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我看到吴熙那张脸的那一刻，仿佛被冻住了。
咖啡馆里悠扬的钢琴曲飘进耳朵，变得扭曲而怪异，像恐怖片的背景音。
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咚、咚、咚，快得像是要挣脱肋骨跳出来，直接砸在他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上。
他刚才说什么？王**？网上的豪放？现实的乖巧？惊喜？
惊喜？这他妈是惊吓！是恐怖片！
是职场潜规则混合着相亲陷阱的终极噩梦！
我的脚像被钉在了原地，进退两难。
跑？显得我心虚，而且我妈那边没法交代。
不跑？难道真要过去跟他面对面坐着，讨论一下我是如何在线**辱骂上司，线下装鹌鹑，并且同时兼具相亲对象身份的？
吴熙似乎并不着急，他好整以暇地又搅动了一下咖啡，然后放下小勺，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他朝我对面的空座位做了个“请”的手势，动作优雅得像是在拍奢侈品广告。
“王**，请坐。”他语气平静，仿佛我们真的是第一次见面的、普通的相亲男女。
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掉头就跑的冲动。
不行，王勉勉，你不能怂！至少……不能怂得那么明显！
万一……万一他只是想私下警告我，并不打算在公司公开处刑我呢？
毕竟家丑不可外扬，总监的下属在网上把前总监骂成卤蛋，传出去对他管理部门的威信也没好处，对吧？
我试图进行一些积极的、自我安慰的、但连我自己都不信的脑补。
同时，我挪动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挪到了卡座边，僵硬地在他对面坐下。
**只敢挨着一点点沙发边缘，脊背挺得笔直，像小学生见到教导主任。
服务生适时地走过来，询问我需要什么。我脑子一片空白，随便指了一下吴熙面前的咖啡：“一样，谢谢。”
服务生离开后，狭小的卡座空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空气凝重得能挤出水来。我低着头，死死盯着铺着格纹桌布的桌面，仿佛能从那红白格子的交错中看出宇宙的奥秘。
“王勉勉。”他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不高，却每个字都敲在我的神经上。
我猛地抬头，撞上他的目光。他的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浅褐色，很漂亮，但此刻里面蕴含的情绪，让我只想原地消失。
“吴……吴总。”**巴巴地开口，声音发紧，“好……好巧。”
“巧吗？”他眉梢微挑，身体微微后靠，双臂环胸，一副审视的姿态，“我不觉得。毕竟，我们已经是‘网友’了。”
我：“！！！”求别提！
我的脸瞬间爆红，一直红到耳根。
匿名论坛的事，他果然没忘！而且看样子还打算拿出来反复鞭尸！
“那个……吴总，关于论坛的事，我……”
我试图解释，却发现自己词汇贫乏。
承认？那是找死。
否认？他都能精准说出“卤蛋”和“地沟油”的描述了，否认显得我像个傻子。
“嗯？”他发出一个单音节，尾音微微上扬，带着十足的压迫感，“你怎么样？”
我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毫无说服力的辩解：“我……我那是文学创作……源于生活，高于生活……”
说完我就想抽自己一嘴巴。这说的什么鬼！还不如不说！
吴熙的嘴角似乎又上扬了零点一公分，眼神里的玩味更重了。
“高于生活？意思是，李强总监的实际状况，比你在网上描述的……还要精彩？”
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大哥，你这是要逼死我啊！
“不是！绝对没有！”我矢口否认，头摇得像拨浪鼓，“李总他……为人正直，领导有方，是我学习的榜样！”
呕——我在心里默默唾弃自己。为了活下去，节操算什么！
吴熙轻轻“呵”了一声，那声音极轻，却充满了嘲讽。“看来王**不仅文笔好，演技也不错。公司年会上应该给你颁个最佳员工表演奖。”
我：“……”天已经被我聊死了，真的。
服务生端来了咖啡，暂时解救了我于水火。
我赶紧端起杯子，假装专注地加糖加奶，虽然我平时喝咖啡什么都不加。动作因为手抖而显得有些慌乱。
“所以，”吴熙等我折腾完，才慢悠悠地再次开口，“王**对于今天的相亲，有什么看法？”
我握着咖啡勺的手指一紧。来了，进入正题了。
我能有什么看法？我只想立刻结束这场酷刑！
但我妈那边……我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吴总，我觉得……这应该是个误会。您看，我们毕竟是上下级关系，相亲……不太合适吧？会影响工作。”
先把职场规则搬出来，希望他能知难而退。
“哦？”吴熙端起自己的咖啡，抿了一口，动作优雅，“王**的意思是，办公室恋情不可取？”
“当然！”我立刻点头如捣蒜，“影响效率，容易产生纠纷，不利于团队管理！这是职场大忌！”我恨不得把《员工手册》上关于禁止恋爱的条款当场背出来。
“有道理。”他点了点头，在我稍微松了半口气的时候，又慢条斯理地补充道，“不过，我们现在并不是在办公室。现在是私人时间，我们是经人介绍，以结婚为目的进行认识的单身男女。王**是在暗示，我作为你的上司，在私人时间也没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我：“……”**！逻辑鬼才啊！你怎么不去参加辩论赛！
我被噎得说不出话，只能瞪大眼睛看着他。
阳光照在他脸上，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鼻梁高挺得让人嫉妒。
长得人模狗样，怎么说话这么气人呢！
“还是说，”他倾身向前，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那股清冷的雪松气息再次笼罩了我，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致命的危险诱惑，“王**只是单纯地，对我不满意？”
他的眼神太具有穿透力，仿佛能直接看进我心底最虚的地方。我心跳如雷，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试图拉开距离。
“不满意？怎么会！”**笑两声，“吴总您年轻有为，一表人才，是我……我高攀不上！”快承认你高攀不上！然后我们各自回家，告诉介绍人性格不合，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高攀？”他重复着这个词，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王**在网上挥斥方遒、怒怼上司的气势，可不像是个会觉得自己‘高攀’的人。”
又来了！又提这茬！没完了是吧！
我忍无可忍，终于有点破罐子破摔了。
反正最坏的结果就是被开除，与其在这里被他反复戏弄，不如死个痛快！
我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目光显得不那么怂：
“吴总，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论坛的事，是我不对，我向您道歉。您想怎么处置我，在公司里，我绝无怨言。但是，现在是私人时间，能不能请您……高抬贵手，放过我？这场相亲，就当是个错误，我们彼此跟介绍人说清楚，就此翻篇，行吗？”
我一口气说完，感觉用尽了全身力气，心脏砰砰直跳，紧张地看着他。
吴熙安静地听我说完，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手指轻轻摩挲着咖啡杯的杯沿。半晌，他才开口，语气平淡无波：“道歉我收到了。至于处置……”
他故意顿了顿，看着我的眼睛，缓缓说道：“我觉得，把一位这么有‘才华’的员工开除，是公司的损失。”
我愣住。什么意思？不开除我？
“那您……”
“至于相亲，”他打断我，唇角重新勾起那抹让我心惊胆战的弧度，“我觉得王**很有趣。无论是网上的，还是现实的你，都让我……很有深入了解的兴趣。”
“所以，”他总结陈词，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这场相亲，我认为可以继续。”
我如遭雷击，呆在原地。
继续？继续什么？继续这种上司下属加相亲对象的诡异关系？
继续让他手握我的把柄，随时可以拿出来调侃我、威胁我？
老天爷，我上辈子是炸了银河系吗？要这样惩罚我！
看着吴熙那张堪称英俊，此刻却如同恶魔般的脸，我仿佛已经看到了我未来暗无天日的职场生涯……以及，可能更加混乱的私生活。
我的鹌鹑人生，从遇到吴熙的那一刻起，就彻底宣告终结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场由冰山总监、相亲对象、以及我那个该死的匿名马甲共同主演的、荒诞绝伦的……惊悚搞笑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