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声飘在宫殿每个角落。我端着酒杯,看着那对璧人。
李瑾,三皇子,未来的储君。林婉儿,他的皇子妃,我曾经的“好”表妹。
他们坐在上首,接受着众人的恭维,笑得那样得体。
没人留意我这个游方医女。
现在,我回来了,只为讨三样东西——
我失去的容貌、家族的清白,还有……
他们的命。
三年前。
将军府,我的婚房。
红烛高烧,映得满室喜庆。我穿着大红嫁衣,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脸颊绯红,眼角眉梢都是掩不住的欢喜。
今晚,是我和李瑾的大婚之日。
他是尊贵的皇子,我是将军府嫡女,人人都说是天作之合。
表妹林婉儿在一旁帮我整理凤冠,语气羡慕:“姐姐今天真美,殿下见了,定会移不开眼。”
她是我一年前从外面救回来的孤女,父母双亡,以表亲的名义,养在了将军府。我怜她孤苦,待她如亲妹,衣食住行,无不精心。
我笑着嗔她:“就你嘴甜。”
那时我以为,她是真心为我高兴。
窗外传来喧闹声,是迎亲的队伍快到了。
我心怦怦跳,既有期待,也有一丝女儿家固有的紧张。
“吱呀——”
房门被猛地推开,不是喜娘,而是一群披甲执锐的宫中侍卫!
为首之人面色冷硬,目光扫过满室鲜红,最后落在我身上。
“苏氏晚晴,何在?”
我心头一沉,站起身:“我就是。何事?”
那人手一挥:“搜!”
侍卫如狼似虎地冲进来,翻箱倒柜。
“你们干什么!”我又惊又怒。
林婉儿像是被吓坏了,躲在我身后,瑟瑟发抖。
突然,一个侍卫在我的妆奁底层摸到什么,拿出来,是一个扎满银针的桐木人偶,上面写着的,竟是林婉儿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找到了!”侍卫高声道。
我脑中“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不……不可能!”我失声道,“这不是我的!”
李瑾就在这时,穿着一身大红喜服,踏了进来。他的脸色,在烛光下显得异常冰冷。
“殿下!”我像是抓到救命稻草,急忙上前,“这不是我做的!有人陷害我!”
林婉儿却突然扑到李瑾脚边,泪如雨下,举起那个人偶,声音凄楚:“殿下!婉儿不知做错了什么,竟让姐姐如此恨我,要用这等阴毒手段咒我……”
她哭得几乎晕厥。
李瑾弯腰,扶起她,动作轻柔。然后,他看向我,眼神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厌恶和鄙夷。
“苏晚晴,”他的声音冷得像冰,“本王竟不知,你如此善妒恶毒!”
“我没有!”我浑身发冷,血液都像是凝固了,“是婉儿!是她……”
“够了!”李瑾厉声打断我,“人赃并获,你还想攀诬婉儿?她如此单纯善良,怎会做出此等事!”
他看着我,如同看一堆令人作呕的秽物。
“苏氏女德行有亏,行巫蛊之术,心思歹毒。即日起,废黜婚约,押入大理寺,听候发落!”
废黜婚约。
押入大理寺。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砸碎了我所有的幻想和未来。
我看着李瑾护着林婉儿的姿态,看着林婉儿在她怀中投来的、那一闪而过的、带着得意和恶毒的眼神。
那一刻,我全明白了。
从头到尾,都是一场局。
一场由我亲手救回来的“妹妹”,和我心爱的“夫君”,联手为我设下的死局。
大理寺的牢房,阴暗潮湿。
我被剥去喜服,换上囚衣,扔在冰冷的草堆上。
身上挨了几鞭子,**辣地疼。但比起心里的痛,这根本不算什么。
父亲的旧部想来探视,被拦了回去。李瑾下了令,此案由他亲自督办,任何人不得插手。
我知道,他这是要彻底钉死我,不给我任何翻身的机会。
几天后,判决下来了。
念在苏家往日军功,免死罪,但活罪难逃。施以黥刑,逐出京城,永世不得回。
黥刑。在脸上刺字。
对一个女子而言,这比死更残忍。
行刑那日,狱卒端着刺青工具走进来,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
我挣扎,反抗,换来更粗暴的压制。
冰冷的针尖即将触到脸颊的瞬间,牢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林婉儿。
她穿着素雅的衣裙,依旧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住手。”她轻声说。
狱卒停下动作,看向她。
她走到我面前,蹲下身,看着我狼狈的样子,叹了口气:“姐姐,你这又是何苦呢?”
我死死瞪着她,恨不得用眼神将她千刀万剐。
“妹妹求了殿下许久,他才答应,免了你的黥刑。”她语气温柔,眼神却冰冷,“毕竟,姐姐也曾对妹妹有恩。”
她挥挥手,让狱卒退下。
然后,她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
不是刺青工具,而是一块边缘锋利的碎瓷片。
“姐姐,”她凑近我,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自己来吧。”
她把瓷片塞进我手里。
“划得深一点,或许就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她微笑着,如同地狱来的恶鬼,“这是妹妹,最后能为你做的了。”
我握着那冰冷的瓷片,浑身颤抖。
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极致的恨。
她不仅要毁了我,还要我用自己的手,毁了自己的脸!
“林婉儿……”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她的名字。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嘴角那抹恶毒的笑,再也掩饰不住。
“对了,忘了告诉姐姐。殿下说,等我‘养好’这次的惊吓,就扶我做正妃。”
她转身,款款离去。
牢房里,只剩下我,和手里那块能让我彻底堕入地狱的碎瓷。
我看着那锋利的边缘,映出我绝望扭曲的脸。
眼泪早已流干。
只剩下恨。滔天的恨。
我举起瓷片,对着自己的脸颊,狠狠划了下去!
皮肉被割开的剧痛,瞬间传来。
温热的血,顺着下颌流淌,滴落在肮脏的草堆上。
一下,又一下。
我不记得划了多少下,只感觉整张脸都麻木了,只剩下**辣的痛。
容貌?清白?
他们夺走的,我要亲手将它们,连同我过去的愚蠢和天真,一起埋葬。
最后一下,我划得极深,几乎可见白骨。
剧烈的疼痛让我眼前发黑,几乎晕厥。
我扔开瓷片,倒在草堆上,任由鲜血模糊视线。
意识涣散前,只有一个念头,如同烙印,刻在灵魂深处——
活下去。
无论如何,要活下去。
然后,回来。
让他们,血债血偿。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一阵粗暴的踢打弄醒。
“没死透?晦气!”是狱卒的声音,“上头有令,把这晦气东西扔远点!”
我被拖出牢房,像破布一样丢上一辆板车。
一路颠簸。
最终,我被扔在一个地方。
浓重的腐臭味扑面而来,耳边是野狗低吠和乌鸦的啼叫。
乱葬岗。
他们以为我死了,或者,觉得我在这里必死无疑。
板车离去的声音消失,我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从尸堆里爬出来。
每动一下,脸上的伤口都撕裂般地痛。
暴雨倾盆而下,冲刷着我脸上的血污和身上的泥泞。
冰冷的雨水让我清醒了一些。
我环顾四周,尸骸遍地,荒草丛生,看不到半点人烟。
脸上还在流血,浑身滚烫,意识又开始模糊。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
不甘心。
我不甘心!
我咬着牙,用指甲抠着泥地,一点一点,向前爬。
不知爬了多久,雨水模糊了视线,力气一点点耗尽。
就在我即将彻底失去意识时,我看到远处,似乎有一点微弱的灯火。
是……人家?
求生的本能支撑着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那点亮光爬去。
终于,我爬到一处低矮的茅屋前,抬起血肉模糊的手,用尽最后的力气,敲响了那扇门。
然后,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