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三个电话手机屏幕上的裂纹,像极了我此刻的心情,四分五裂。第三个名字,
“三姨”,在通话记录里显得格外刺眼。我盯着它,手指悬在拨号键上方,迟迟按不下去。
前两个电话的余音还在耳朵里嗡嗡作响。第一个打给大姑。电话接通时,
她那头麻将牌碰撞的声音噼里啪啦,比过年还热闹。“小兔崽子,咋想起给你姑打电话了?
”我喉咙发紧,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把在心里排练了无数遍的话倒了出来:“大姑,
我…我这边遇上点急事,急需一万块钱周转,您看……”话没说完,那边“碰!”的一声,
紧接着是她拔高的嗓门:“哎哟!好事啊!清一色!”然后声音才拉近,
带着敷衍:“小默啊,不是姑不帮你,你表哥这刚买了房,月供压死人,
我这点退休金也就够买个菜。你再想想别的法子?胡了!
不好意思各位……”电话**脆地挂断,忙音像是嘲讽。第二个,二叔。他是我爸的亲弟弟,
小时候常把我架在脖子上。我抱着点希望打过去。二叔听我说完,沉默了几秒,
然后是一声长叹。“小默,你知道的,叔这厂子最近不景气,工人工资都发不出来了。
账上……唉,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他语气诚恳,甚至带着点同病相怜的意味。
我几乎要信了,直到电话那头隐隐传来他儿子,我那个堂弟兴奋的嚷嚷:“爸!
新出的那款游戏机给我买了吧!就五千多!”二叔的声音瞬间远离,带着呵斥:“小声点!
”然后迅速对我说道:“叔这边真不方便,你再问问别人,啊?挂了。”电话再次断线。
希望像漏气的气球,迅速瘪了下去。现在,就剩三姨了。我妈走得早,三姨以前最疼我,
总说把我当亲儿子看。这是我最后的指望。一万块,不多不少,
却能救我于水火——老板下了最后通牒,
明天凑不齐那笔因为我的疏忽而差点丢掉的单子的押金,就卷铺盖滚蛋。
这工作是我在这座城市立足的根本,丢了它,下个月的房租都没着落。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我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奔赴刑场,按下了拨号键。
“嘟…嘟…”每一声等待音都拉得无比漫长。我攥紧了拳头,指甲陷进掌心。通了。“喂?
小默?”三姨的声音传来,背景音很安静,这让我心里稍稍安定。“三姨…”我喉咙发干,
声音沙哑,“是我。”“怎么了?听着声音不对啊。”三姨的语气带着关切。就是这关切,
让我鼻子一酸。我定了定神,把那些委屈和焦虑强行压下去,
用尽可能平稳的语调说:“三姨,我…我遇到点难处,急需一万块钱应急。您看,
方不方便……我保证,最多三个月,连本带利还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然后,三姨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没变,依旧温和,但说出来的话,
却像一把冰锥,直**心窝:“小默啊,不是三姨不帮你。你看,
你表妹马上就要出国留学了,这保证金、学费、生活费,哪一样不是钱?家里现在紧巴巴的,
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实在挪不出来啊。”又是钱!又是理由!一股邪火蹭地窜上头顶。
又是这样!前两个亲戚,我还能找借口说关系或许没那么近,可三姨……她是我亲三姨啊!
小时候发烧,是她整夜守着;考上大学,
是她偷偷塞给我红包……那些温情的画面和眼前冰冷的拒绝交织在一起,几乎让我窒息。
我强忍着没有发作,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我明白了,三姨。打扰您了。”“小默,
你别急,再想想别的办法?要不,你去问问你大姑?她条件好些……”我几乎要冷笑出声。
问她?我刚从她麻将桌边滚开!“嗯,我知道了。谢谢三姨。”我麻木地应着,
只想尽快结束这通令人绝望的电话。挂断电话,世界瞬间安静得可怕。
我瘫坐在冰冷的椅子上,看着窗外。城市的霓虹闪烁,勾勒出别人的繁华,
却照不亮我眼前的漆黑。一万块。就一万块。三个至亲,三条看似合情合理的拒绝。
**绝了!愤怒、委屈、绝望、还有一丝对自己的鄙夷,像毒蛇一样缠绕着我。
我他妈怎么就混到了这个地步?连一万块都借不到?就在这负面情绪即将把我吞噬的时候,
手机突然又震动了一下。是三姨发来的微信消息。我本能地想忽略,但手指还是点了进去。
是一条语音。我点开,三姨那依旧温和,
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语气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响起:“小默,你别怪三姨。
其实……有件事,关于你爸当年留下的……唉,算了,等你渡过这次难关再说吧。记住,
千万别去借高利贷!”语音到此为止。我猛地坐直了身体。我爸?
我爸在我十岁那年就因病去世了。他能留下什么?三姨这欲言又止是什么意思?一股寒意,
顺着脊椎悄然爬升。这不仅仅是一万块钱的事。这三个亲戚的反应,似乎……比我想象中,
要复杂得多。2欲言又止的秘密三姨那条语音,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
在我心里激起了层层涟漪。我爸?这个词汇在我生命里已经模糊了很多年。记忆里的他,
总是带着温和的笑容,有点书卷气,在一个不大不小的厂子里做会计,按部就班。
他走得突然,一场急病,没留下什么惊天动地的故事,也没留下多少遗产。印象中,
就是一套单位分的老房子,还有我妈后来常常念叨的“老实人,没本事”。
三姨的话是什么意思?“关于你爸当年留下的……”留下什么?钱?东西?还是……别的?
为什么偏偏在我借一万块钱碰壁之后提起?为什么强调“千万别去借高利贷”?
这提醒本身正常,但从刚刚拒绝了我的三姨嘴里说出来,配合那欲言又止的语气,
就显得格外诡异。我的脑子乱成一团麻。
被拒绝的羞辱感和经济困境的紧迫感暂时被这股更大的疑云压了下去。
我反复播放着那条语音,试图从三姨的语气里抠出更多信息。温和,但带着一丝……不安?
或者说,是某种难以启齿的顾虑?这不正常。绝对不正常。我猛地站起身,
在逼仄的出租屋里来回踱步。地板发出吱呀的**,像我混乱的心跳。不行,我得弄清楚。
我首先想到的是大姑。她是父亲的大姐,性格泼辣,家里的事知道得最多。
虽然刚才拒绝得干脆利落,但或许……可以从旁敲击?我犹豫着,再次拿起手机。
这次不是打电话,而是点开了大姑的微信聊天框。不能直接问钱,也不能直接问爸爸的事,
那样太突兀了。得找个由头。我斟酌着用词,手指在屏幕上敲打:“大姑,刚才是我唐突了,
您别往心里去。我就是最近压力大,有点迷茫。突然想起我爸了……要是他在,
可能我不会这么难。唉。”发送。我把手机扔在床上,屏住呼吸等待。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没有回复。是在打麻将没看见?还是……不想回?焦躁像蚂蚁一样啃噬着我。
我又点开二叔的聊天框。二叔和父亲关系以前据说不错,但父亲去世后,来往就淡了。
我该怎么说?“二叔,谢谢您刚才的答复。我理解您的难处。只是心里难受,
想起我爸以前常跟我说,遇到难处可以找您商量……现在,唉。
”这条信息带着点道德绑架的意味,但我顾不上了。发送。继续等待。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沉下来,乌云堆积,像是要下雨。房间里的空气变得闷热粘稠,
压得人喘不过气。终于,手机接连震动了两下。我几乎是扑过去抓起了手机。
先是大姑的回复,一条语音,点开,麻将声依旧,
她的语气却带着一种奇怪的生硬:“小默啊,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别提了。你爸那人……唉,
好好工作,别想那么多。姑这边忙,先挂了。”又是“唉”?又是欲言又止!
紧接着是二叔的文字回复:“小默,大人的事你不懂。好好过日子,别瞎想。钱的事,
叔是真没办法。”大人的事?我不懂?我今年二十六了,不是六岁!什么叫“大人的事”?
这两个回复,非但没有解答我的疑惑,反而让那团疑云更加浓重,几乎要滴下水来。
他们似乎在回避什么,共同守护着一个关于我父亲的,我不能知道的秘密。而这个秘密,
似乎与我今天借钱的遭遇,隐隐关联。为什么我一提父亲,他们的反应都如此反常?
一万块的危机还没解除,一个更大的,关于我身世和家庭秘密的黑洞,正缓缓向我张开洞口。
我感觉浑身发冷。那个看似普通,早已逝去的父亲,他的形象在我心中开始扭曲,
变得模糊而陌生。他到底留下了什么?能让三个亲戚在我开口借钱时,不约而同地选择拒绝,
并在事后讳莫如深?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我盯着三姨那条语音,眼神逐渐坚定。明天。
明天我一定要去找三姨,当面问清楚!
如果她不说……一个危险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他们越是这样遮遮掩掩,
我越是要知道真相。哪怕,用点非常手段。3无声的对抗第二天一早,天色阴沉,
细雨绵绵。我请了半天假,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坐上了前往三姨家的公交车。
雨水在车窗上划出一道道扭曲的痕迹,像极了我此刻纷乱的心绪。一路上,
我都在盘算怎么开口。直接质问?肯定不行。旁敲侧击?三姨不是傻子。装可怜,博取同情?
昨天已经试过了,无效。脑子里乱糟糟的,直到站在三姨家楼下,我还没想好确切的策略。
三姨家住在一个有些年头的单位小区,楼道里弥漫着潮湿和饭菜混合的气味。
我站在防盗门前,深吸了一口气,按响了门铃。里面传来拖鞋摩擦地面的声音,
然后门开了一条缝,三姨的脸出现在门后。看到是我,她脸上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惊讶,
随即是某种……戒备?“小默?你怎么来了?”她没有立刻开门,手还把在门框上。“三姨,
”我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让自己看起来尽量平静,“我……我还是心里不踏实,
想找您说说话。”三姨犹豫了一下,目光在我脸上扫视了几秒,才慢慢打开门。“进来吧。
”屋子里的陈设还是老样子,温馨但略显陈旧。沙发上,表妹不在,估计是上学去了。
三姨夫常年在外地工作,家里就她一人。“坐吧。”三姨给我倒了杯水,放在茶几上,
自己则在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姿势有些紧绷。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只有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我捧着水杯,水温透过杯壁传到掌心,却暖不了我发凉的心。
“三姨,”我决定单刀直入,再绕弯子只会让自己更被动,“我昨晚一宿没睡。
不是因为借钱的事,是您后来发的那条语音。”三姨端着水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没说话,只是看着我。“您提到我爸,说他留下了什么。”我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三姨,
我爸到底留下了什么?为什么您欲言又止?为什么我一提我爸,大姑和二叔也都含糊其辞?
”我一连串的问题抛出去,像石子投入深井,期待听到回响,却又害怕真的听到什么。
三姨垂下眼皮,看着杯子里漂浮的茶叶,久久不语。时间在沉默中流逝,
每一秒都像拉长的橡皮筋,紧绷得让人难受。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她不想说。“小默,
”终于,她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有关切,但更多的是某种坚决的回避,
“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你爸都走了那么多年了,就让他安息吧。
你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又是这套说辞!和二叔如出一辙!
一股火气顶了上来。“过好?我怎么过好?”我的声音忍不住提高了一些,
“我连一万块钱都借不到!三个亲戚,没一个肯帮我!现在你们又告诉我,
我爸的事我不能知道?我是他儿子!我凭什么不能知道?”三姨的脸色变了变,
语气也硬了一些:“小默!你怎么说话呢?我们是你长辈!不借钱有我们的难处,
你怎么能这么想?”“那我该怎么想?”我豁出去了,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是巧合吗?三个人,同样的拒绝,同样的对我爸的事避而不谈?三姨,
你们到底在瞒着我什么?是不是跟我爸留下的东西有关?那东西,值钱吗?”最后那句话,
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恶意。三姨猛地站起来,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嘴唇微微颤抖:“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哪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没有!”她的反应太大了,
太激烈了。这更加证实了我的猜测。“没有?”我冷笑,
“没有你们为什么一个个都像被踩了尾巴?三姨,我不是三岁小孩了!”“出去!
”三姨指着门口,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气得不轻,“你给我出去!我不想再跟你说这些!
”看着她因愤怒而扭曲的脸,我知道今天什么都问不出来了。继续留在这里,
只会让关系彻底破裂。我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好,我走。”我走到门口,
手握住门把手,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声音低沉却清晰,“但是三姨,这件事,
我不会就这么算了。你们越是不让我知道,我越是要查个水落石出。”说完,我拉开门,
走了出去,重重地将门关上。“砰!”一声闷响,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
像是一个决绝的休止符。我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
雨水打湿的裤腿贴着皮肤,一片冰凉。失败了。正面询问,彻底失败。但我也不是全无收获。
三姨那过激的反应,大姑和二叔暧昧的态度,都指向一个明确的事实——关于我父亲,
有一个巨大的,他们共同守护的秘密。这个秘密,很可能与某种“遗产”有关,而他们,
不希望我知道,更不希望我触碰。为什么?是因为那东西涉及不光彩的过去?
还是因为它价值不菲,他们想……一个更黑暗的念头浮现:我的父亲,
他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会计吗?这三个我称之为亲戚的人,他们在我父亲死后,
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愤怒和猜疑像野草一样在心底疯长。你们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既然正常的途径走不通,那么,我只能用自己的办法去挖出这个秘密了。外面的雨,
下得更大了。---4黑暗中的触手从三姨家那令人窒息的楼道里逃出来,
雨水混合着某种屈辱的粘稠感,糊在我脸上。
冰冷的雨滴反而让我滚烫的脑袋稍微冷却了一些。不能回去。回到那个只有四面墙的出租屋,
我会被自己的猜疑和愤怒逼疯。我站在公交站台的遮雨棚下,雨水在脚下汇聚成浑浊的水洼。
掏出手机,屏幕被雨水打湿,指纹模糊不清。我胡乱地擦了几下,指尖冰冷而颤抖。
通讯录里,一个个名字滑过,大部分是同事,点头之交,还有几个同样在这个城市挣扎,
自顾不暇的朋友。最终,我的手指停在了一个几乎被遗忘的名字上——李强。
高中时的“混世魔王”,成绩垫底,但为人仗义,路子野。听说毕业后倒腾过服装,
开过黑车,现在具体做什么,没人清楚。我们很久没联系了,
上一次对话可能还是在某个同学的婚礼上,互相递了根烟,寒暄两句。现在找他,
无异于病急乱投医。但我是真的没路了。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
那边传来嘈杂的音乐声和一个不耐烦的男声:“喂?谁啊?”“强子,是我,陈默。
”我的声音在雨声里有些失真。“谁?”音乐声小了些,他似乎走到了相对安静的地方。
“陈默!高三二班,坐你后边那个!”我提高了音量。“哦!默哥啊!
”李强的声音瞬间热情了起来,带着一种江湖气,“稀客啊!怎么想起给兄弟打电话了?
有事?”我深吸一口气,雨水的气息呛进喉咙。“强子,是有点事……想请你帮个忙。
打听点事。”“嗨,跟我还客气啥?说!只要兄弟能办到的!”他拍着胸脯,
声音透过话筒传来,带着砰砰的响声。我斟酌着用词,不能说得太细,也不能毫无重点。
“帮我打听个人……或者说,查点旧事。关于我爸的,他去世很多年了。另外,还想看看,
我几个亲戚最近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资金往来。”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音乐声彻底消失了。再开口时,李强的语气谨慎了些:“默哥,你这……听起来有点复杂啊。
打听旧事还好,查资金流水,这有点碰线了。”我的心一沉。“不过,”他话锋一转,
“我认识个人,或许能帮上忙。就是……收费不便宜,而且,路子可能有点野,
不保证完全合规。”“钱不是问题!”我脱口而出,说完自己都想抽自己一嘴巴。
钱是我最大的问题。“我的意思是,前期费用我可以想办法,只要能有线索。
”李强又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权衡。“行吧。我把你微信推给他,你们自己聊。
他外号叫‘老猫’,你就说是我介绍的。不过默哥,有句话我得说前头,跟这种人打交道,
问清楚你想知道的就行,别深交,也别多透露自己的事。”“明白,谢谢了,强子。
”我真心实意地道谢。“客气啥,回头请我喝酒就行。”挂了电话,没过几分钟,
微信就弹出一个好友申请。头像是一片纯粹的漆黑,
昵称只有一个简单的英文单词:“Miao”。我点了通过。
对方几乎秒发信息:【李强介绍?想查什么?】言简意赅,没有丝毫寒暄。我定了定神,
走到一个更僻静的角落,开始打字。我删删改改,
述了需求:1.查我父亲**去世前三年的人际关系、工作变动、异常行为或经济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