了那个蹲在角落里处理伤口的男人。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身形清瘦却挺拔,乌黑的头发被一根简单的布条束在脑后。

许是听到了脚步声,他抬起头。

四目相对的瞬间,我看见了他那张脸。

算不上多么俊美,但轮廓分明,一双眼睛黑得像深潭,沉静得不像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他看见我,似乎有些惊讶,随即低下头,继续用布条笨拙地包扎自己血肉模糊的右手食指。

就是那根手指。

和我一模一样的位置。

一个荒谬到极点的念头,疯了一样在我心里滋生。

我一步步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

他似乎很紧张,浑身肌肉都绷紧了,低着头,不敢看我。

“你叫陆时砚?”我开口,声音有些发颤。

“是,**。”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沙哑。

我盯着他那只受伤的手,心脏狂跳。

为了验证我那个疯狂的猜想,我悄悄将手背到身后,然后用尽全力,用指甲掐进了自己的掌心。

“唔!”

一声压抑的闷哼。

不是从我嘴里发出的。

我猛地抬头,只见陆时砚的身体瞬间绷直,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像是承受了巨大的痛苦,左手下意识地握住了右手手腕。

我看到了。

在他低头的瞬间,我清楚地看到,他那只完好的左手手心,出现了一道清晰的、深红色的月牙状掐痕。

和我手心里的,一模一样。

天旋地转。

我终于明白,这不是幻觉,也不是什么鬼神作祟。

我,沈青梧,相府的千金。

他,陆时砚,府里的贱籍工匠。

我们之间,竟然存在着一种名为“痛感互换”的诡异连接。

他受的伤,我会感同身受。

我受的痛,他亦会如数奉还。

“**?”阿翠的声音将我从震惊中拉回,“您怎么了?脸这么白?咱们快回去吧,将军府的人就快到了。”

将军府。裴衍。

我看着眼前这个因为我一个小小的动作就痛到额角冒汗的男人,一个更大胆、更疯狂的计划,在我心中破土而出。

我爹要把我嫁给裴衍,光宗耀耀。

可裴衍,是我最好的闺中密友的意中人。

为了闺友,也为了我自己,这门亲事,必须搅黄。

之前我用尽了各种办法,装病、绝食,甚至不惜毁了自己的名声,都无法动摇我爹那颗攀附权贵的心。

但现在,我有了陆时砚。

我有了这个,和我“同生共死”的男人。

我看着他,忽然笑了。

陆时砚被我的笑弄得一愣,眼中满是戒备和不解。

我缓缓蹲下身,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着一个身份卑微的男人。

我伸出手,在他惊恐的目光中,轻轻拂过他包扎着伤口的手指。

指尖传来的,是他的体温,和他伤口处传来的,与我如出一辙的痛。

“从今天起,你的命是我的了。”

我对着他,一字一句,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你最好,别想着逃。”

说完,我站起身,头也不回地朝我的绣楼走去。

身后,是陆时砚愈发惊疑不定的目光。

而我的嘴角,却勾起了一抹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弧度。

裴衍,你想娶我?

那你得先问问,我身上这根连接着另一个男人的线,答不答应。

回到房里,我屏退了阿翠。

我坐在镜子前,看着镜中那个面色苍白的自己。

为了更清晰地感受这种联系,我拿起妆台上的一根银簪,犹豫了片刻,对着自己的胳膊,轻轻划了一下。

一道细微的刺痛传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种完全相同的痛感,从我身体的某个神秘角落反馈回来,与我胳膊上的痛重叠在一起。

我知道,那是陆时砚的感觉。

他感觉到了。

他现在一定满心惶恐,不知道这无妄之灾从何而来。

很好。

我需要的就是他的惶恐,他的不知所措。

一个时辰后,将军府的聘礼队伍吹吹打打地到了相府门口。

裴衍一身玄色锦袍,骑在高头大马上,英武不凡。

他就是那个被京城传颂的战神,也是我即将到来的噩梦。

我爹娘喜笑颜开地将他迎进门。

隔着珠帘,我能看到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以及眼中那不加掩饰的占有欲。

“青梧,还不见过裴将军。”母亲笑着催促我。

我缓缓起身,走到他面前,盈盈一拜。

“见过裴将军。”

“青梧不必多礼。”裴衍的声音低沉有力,他伸出手,似乎想扶我。

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我的瞬间,我脚下一软,整个人直直地朝着旁边的多宝阁撞了过去!

“**!”

“青梧!”

一片惊呼声中,我的额头重重地磕在了坚硬的紫檀木上。

瞬间,剧痛袭来,眼前一黑。

但我没有晕过去。

因为,在我的剧痛之上,还叠加了另一份同样猛烈的痛楚。

我知道,陆时砚也“撞”了头。

我就是要让所有人看到,我沈青梧,是个“天生病秧子”,是个随时可能磕死碰死的“玻璃美人”。

我倒在地上,额角渗出鲜血,虚弱地睁开眼,看向裴衍。

“将军……见笑了……青梧自幼体弱,恐非将军良配……”

裴衍的脸色,果然变得无比难看。

他盯着我额角的伤,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嫌恶。

我知道,我的计划,成功了第一步。

可我没想到,就在我为自己的“小聪明”得意时,一声压抑的、痛苦的抽气声,从庭院的角落里传来。

我心中一紧,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只见陆时砚正扶着一棵大树,半弯着腰,一只手死死地捂着额头。

鲜红的血,正从他的指缝间,一滴一滴地,落在青石板上。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再次相遇。

他的眼中,不再是之前的戒备和惊疑。

而是一种混杂着痛苦、愤怒,和一丝……恍然大悟的复杂情绪。

他好像,猜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