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舟,这是小穗,以后你们就是姐妹了。”我那穿着真丝睡袍的继母赵婉茹,
拉着一个瘦弱的女孩,笑得温柔又虚假。她给小穗穿她昂贵的衣服,睡她柔软的大床,
用看稀世珍宝的眼神看着她,却对我视若无睹。我看着她们亲密地依偎在沙发上,
像一幅完美的母女图,而我,才是那个多余的。我心里冷笑,赵婉茹,你不是想换个女儿吗?
我倒要看看,你这个“作品”,最后会不会变成你的噩梦。1我叫林舟,住在一个大房子里。
这个房子很大,走路从这头到那头,脚底板都走得发酸。我每天早上七点准时起来。
不用闹钟,生物钟比闹钟还准。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去厨房。厨房里已经有人了,是我妈,
赵婉茹。她穿着一身真丝睡袍,粉色的,上面绣着花。她站在灶台前,手里拿着个小勺子,
在搅一锅粥。粥是白的,米粒在锅里打滚,咕嘟咕嘟响。她头发盘得很好,
一根碎头发都没有。脸上也化了妆,淡妆,口红颜色很浅。“舟舟起来了?”她头也不回,
声音跟那粥一样,温温的。“嗯。”我应了一声,去拿碗。她把勺子放下,转过身来。
她看着我笑,眼睛弯弯的。她走过来,手指在我脸上划了一下,指甲凉凉的。
“昨晚睡得好不好?”“还行。”“你爸昨晚回来了,在你房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没敢进去,
怕吵醒你。”她说着,给我盛了一碗粥。粥盛在白瓷碗里,上面撒了点绿色的葱花。
我没说话,接过碗喝粥。粥熬得很好,米都开花了,喝到嘴里又滑又香。我爸是个很忙的人。
我一个月也见不到他几次。他回来了,也只是吃饭,看报纸,然后进书房。
他就像这个家里的一个客人,一个很重要的客人。赵婉茹也盛了一碗粥,坐在我对面。
她喝粥的样子很秀气,小口小口地,嘴唇抿一下,再张开。她看着我,眼睛里都是笑。
“舟舟,今天张阿姨带她女儿过来。那个女孩叫小穗,跟你一样大。你们可以一起玩。
”我喝粥的动作停了一下。张阿姨是家里的保姆,在这里干了快十年了。她有个女儿,
一直在乡下老家。我没见过。“玩什么?”我问。“你们女孩子家,总有话聊的。
”赵婉茹说,她把一碟咸菜推到我面前,“尝尝,我今天早上让王师傅新做的。
”我夹了一筷子咸菜,很脆,咬起来咯吱咯吱响。我没再问。我知道问了也白问。
赵婉茹想做一件事,她不会直接说,她会绕着圈子,让你自己走到她想要的结果那里去。
她就像个织网的蜘蛛,坐在网中间,看着你一步一步踩上去。吃完早饭,我回自己房间。
我的房间在二楼,朝南,有个很大的阳台。阳台上养了几盆花,都是赵婉茹让人养的,
我连名字都叫不上。我坐在书桌前,翻开一本书。书是旧的,纸页都黄了。我看书,
但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我在等。等那个叫小穗的女孩来。我心里有种感觉。说不清楚。
就像天要下雨之前,空气里那种闷闷的、湿湿的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事。但我就是知道,这个家,要变了。2下午两点,门铃响了。
我坐在客厅沙发上,假装在看电视。电视里放着一个很吵的综艺节目,一群人又笑又闹的。
赵婉茹坐在沙发另一头,在修指甲。她手里拿着个小锉子,一下一下地磨着自己的指甲。
“阿姨,去开门。”她头也不抬地说。张阿姨从厨房里跑出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
去开了门。门口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张阿姨,黑黑瘦瘦的,脸上都是褶子,
笑起来眼睛就眯成一条缝。她旁边站着一个女孩。那个女孩就是小穗。
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连衣裙,蓝色的,布料很薄。她很瘦,手腕细细的,
好像一用力就能掰断。她头发很长,黑黑的,披在肩膀上。她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
“太太,我带小穗来了。”张阿姨的声音有点抖。赵婉茹放下锉子,站了起来。
她脸上带着那种我熟悉的、完美的笑容。她走过去,拉起小穗的手。“哎哟,这就是小穗啊。
长得可真俊。”她的声音很甜,像裹了蜜。小穗被她拉着,身体有点僵。她抬起头,
飞快地看了赵婉茹一眼,又马上低下头。“别怕,以后这就是自己家了。”赵婉茹说,
她摸了摸小穗的头发,“张阿姨,你先去忙吧,我带小穗在屋里转转。”张阿姨点点头,
又看了她女儿一眼,才转身进了厨房。赵婉茹拉着小穗,走到我面前。“舟舟,这就是小穗。
你们认识一下。”我看着小穗。她也终于抬起头,正好看向我。她的眼睛很大,很黑,
像两颗玻璃珠子。里面什么都没有,就那么直直地看着你。“你好。”我说。“你好。
”她的声音很小,跟蚊子叫似的。赵婉茹笑得更开心了。她拉着小穗坐到沙发上,
就在我旁边。她挨着小穗坐得很近,身体几乎都贴在一起了。“小穗,
你跟舟舟以后就是姐妹了。舟舟这孩子,就是性子冷了点,其实心不坏。”赵婉茹一边说,
一边用手抚摸着小穗的后背。她的手很慢,从脖子下面,一直滑到腰上。
小穗的身体轻轻抖了一下。“太太,我……我站惯了。”小穗说。“什么太太,叫阿姨就行。
以后别站着了,想坐就坐,想躺就躺。”赵婉茹的手又摸了摸她的脸,“你看你这小脸,
怎么这么瘦。回头我让厨房给你好好补补。”她说话的样子,
就像在对待一件失而复得的宝贝。那种热情,那种亲密,我从来没有在她身上感受过。
她对我,永远是温温的,淡淡的,像一杯隔夜的茶。我看着她们。赵婉茹的笑容,
小穗的顺从。她们坐在一起,画面看起来很和谐,又很奇怪。像一幅画,
画上的人脸都是笑着,但背景的颜色是灰的。我心里那股闷闷的感觉更重了。我拿起遥控器,
把电视关了。客厅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能听到墙上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
赵婉茹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她转头继续跟小穗说话,问她乡下的生活,问她喜欢吃什么。
小穗都低着头,小声地回答。我站起身。“我回房了。”我说。“去吧,跟小穗多玩玩。
”赵婉茹头也不回地挥挥手。我上了楼,回到自己房间。我没有关门,留了一条缝。
我从书桌上拿起一本书,靠在门后,听着楼下的声音。楼下,赵婉茹的声音还在继续,
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小穗啊,你今晚就跟阿姨一起睡吧,我这床大。
”我听见小穗小声说:“不,不用了太太,我跟我妈睡就行。”“那怎么行,
你妈睡的是下人房。你以后,可不是下人。”3第二天早上,我下楼吃饭。
餐厅里只有赵婉茹和小穗。她们坐在桌子的一边,头挨着头,正在看一个平板电脑。
电脑里放着一个什么美妆视频,声音不大。我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赵婉茹抬起头,
看见我,笑了。“舟舟起来了?快来吃饭,今天有你爱吃的煎饺。”我看了看桌子。
桌上摆着几盘小菜,一锅粥,还有一盘煎饺。饺子煎得金黄,冒着热气。小穗也抬起头,
她看了我一眼,又迅速低下头,继续看平板。她今天换了身衣服,一件白色的T恤,
一条牛仔裤。虽然很简单,但看起来比昨天那件蓝裙子顺眼多了。是赵婉茹的衣服。
“张阿姨呢?”我问。“我让她休息了。今天早饭我来做。”赵婉茹把平板关掉,
把一杯牛奶推到我面前,“小穗说你做的煎饺好吃,我今天早上特意学的,你尝尝,
看看跟你的比怎么样。”我拿起筷子,夹了一个饺子。饺子皮有点焦,里面的馅有点咸。
“还行。”我说。赵婉茹没再追问。她给小穗夹了一个饺子,放进小穗碗里。“小穗,
你尝尝。舟舟可是我们家的美食家,她都说还行,那就是很好了。”小穗拿起勺子,
小口小口地喝粥,没碰那个饺子。赵婉茹也不在意,自己夹了一个,咬了一口,
然后皱了皱眉。“是有点咸了。下次少放点盐。”她说,然后又夹了一个,放进嘴里。
早饭就这么吃完了。气氛很奇怪。赵婉茹一直在努力地找话说,
努力地在我们之间制造一种亲切的气氛。但没用。我跟小穗就像两个木头人,她不说话,
我也不说话。吃完早饭,赵婉茹说要带小穗出去逛街。“舟舟,你一起去吧,
给你自己也买几件衣服。”“我不去了。”我说。“去吧,别老在家里待着。”“真的不去,
我约了朋友。”我撒谎了。我没有约朋友。赵婉茹看了我几秒钟,然后笑了。“那好吧。
小穗,我们走。”我看着她们出门。赵婉茹开着她的红色小车,小穗坐在副驾驶上。
车子开出去的时候,我看见赵婉茹伸出手,摸了摸小穗的头。我一个人站在客厅里。
房子很大,很空。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块一块的光斑。
空气里飘着赵婉茹留下的香水味,甜甜的,有点腻。我走到赵婉茹的房间门口。门没关严,
也留着一条缝。我推开门,走了进去。赵婉茹的房间很大,有个巨大的衣帽间。
我走进衣帽间。一排排的衣服挂得整整齐齐,鞋子摆得像阅兵的士兵。我一眼就看到,
昨天小穗穿过的那件白色T恤和那条牛仔裤,被洗干净了,叠得整整齐齐,
放在一张小凳子上。旁边,还放着一套全新的衣服。一条粉色的连衣裙,
跟赵婉茹常穿的那种很像。旁边还有一双白色的小皮鞋。我伸手摸了摸那条裙子。料子很滑,
很凉。我心里那股闷气,突然就变成了一股火。我不知道为什么生气。我就是生气。
我拿起那条粉色的连衣裙,又拿起那双白色的小皮鞋。我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楼下是个小花园,种着些花花草草。我把衣服和鞋子扔了下去。粉色的裙子在空中展开,
像一朵掉下来的花。鞋子落在草地上,发出两声闷响。做完这件事,我心里那股火,
好像灭了一点。我转身走出赵婉茹的房间,把门轻轻带上。我回到自己房间,躺在床上,
看着天花板。我知道,这只是开始。4赵婉茹和小穗是中午回来的。我听见楼下有声音。
是赵婉茹的声音,很高,很尖。“谁干的!是谁干的!”我躺在床上,没动。
我听着她的脚步声,噔噔噔地上了楼。她径直走到我的房间门口,推开门。她站在门口,
看着我。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睛里像有火在烧。“舟舟,你早上是不是没出去?
”我坐起来,看着她。“出去了。”“跟谁?”“一个朋友。”“哪个朋友?叫什么?
”我沉默了一下。“你问这个干什么?”她的胸脯起伏着。她走到我面前,低头看着我。
“我给小穗买的新衣服,被人从窗户扔下去了。你说,会是谁?”“我怎么知道。
”她突然笑了。笑得很冷。“林舟,你是不是觉得,你是我女儿,我就不能把你怎么样?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好,很好。”她点点头,转身就走,
“你就在这房子里待着吧。我看你能待到什么时候。”她走了。我听见她回到自己房间,
砰的一声关上了门。下午,张阿姨来敲我的门。“**,午饭您还没吃呢。”“不吃。
”“**,您别跟太太置气,太太她……”“你出去吧。”我打断她。张阿姨叹了口气,
端着餐盘走了。整个下午,我都待在房间里。我没开灯,房间里很暗。我听着外面的声音。
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远处汽车开过的声音。天快黑的时候,我房间的门又被推开了。
是小穗。她端着一碗粥,站在门口。房间里很暗,我看不清她的脸。“你妈让你送来的?
”我问。“不是。”她的声音很小,“我自己想的。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她走进来,
把粥放到我书桌上。“我不饿。”我说。她没说话,也没走。她就站在那里,像个影子。
“你出去。”我说。她还是不动。我站起来,走到她面前。她比我矮一点,我得低头看她。
她的眼睛在黑暗里,亮亮的。“你到底想干什么?”我问,“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
讨好我妈,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她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说话。
”我有点不耐烦。“我……我没有。”她终于说出话,“我只是……想有个地方住。
”“这个房子是我的家。”“我知道。”她低下头,“我不会跟你抢的。”“不抢?
”我冷笑一声,“那你为什么要穿我妈的衣服?为什么要睡她的房间?
”“那是太太……是赵阿姨让我穿的,让我住的。”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没办法。
”我看着她。她瘦瘦的,肩膀一抽一抽的。我突然觉得有点没意思。
欺负这么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算什么本事。我转过身,走到窗边。“粥你拿走。我不吃。
”身后传来她很小声的“哦”,然后是开门和关门的声音。我回头看了一眼,
书桌上的那碗粥还在。粥是热的,冒着一点点热气。旁边,还放着一小碟咸菜,
是我早上吃的那个。我走过去,端起碗,喝了一口。粥是温的,很稠,里面放了肉松,很香。
我一口气把一碗粥都喝完了。5那件事之后,我跟赵婉茹的关系就僵住了。她不再跟我说话,
早上也不再等我一起吃早饭。她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小穗身上。她教小穗化妆,
教小穗穿衣服,教小穗怎么吃饭,怎么走路。小穗学得很快。她就像一块海绵,
把赵婉茹教的东西全都吸收了。她不再低着头,说话声音也变大了。她开始穿漂亮的裙子,
开始涂淡淡的口红。她变得越来越像赵婉茹。有时候我看着她们俩一起从外面回来,
手拉着手,有说有笑的,我会有一种错觉。好像她们才是一对母女,而我,才是那个外人。
我爸还是老样子,很少回来。但他回来的时候,总会发现家里不一样了。
有一次他回来吃晚饭。小穗也在桌上。赵婉茹给小穗夹菜,给她盛汤,照顾得无微不至。
我爸看了小穗一眼。“这是?”“哦,这是张阿姨的女儿,叫小穗。我让她过来陪陪舟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