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上海的10月底,已经没了桂花的味道。这个天气,降温太快,就像渣男变心,
连个缓冲都没有。思思拖着乏力的身躯,回到位于浦东一间不算宽敞的出租屋。
她刚结束一场口腔医院客户的直播活动,卸了妆,敷了面膜,今天的皮肤略微干燥,
有点刺痛。她熟练地开了一瓶红酒,酒精能让她快速从工作的劳累中抽离出来,
获得短暂的放松。手机屏幕亮着,一条微信消息刺眼地躺在那里。发送人:思明。“妹,
睡了吗?妈今天又念叨你了。哥知道错了,咱们是一家人,总这样不是办法。方便聊聊吗?
”思思的心像被浸入冰水,瞬间清醒了大半。她微微扬起嘴角,轻声哼了一句。想着年初,
妈妈七十岁生日,她省吃俭用包了一万元红包,通过微信转给妈妈。
思思不喜欢亲戚聚集的那种热闹,她没有回去给她祝寿,
唯独通过金钱的方式表达了孝心和祝福。然而没多久,妈妈很生气地打来电话,
说哥哥思明借口帮她操作手机,偷偷转走了那笔钱,说是“应急”,至今未还。
那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思思特别恨。
不仅是对这个赌性很大、不断榨取家庭价值的哥哥,也是对父母对哥哥纵容的恨。
因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类似的事情了。以前每次哥哥以各种理由问思思要钱后不归还,
被爸妈知道了,反而怪思思为什么给他钱,诸如此类的事情匪夷所思。
思思第一次如此决绝地拉黑了他所有联系方式,并且明确告诉爸妈,她梁思思,
从今以后没有梁思明这个哥哥。此刻这条看似求和的微信,只让她感到厌烦和无力。
她没有回复,将手机扔在沙发上,闭着眼睛陷入沉思。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一个陌生的深圳号码。工作习惯让她深吸一口气,接通了电话:“喂,您好?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两秒。随即,一个低沉、熟悉到令她心脏骤然紧缩的声音,
穿透了八年的时光阻隔,清晰传来:“思思吗?是我,景贤。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思思捏着红酒杯的手指瞬间变得冰凉,
血液冲上头顶又迅速回落,耳朵突然感觉一股热气。李景贤?这个名字,
连同与之相关的所有青春记忆、甜蜜悸动、以及最终刻骨铭心的伤痛,
被她小心翼翼尘封在心底最深处,从未想过会以这种方式被再次唤醒。“……李景贤?
”她的声音故作镇定,夹杂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你…你怎么会…”“抱歉,突然打扰。
”景贤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冷静、克制,但她似乎能捕捉到一丝极细微的、不同以往的紧绷,
“我收到一条…比较奇怪的信息。是用你那个**号发来的,大家都应该很久没用**了吧?
说你生病急需手术,想借两万块钱。我…想跟你确认一下,是不是真有这回事?你…还好吗?
”思思是个比较谨慎的人,通常情况不至于**号被盗。
唯一的可能就是别人知道她的密码并且在对方手机上登录过,
所以不需要二次验证可以直接登录,不然她的手机应该收到提示。她想到了一个人,梁思明。
因为他知道她这个号的密码,之前登过一次。此刻就像有一把钥匙,
瞬间打开了思思耻辱和愤怒的闸门。梁思明盗用她已经不经常使用的**号?
以生病的名义向景贤行骗?这个**是她唯一没有删除李景贤的联系方式。
思思只觉得一股热血涌上脸颊,巨大的羞耻感让她几乎窒息。她最不堪的疮疤,
就以这样一种丑陋的方式,暴露在她最不想让其看到的人面前!当初那个十万,
就是因为梁思明,她才没有还给他。“不是我!”她快速否认了这件事,
防御性的语气带着尖锐的刺,“是别人吧,盗了我的号!”“可是他/她知道我们的关系。
知道我是你的前男友”。”那可能就是我哥吧,只有他知道我的密码。你不用理会,
没有这回事。我哥找我要钱,我没给,估计就找我身边的人借了。“思思说道,
语气里多了一丝坦诚。如果是以前,她绝不会将家里人缺钱这种事情说的这么轻松,直白。
电话那头的景贤沉默了几秒,似乎松了口气,语气也缓和下来。“…果然是这样。
我猜到可能不是你的意思,但…还是确认一下比较放心。你没事就好。”“我没事!
谢谢你和我说这件事,我会处理的。”手不停使唤,思思挂掉了电话。她不想和他,
和这个外人再多说什么。毕竟,他们八年都没有联系了。李景贤的话,他的关心,
此刻在思思的心里像火星溅入了油库。八年来的委屈、强撑的坚强、此刻的难堪和愤怒,
以及酒精残留的放大效应,让她一直紧绷的神经彻底断裂。她一只手捂住了脸,哭了起来。
积压了八年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怎么能没事?李景贤,你为什么还要出现?
为什么要你知道这些破事!思思终于绷不住了。她努力了八年!八年!
就想让所有人都觉得她梁思思离开谁都能活得好好的!可现实呢?
现实就是她永远甩不掉那个烂泥一样的家!永远会被拖累!2回忆比飞机还要快,
一下回到了初中。“梁思思,你的作文这次比赛全年级第一!
我们语文老师们一致认为你这篇文章写的很有灵气,大家听听。”老师戴着眼镜,
温和地笑着,开始朗读她的作文。思思抿着嘴,脸颊微红,能感受到旁边那道戏谑的目光。
她的同桌,李景贤,用笔轻轻戳了戳她的胳膊,压低声音说:“哟,小才女,又被夸了?
下次作文借我参考参考呗?”她瞪他一眼,不动声色地把胳膊挪开。这个李景贤,
聪明是聪明,尤其理科特别好,就是太调皮,总喜欢揪她马尾,经常没事就怼她几句,
或者在她认真记笔记时突然吓她一跳。她总觉得他烦人,却又不得不承认,
那双带笑的眼睛里,除了戏谑,似乎还有点别的东西。她也说不清楚。
高中他们都考进了市重点高中。文理分科后,他们在偌大的校园里见面少了。
但偶尔在放学的人流中,他会突然从后面拍一下她的肩膀,大声说:“嘿,小才女,
走那么快干嘛?”她吓了一跳,回头看见他穿着篮球队服,满头大汗,笑得一脸灿烂,
身边还跟着几个哥们儿。周围的目光汇聚过来,让她脸颊发烫,只能含糊地应一声,
加快脚步离开。那时她不懂,这或许是少年人表达关注的独特方式。
高考的压力让大家也没时间想其他的事情。只是偶尔在月考光荣榜的前列看到他的名字时,
心里会泛起一丝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微澜。她因为高考前夜突发高烧,与心仪的本科失之交臂,
加上填报志愿的失误,去了外地读大专。而景贤,则以优异的成绩被重点大学录取。
同学录上的留言早已模糊,两个人的人生轨迹,截然不同。
原生家庭的客观因素和个人发展的主观因素,仿佛在两个人之间预留了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
她将所有的精力投入大学生活和**中,只是偶尔从同学口中听到他的只言片语,
没有过多在意。思思学的是酒店管理,实习去了上海,一个充满魔力的城市。第一次坐地铁。
第一次看见这么高的楼。第一次出入高级酒店...在上海思思有了很多第一次,
她感谢这个上海实习的机会。虽然她依旧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沪漂人,
但是这个城市确实给她的人生增加了很多不同的色彩。毕业后几年,初中同学组织聚会。
刚好她在休假回到老家县城看望父母。她本不想去,没有混出名堂,
与当年“才女”的名头相去甚远。但鬼使神差地,她还是去了。他变化很大,更沉稳,
也更洋气了,言谈举止间是见过世面的从容。他主动坐在她身边,像多年前一样和她聊天,
却少了年少时的顽劣,多了几分恰到好处的体贴。“思思,你现在怎么样?”他问,
眼神很专注。“就那样,普通工作。”她含糊地回答。聚会结束,他坚持送她回家。
看得出来,他毕业后混得不错。他基本上是县城和深圳来回跑。车上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间,
气氛有些微妙。他忽然说:“感觉你没怎么变,还是那么…安静。”那天晚上,她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