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传之眠龙剑的假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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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河总部深处,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药石难以掩盖的衰败气息。夜明珠幽冷的光晕勉强照亮了宽阔却压抑的石室,映出几张神色凝重的面孔。大家长慕明策斜倚在榻上,脸色蜡黄,往日锐利如鹰隼的眼眸此刻黯淡无神,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哑声,胸腹间缠绕的厚厚绷带仍在不断渗出暗红的血渍。

任谁都看得出,这位执掌暗河、令江湖闻风丧胆的巨头,已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苏暮雨垂手静立一侧,素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刻像是结了一层寒霜,紧抿的唇线透出内心的不平静。苏昌河则站在稍远些的阴影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淬毒的钢镖,眼神闪烁不定,时而掠过榻上之人,时而扫过空置的主位,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慕雨墨悄无声息地立在窗边,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只有偶尔看向大家长时,眼底才会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压抑的寂静持续着,直到慕明策喉咙里发出一阵剧烈的呛咳,打破了死寂。他艰难地抬起手,示意侍立的医者退下,浑浊的目光缓缓扫过室内的每一个人,最终落在苏暮雨和苏昌河身上。

“都…到齐了?”他的声音微弱,却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苏昌河率先上前一步,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大家长,您伤重如此,还需静养,有何吩咐,我等万死不辞。”慕明策缓缓摇了摇头,喘息着说道:“静养…怕是没时间了。我这伤…药石罔效…须得…北上…寻一线生机…”这个决定让众人心头都是一沉。北上路途遥远,以大家长如今的状态,无疑是九死一生。

苏昌河眼中精光一闪,立刻接口:“大家长放心,属下立刻挑选精锐好手,护送您北上!暗河事务,自有…自有我等竭力维持,必不出乱子。”他话语中的暗示几乎不加掩饰,目光若有似无地瞟向苏暮雨,带着审视与挑衅。然而,慕明策接下来的话,却像一道惊雷,炸得所有人魂飞魄散。

“不…”他再次摇头,枯槁的手颤抖着,指向一直静静靠在榻边兵器架上的那柄古朴长剑——眠龙剑。“暗河…不可一日无主…我走之后…一切事务…由它…暂代…”石室内死一般的寂静。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一向清冷的苏暮雨,都瞬间聚焦在那柄看似平平无奇的长剑上。眠龙剑,大家长慕明策的随身佩兵,饮血无数,在暗河中象征着无上权威,可再怎么样,它也只是一把剑!苏昌河脸上的肌肉猛地抽搐了一下,他几乎以为自己重伤之下出现了幻听,下意识地上前半步,嗓音因为极度的难以置信而拔高变调:“大…大家长?您是说…由眠龙剑…**大家长之职?”慕明策闭了闭眼,似乎积蓄着最后一点力气,再次睁开时,目光竟回光返照般锐利起来,死死盯住苏暮雨:“暮雨…你…为持剑人。暗河上下…大小事务…皆需…问剑而定!你…需领会剑意…代剑执令!此令…如山!”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生命最后的气力,砸在每个人心上。

苏暮雨彻底愣住了,他向来沉稳如山,此刻却只觉得一股荒谬绝伦的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让他…去领会一把剑的“意志”?这简直比让他去刺杀皇帝还要不可思议。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在对上大家长那双不容置疑、甚至带着某种临终托付般沉重意味的眼睛时,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能感觉到旁边苏昌河那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混合着震惊、愤怒和极度荒谬感的视线,如同烧红的针一般刺在自己身上。

“大家长!三思啊!”苏昌河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镇定,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尖锐,“此等大事,岂能…岂能儿戏!一把剑如何能决断我暗河兴衰?这…这传扬出去,我暗河岂不成了整个江湖的笑柄?!”他的胸膛剧烈起伏,脸上血色上涌,又迅速褪去,变得铁青。他看看气息奄奄却态度坚决的大家长,又看看那柄死物一般的眠龙剑,最后目光死死钉在一脸茫然的苏暮雨脸上,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脑门,烧得他几乎要失去理智。他苦心经营,隐忍多年,眼看机会就在眼前,大家长却做出了如此荒唐的决定!这简直是对他野心的最大嘲讽,是对他智商的侮辱!慕雨墨也微微蹙起了秀眉,但她终究没有开口,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那柄眠龙剑,又看看脸色难看到极点的苏昌河,以及僵立如木偶的苏暮雨,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情绪。

慕明策没有理会苏昌河的激烈反对,他只是死死盯着苏暮雨,枯瘦的手艰难地抬起,指向眠龙剑,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绝:“接剑…暮雨…这是…命令!也是…唯一的…办法…”苏暮雨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勉强压下了心头的惊涛骇浪。

他迎上大家长那双逐渐涣散却依旧威严的目光,看到了其中不容置疑的托付,也看到了深藏的一丝无奈与…算计?他无法分辨。多年的忠诚和服从早已刻入骨髓。在苏昌河几乎要喷出火的目光注视下,苏暮雨一步步走上前,动作略显僵硬地伸出手,握住了眠龙剑冰冷的剑柄。剑很沉,冰冷的触感顺着掌心蔓延至全身。他单膝跪地,将剑平举过头顶,声音干涩却清晰地响起:“苏暮雨…领命。必当…竭尽全力,护持暗河,直至大家长归来。”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慕明策看着苏暮雨接过剑,眼中最后一点神采仿佛也随之流逝,他长长地、极其疲惫地吁出一口气,身体彻底软倒下去,再次陷入昏迷,只留下一句几不可闻的喃语:“…暗河的…未来…托付了…”医者慌忙上前救治。石室内再次陷入混乱,但气氛却与之前截然不同。一种无形的、荒诞而沉重的压力笼罩了所有人。

苏昌河看着跪在地上、手持眠龙剑的苏暮雨,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暴怒、难以置信,逐渐转变为一种极其复杂的扭曲,最后竟扯动嘴角,发出一声短促而怪异的低笑,那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讽刺和一种即将失控的疯狂。他死死盯着那柄剑,又看看苏暮雨,眼神变幻莫测,最终什么也没说,猛地一甩衣袖,转身大步离去,背影带着一股压抑到极点的戾气。慕雨墨轻轻叹了口气,走到苏暮雨身边,低声道:“暮雨,先起来吧。大家长…既然有此安排,必有深意。”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但更多的是一种置身事外的冷静。苏暮雨缓缓站起身,手中眠龙剑的重量前所未有的清晰。他低头看着这柄此刻代表着暗河最高权柄的死物,再抬眼望向苏昌河消失的门口方向,心中一片冰冷。他知道,从此刻起,暗河的天,真的变了。一场因一把剑而起的、无法预料的狂风暴雨,已然拉开了序幕。而他,被推到了这场风暴的最中心。

暗河议事堂的气氛从未像今天这般诡异过。长明灯将幽暗的光线投在光洁的石壁上,映出几张神色各异的脸。往常大家长慕明策坐的主位如今空着,取而代之的是摆在紫檀木长案正中央的一把剑——眠龙剑。剑身古朴,鞘上纹路暗沉,像一条陷入永眠的龙。而素来立于大家长身侧阴影处的傀,苏暮雨,此刻却正襟危坐在主位旁一张新设的座椅上,腰杆挺得笔直,双手平稳地置于膝上,只是那微微蜷起又松开的手指,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眠龙剑,就静静地横在他手边的案上,像一个无声的嘲讽,又像一座沉重的大山。

苏昌河是最后一个到的。他踱着步子进来,目光扫过空置的主位,再落到那柄剑上,最后定格在苏暮雨脸上,嘴角勾起一个要笑不笑的弧度,自顾自在长案另一头坐下,与苏暮雨和那柄剑遥遥相对。慕雨墨则悄无声息地选了个居中靠后的位置,好整以暇地整理着衣袖,仿佛只是来参加一场再寻常不过的例会,只是眼底那抹看好戏的兴味,怎么也藏不住。几个各家有头有脸的核心人物也陆续入座,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生怕一不小心就成了这场荒诞剧的焦点。

沉默像黏稠的墨汁,在空气中蔓延。最终还是苏昌河率先打破了死寂,他用指节不轻不重地叩了叩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讥诮:“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开始吧?苏大家长?”他刻意拉长了“苏大家长”四个字的尾音,目光却瞟向那柄眠龙剑。

苏暮雨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放在膝上的手无意识地收紧了些。他沉默片刻,似乎在凝聚勇气,然后缓缓伸出手,将案上的眠龙剑拿起,平托在双掌之上。剑入手冰凉,那股寒意似乎能顺着血脉直钻到心里去。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无波:“今日议事,首要乃北上求医之各项准备,以及……未来一段时日内,暗河各项事务的暂行章程。请……剑谕。”最后两个字,他说得极为艰难,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剑谕?”苏昌河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发出一声嗤笑,“好啊,那就先请剑大人示下,对于今年各处分舵的预算开支,有何高见?尤其是近期几项大宗采买,是批,还是不批?”他随手从袖中抽出一卷账册,“啪”地一声扔在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苏暮雨,等着他出丑。这问题刁钻至极,预算开支繁琐复杂,涉及各方利益平衡,即便是大家长本人也要斟酌再三,如今却要问一把剑?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苏暮雨……和他手中的剑上。苏暮雨感觉额角有青筋在轻轻跳动。他垂下眼帘,凝视着掌中冰冷的铁器,仿佛真要从上面看出花来。议事堂里落针可闻,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时间一点点流逝,压力积聚在苏暮雨肩头。

就在苏昌河脸上的讥讽越来越浓,几乎要再次开口催促时,苏暮雨忽然抬起眼。他并未看苏昌河,而是目光扫过在场几位掌管钱粮的核心人员,最后重新落回眠龙剑上,用一种极其缓慢、极其严肃,仿佛真的在传达某种神圣旨意的口吻说道:“剑意所示……非常之时,当行节俭之道。所有非紧急用度,一律暂缓。各项支出,需三人以上联署,报由……持剑人复核。”

这个回答四平八稳,甚至可以说是保守,挑不出大错,但也绝不出彩。然而从苏暮雨这样一本正经地借由“剑意”说出来,配上他那副煞有介事的表情,顿时产生了一种奇特的荒谬感。慕雨墨忍不住以袖掩口,轻轻咳嗽了一声,肩头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苏昌河没料到苏暮雨居然真能接住话头,还接得这么……冠冕堂皇。他噎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显然不打算就此放过苏暮雨。“节俭?说得轻巧。那好,再请教剑大人,”他身体前倾,手肘撑在桌上,目光锐利地盯住苏暮雨,“谢家近来在咱们南边的几个铺子附近动作频频,屡有挑衅。依剑大人看,此事是该忍一时风平浪静,还是该……给他们点颜色瞧瞧?”这是个更危险的陷阱,无论选择“忍”还是“硬”,都可能授人以柄,甚至引发不必要的冲突。

苏暮雨心头一紧,这个问题比预算凶险十倍。他再次“凝神”于剑,指尖甚至能感觉到剑鞘上细微的纹路。这一次,他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些,似乎在艰难地解读着剑中深意。就在苏昌河几乎要失去耐心时,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清晰:“剑意沉凝,示我以静。然,龙有逆鳞,触之必怒。增派暗哨,严密监控,若对方有过线之举……准予雷霆反击,但尺度需拿捏精准,不可率先启衅。”他顿了顿,补充道,“一切行动,需及时禀报。”

这个回答,既有隐忍,又暗藏锋芒,将主动权抓在了自己手里,同时留下了转圜余地。就连一直作壁上观的慕雨墨,眼中也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玩味。她轻轻插话,声音带着几分慵懒:“哦?雷霆反击?这尺度可不好把握呀。暮雨,哦不,持剑人大人,您确定没领悟错剑意?万一剑大人只是想打个喷嚏,被您听成了雷霆,那可如何是好?”她这话看似调侃,实则又给苏暮雨添了把堵。

苏暮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把慕雨墨也记上了一笔。他不动声色地回应:“剑意如山,重逾千钧。苏某虽不才,尚能分辨轻重缓急。”他将眠龙剑微微举起,让幽光流过剑鞘,“剑在手中,便如大家长在侧,其意不敢或违。”

苏昌河看着苏暮雨那副郑重其事捧着剑的模样,再听着他一口一个“剑意”,只觉得一股邪火混着强烈的荒谬感直冲脑门。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那卷账册都跳了一下:“够了!苏暮雨!你还要抱着这把破剑装神弄鬼到什么时候?!暗河百年基业,难道真要系于一把死物之上?传出去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这一声厉喝,让整个议事堂的空气瞬间冻结。苏暮雨在拍案声起的刹那,已下意识地将眠龙剑更紧地护在怀中,抬头迎上苏昌河几乎喷火的目光,眼神冷冽如冰:“苏昌河!大家长之令,你敢不遵?此剑如今便代表大家长权威,你在此咆哮议事堂,是对大家长不敬!”

“大家长?我看大家长是伤重糊涂了!”苏昌河口不择言,话一出口便知失言,但怒火攻心之下,也顾不得许多,“你苏暮雨又算什么?一个传声筒?一个抱剑的傀儡?”

“我乃大家长亲命的持剑人!”苏暮雨霍然起身,手中眠龙剑虽未出鞘,却自然有一股凛然之势,“在其位,谋其政。只要剑在一日,暗河的规矩,就不能乱!”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目光扫过在场众人,“还有谁,对此有异议?”

众人纷纷低头,不敢与他对视。苏昌河胸口剧烈起伏,死死瞪着苏暮雨,以及他怀中那柄仿佛带着嘲讽意味的长剑。他看着苏暮雨那副“剑在人在”的架势,再看看周遭或畏惧或观望的眼神,突然觉得这一切荒唐得可笑。他怒极反笑,连连点头:“好,好得很!持剑人?哈哈哈!你就好好抱着你的剑吧!我看你能抱到几时!”说完,他猛地一脚踢开身后的椅子,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石室里回荡,每一步都带着压抑不住的戾气。

一场原本关乎暗河未来走向的议事,就在这样一场闹剧般的氛围中仓促收场。苏暮雨缓缓坐回椅子上,感觉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他低头看着怀中安然躺着的眠龙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这条**大家长之路,恐怕比他经历过的任何一场刺杀都要艰难百倍。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苏昌河斜倚在自己那间陈设华丽却总透着一股阴冷气息的房间软榻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榻边小几,上面搁着早已凉透的茶汤。他那两撇精心修剪的小胡子随着他变幻不定的神色微微颤动,脑海里反复回放着议事堂里苏暮雨捧着那把破剑、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还有慕雨墨那女人看戏般的眼神。

一股混杂着羞辱和极度荒谬感的邪火在他胸腔里左冲右突,烧得他五脏六腑都跟着疼。一把剑?大家长?这老东西临昏迷前真是病糊涂了,还是存心要恶心他苏昌河?让他苏昌河,暗河如今实际上的最强者,去听命于一块冰冷的铁疙瘩,听一个抱着铁疙瘩的傀儡发号施令?这简直比直接给他一刀还要令他难以忍受!他猛地坐起身,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决绝的光。

不行,这荒唐的闹剧必须结束,而且必须由他亲手结束。既然大家长留下了这么个“昏招”,那就别怪他利用这个规则,从根源上解决掉这个“**大家长”。他的目标很明确:让那柄眠龙剑,彻底消失,或者至少,彻底“闭嘴”。第一个计划,简单直接:偷梁换柱。他唤来一名以身手敏捷、尤其擅长开锁破机关著称的心腹手下,令其趁夜潜入苏暮雨如今守卫森严的居所,用一柄外形几乎可以假乱真的仿制品换走真剑,再找个无人深谷将真剑丢弃。计划本身看似天衣无缝。然而,他低估了苏暮雨的谨慎,或者说,低估了那把剑在苏暮雨心中的分量。

那手下回报,苏暮雨的住处外围看似松懈,内里却机关重重,尤其是寝室内,眠龙剑根本不在剑架上,而是直接被苏暮雨放在了触手可及的床头,甚至……那名手下表情古怪地补充,他隔着窗缝窥见,苏暮雨入睡时,一只手都搭在剑鞘上,仿佛那不是一把剑,而是个需要呵护的婴孩。苏昌河听得一阵恶寒,挥手让手下退下,第一个计划宣告流产。偷不来,那就制造“意外”。

苏昌河精心设计了一场“走水”。他算准了苏暮雨每日固定去查看大家长病情的时间,命人在其居所附近的一间杂物房点燃了小火,火势控制得恰到好处,既能引起骚动,蔓延至苏暮雨住处需要一点时间,又不会真的烧毁重要东西。他的目的是调虎离山,趁苏暮雨被火光和救喊声吸引注意力的短暂空隙,安排另一人潜入,将眠龙剑“不小心”碰落进附近打造兵器的熔炉里。到时,只需推说救火慌乱,不慎碰落,苏暮雨就算怀疑,没有证据也只能吃个哑巴亏。

一切依计进行。火起,人喧,苏暮雨果然被惊动,迅速出门查看。潜入者顺利进入房间,看到了那把摆在案上的眠龙剑。就在他伸手欲抓,准备完成这“意外”一击时,原本该在远处指挥救火的苏暮雨却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门口,目光冷冽如冰,手中还提着半桶水。“你在找什么?”苏暮雨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巨大的压力。那潜入者吓得魂飞魄散,支支吾吾说是来帮忙救火的。

苏暮雨没再多问,只是走到案前,亲手将眠龙剑拿起,挂回自己腰间,然后才转身出去救火,留下那个倒霉蛋在原地腿软。苏昌河在远处看得真切,气得几乎咬碎一口银牙。他这才意识到,苏暮雨对这把剑的看守,已经到了寸步不离、神经紧绷的地步,那场火恐怕根本没让他离开超过十步距离!接连受挫,苏昌河的耐心告罄,思路也开始朝着更加离奇的方向滑去。既然常规手段不行,那是不是这把剑真的有点邪门?大家长临昏迷前那郑重其事的样子不似作伪,难道这眠龙剑还真有什么剑灵不成?若是剑灵作祟,那是不是得用点“非常”手段?一个荒谬的念头在他脑中形成:找个“高人”来驱驱邪,说不定能把附在剑上的“大家长意志”给驱散,到时候看苏暮雨还怎么假传“剑旨”!他手下能人异士不少,还真找到一个早年混过江湖、懂点画符念咒门道的老人。

苏昌河也顾不得许多,死马当活马医,令那老人装扮成游方道士模样,带着桃木剑、符纸等一应家伙事,趁苏暮雨在议事堂处理公务时,前去“拜会”。那老道士在苏暮雨面前舞了半天,念着颠三倒四的咒语,最后喷出一口“圣水”,宣称此剑已被邪祟缠绕,需交予他做法三日方能化解。苏暮雨始终面无表情地看着,直到老道士说完,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你说此剑有邪祟?”老道士硬着头皮:“正……正是!”苏暮雨点了点头:“好。”就在老道士以为得逞,苏昌河在暗处也觉得这离谱计划竟要成功时,苏暮雨突然拔剑出鞘!眠龙剑冰冷的剑锋在空气中划过一道寒光,直接架在了老道士的脖子上。“那便请你当场演示,如何用你这套把戏,驱散我这‘邪剑’的锋芒。”老道士吓得魂飞天外,桃木剑和符纸撒了一地,连滚爬爬地哭喊着“饶命”,把苏昌河让他来的事抖了个一干二净。

苏暮雨收剑入鞘,看都没看瘫软在地的老道士,只对着空无一人的角落方向冷冷说了一句:“告诉苏昌河,想试剑,自己来。”苏昌河气得眼前发黑,差点背过气去。最后一次,苏昌河决定玩把大的,利用一次暗河内部的小**。他暗中挑唆谢家几个不安分的子弟与苏暮雨手下发生摩擦,计划在混乱中,派人假装失手,将一种极强的腐蚀性药水泼向眠龙剑。这次他下了血本,用的是一种能悄然蚀金断玉的奇毒,伪装成打斗中不慎泼洒的毒液。冲突如期而至,场面一度混乱。那名负责泼洒药水的死士看准机会,将藏在袖中的药瓶滑入掌心,瞄准了被苏暮雨握在手中格挡兵器的眠龙剑,奋力一泼!然而,就在药水即将触及剑身的电光石火间,苏暮雨似乎早有预料,手腕极其精妙地一抖一转,眠龙剑划出一道圆弧,非但避开了药水,剑鞘的末端还恰好点在了泼洒药水的死士手腕上。

死士吃痛,手一歪,整瓶药水竟原路返回,劈头盖脸地浇了他自己一身!只听一阵令人牙酸的“嗤嗤”声伴随着凄厉惨叫,那死士瞬间倒地,皮肤溃烂,眼见是活不成了。而眠龙剑,连同持剑的苏暮雨,毫发无伤。苏暮雨持剑而立,目光如电,扫过混乱的现场,最后定格在远处阴影里苏昌河那张因为计划再次失败且折损人手而扭曲变形的脸上。他虽然什么都没说,但那眼神分明在说:还有什么招,尽管使出来。接连的失败和折损让苏昌河元气大伤,更让他憋闷的是,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对着铜墙铁壁猛攻的傻子,所有的算计和狠辣在那把破剑和苏暮雨那块硬骨头面前,都成了笑话。

他把自己关在房里,砸了手边能砸的所有东西,胸中那口恶气却越积越浓。他看着铜镜中自己那双因为愤怒和挫败而布满血丝的眼睛,一个更加疯狂、更加不计后果的念头,如同毒蛇般慢慢从心底钻出:既然解决不了剑,那是不是……就该解决掉那个抱剑的人?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阵战栗,却又有一种诡异的兴奋。他盯着镜中的自己,嘴角慢慢扯出一个冰冷而狰狞的弧度。看来,是时候找苏暮雨,好好“谈一谈”了。

暗河总部的沉寂被一阵轻快却陌生的马蹄声踏破。负责瞭望的哨卫早已传回消息,苏暮雨亲自来到入口处等候。他依旧带着那柄眠龙剑,只是如今不再捧着,而是习惯性地悬挂在腰间最顺手的位置,剑的存在仿佛已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一辆看似朴素的马车在引路人的带领下驶入这处隐秘的据点,车帘掀开,先跳下来一个背着巨大药箱的小药童,随即,一个身影利落地跃下车辕。

来人正是白鹤淮。她看起来年纪很轻,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劲装,外罩一件材质特殊的白色纱衣,眉眼间毫无寻常医者面对暗河这等地方时的畏惧或谨慎,反而带着一股灵动又好奇的神采。她目光扫过周围阴森森的建筑和那些隐藏在阴影中、气息冷峻的身影,最后落在为首的苏暮雨身上,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介于玩味和了然之间的笑容。

“你就是苏暮雨?派人送信那个?”白鹤淮的声音清脆,带着几分随意,“信上说病人情况危急,刻不容缓,带路吧。”她说话间,眼神已经像检查物品般将苏暮雨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尤其在看到他腰间那柄形制古朴的长剑时,目光微妙地停顿了一瞬。

苏暮雨颔首,言简意赅:“有劳白神医。请随我来。”他转身引路,步伐沉稳,并未因对方的打量而有何不适。白鹤淮跟在他身侧,倒是毫不拘束,一边走一边四下张望,仿佛在游览什么新奇景点,偶尔还点评两句:“啧,这地方选得不错,易守难攻,就是采光差了点,湿气重,长期住这儿,没病也容易憋出病来。”

苏暮雨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加快了脚步。穿过几重戒备森严的庭院,来到大家长养伤的主屋外。慕雨墨正等候在门口,见到白鹤淮,她妩媚的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忧色:“白神医,大家长他……”

“病人在里面?”白鹤淮直接打断她,摆了摆手,“客套话省了,先看病人要紧。”说着便自行推门而入,行事风格干脆利落,与暗河众人习惯的迂回试探截然不同。

屋内药味浓郁,夹杂着伤病特有的衰败气息。大家长慕明策躺在榻上,面色灰败,呼吸微弱,比之前更加憔悴。白鹤淮脸上的随意收敛了些,她上前坐下,三指搭上慕明策的手腕,凝神细诊。片刻后,她又轻轻揭开大家长胸腹间的绷带,查看伤口的情况,眉头微微蹙起。

“雪落一枝梅……果然是这麻烦玩意儿。”白鹤淮低声自语,随即打开随身的大药箱,取出针囊,手法娴熟地抽出几根长短不一的银针,分别刺入慕明策的几处大穴。她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仿佛不是在施针,而是在演奏某种无声的乐章。苏暮雨和跟进来的慕雨墨都屏息凝神地看着。

约莫一炷香后,白鹤淮起出银针,又从药箱里取出一个白玉小瓶,倒出两粒朱红色的药丸,示意旁边的侍者用温水化开,小心喂大家长服下。做完这一切,她才长长舒了口气,擦了擦额角细微的汗珠。

“怎么样?”苏暮雨立即问道,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白鹤淮转过身,看向苏暮雨,眼神恢复了之前的灵动,甚至还带上了几分狡黠:“毒性是压制住了,暂时死不了。不过想根治,还得费不少功夫,需要几味特殊的药材,我得亲自准备。”她话锋一转,忽然用下巴点了点苏暮雨一直握在手中的眠龙剑,好奇地问,“说起来,我一进来就注意到了。苏大家长……呃,不对,是苏公子你,怎么走哪儿都抱着这把剑?连刚才我施针的时候,你都下意识地攥得那么紧。这剑……是有什么说法吗?”

此言一出,屋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古怪。慕雨墨以袖掩唇,轻轻咳嗽了一声,眼底闪过看好戏的笑意。苏暮雨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握着剑柄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他沉默了两秒,才用一贯平淡的语气回答:“此剑……关系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