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那间临时安排的、充斥着陌生香薰味道的客房,苏云锦反锁了门。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宴会厅里的喧嚣、尖叫、以及钟声的余响,似乎还在耳边回荡。
她缓缓摊开手掌,那半块“镇邪云锦”静静地躺在掌心,色泽古朴,上面的纹路在昏暗的壁灯下仿佛在缓缓流动。指尖触碰,那异常的温热感已经褪去,恢复了往常的微凉。
还有那根外婆传下来的绣针,此刻也安静下来,像一枚最普通不过的钢针。
“红衣女子……古钟……”苏云锦低声自语,眉头微蹙。外婆临终前紧握着她的手,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恐惧与不甘,“云锦……回苏家……绣谱……小心……镜子……”
破碎的遗言,与今晚发生的一切,似乎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起来。
苏家,远不是表面看上去的富贵祥和。这栋老宅,每一个角落都渗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冷。
她走到窗边,拉开厚重的窗帘。月光惨白,洒在庭院里枝桠虬结的古树上,投下张牙舞爪的影子。远处,那口沉寂下来的古钟,在月光下像一个沉默的黑色巨兽。
突然——
“嗒……嗒……嗒……”
极其细微的声音,从门外走廊传来。
像是有人踮着脚尖,在柔软的地毯上轻轻走动。
又像是……水滴落在地毯上的声音。
苏云锦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声音很轻,很慢,带着一种迟疑的、试探的意味,在她门外来回徘徊。
不是佣人。这个时间,经过刚才的混乱,不会有佣人如此诡异地在客房区徘徊。
她轻轻走到门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眼睛凑近猫眼。
走廊里灯光昏暗,空无一人。
但那“嗒……嗒……”声,依旧清晰可闻,仿佛就在门外,紧贴着门板。
苏云锦的心脏微微收紧。她再次握紧了手中的镇邪云锦,另一只手捏住了绣针。
声音停顿了片刻。
然后,一种新的声音响起。
“嘶啦……嘶啦……”
像是尖锐的指甲,在缓慢地、用力地刮挠着门板。声音刺耳,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恶意。
一下,又一下,坚持不懈。
苏云锦甚至能感觉到门板传来的细微震动。
她深吸一口气,没有尖叫,也没有开门。外婆说过,在某些时候,看不见,比看见更安全。贸然回应,可能会打开不该打开的通道。
她退后几步,目光扫过房间。最后,落在梳妆台那面精致的欧式镜子上。镜子里映出她有些苍白的脸,和身后空旷的房间。
她死死盯着镜子。
刮挠声持续了大概一分钟,戛然而止。
走廊里恢复了死寂。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觉。
但苏云锦知道,不是。
她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镜面光滑冰冷,映照出房间的正常景象。
然而,就在她准备移开视线的那一刻——
镜子里,她的影像身后,那张柔软的大床上,似乎……极其快速地……掠过了一抹暗红色的影子!
速度快得几乎捕捉不到,像是一滴血滴入了水中,瞬间晕开又消失。
苏云锦猛地回头!
床上空空如也,被子平整,没有任何异样。
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这不是错觉。那个东西,跟过来了。或者说,它一直就在这个房间里。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绣针。针尖在灯光下,反射出一点寒芒,并没有发烫。
这意味着什么?那东西隐藏得很好?还是……它并非纯粹的“阴邪”之物?
这一夜,苏云锦几乎没有合眼。她坐在离门和镜子都最远的扶手椅上,镇邪云锦摊在膝头,绣针紧握在手,听着窗外风吹过树梢的呜咽,以及这座老宅本身发出的、细微的、无法解释的声响。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阳光艰难地穿透云层,驱散了些许阴霾,那令人窒息的感觉才缓缓退去。
清晨,她打开房门。
门口的地毯上,什么痕迹都没有。
仿佛昨夜的刮挠声和脚步声,真的只是一场噩梦。
但她知道,不是。
当她走下楼梯,准备去用早餐时,听到两个早起打扫的佣人在低声交谈。
“听说了吗?昨晚不仅宴会厅闹鬼,雨薇**做了一晚上噩梦,说是被红衣女人掐脖子……”
“不止呢!更怪的是,工坊那边守夜的张伯说,半夜听到里面有女人在哭,还有……像是织机在空转的声音!可工坊都停工大半年了!”
女人哭泣?织机空转?
苏云锦的脚步顿住。
外婆是云锦刺绣的传人,而苏家起家,靠的也是云锦工坊。
所有的灵异,似乎都隐隐指向了那个濒临倒闭的工坊,指向了外婆和她所传承的技艺。
主线,在她面前,清晰地露出了第一缕狰狞的线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