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名为“灰潮”的灾变降临第三年,文明的余烬在荒野中苟延残喘。生存,是刻在每个人骨子里的唯一本能,它能轻易撕碎亲情、友情,以及所有在旧时代里被奉为圭臬的道德准则。我曾以为,我和她之间,至少还剩下一点血脉相连的温度,哪怕那份血缘稀薄得可笑。但现实给了我最响亮的一记耳光。她,我的继姐乔蔓,为了半瓶水,当着整个晨曦堡垒幸存者的面,亲手将我推入了深渊。她夺走我的生机,指认我为窃贼,然后像丢弃垃圾一样,将我逐出人类最后的庇护所。我记得她冰冷的眼神,记得堡垒大门关闭时那一声决绝的轰鸣。那一刻,我以为我死定了。可我没有。当我从死亡的边缘挣扎回来,我才发现,这场被精心设计的“驱逐”,或许是我一生中最幸运的事。现在,荒年重启,轮到我来制定新的游戏规则。而她,那个曾经高高在上施舍我怜悯的继姐,正跪在我面前,祈求我赏她一口饭。
喉咙里像塞了一把滚烫的沙子。
宁遥盯着地面上那滩迅速渗入干裂泥土的水渍,那是她最后的半瓶水。
乔蔓站在她面前,手里捏着空了的塑料水瓶。瓶口还挂着一滴,晃了晃,也落进尘土里。
“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乔蔓的声音没有起伏,像荒野上的风,干冷而锋利。
她身后,晨曦堡垒厚重的金属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正在一寸寸关闭。
门缝里,是几十双麻木又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眼睛。他们在看宁遥,也在看乔蔓。
风卷起地上的灰尘,吹在宁遥的脸上,带来细微的刺痛感。她没动,也没说话,只是看着那道门缝越来越窄,将堡垒内昏黄的灯光切割成一条线,最后“哐”的一声,彻底合拢。
整个世界,只剩下她和无边无际的灰色荒野。
“为什么?”宁遥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
她不理解。
这半瓶水,是她用攒了半个月的口粮,从一个守卫那里换来的。她想给乔蔓一个惊喜,因为乔蔓已经两天没有分到足额的净化水了,嘴唇都起了皮。
可乔蔓的回应,就是当众给了她一耳光,然后捏碎了她藏在怀里的水瓶,高声宣布她是偷了堡垒物资的小偷。
乔-蔓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堡垒里不养闲人,更不养贼。”
“我不是贼!”宁遥的胸口剧烈起伏,愤怒和背叛的冰冷火焰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
“这不重要。”乔蔓淡淡地说,“重要的是,所有人都认为你是。”
她转身,不再看宁遥一眼,迈步走向堡垒的方向,却在几步之后停下。她没有回头,只是留下最后一句话。
“记住,今天是你自己找死,怪不得别人。将来,就算你变成变异兽的粪便,也别指望我会为你流一滴眼泪。”
说完,她敲了敲那扇紧闭的大门。
门上一个小小的观察窗打开,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片刻后,大门再次开启一道缝隙,乔蔓闪身而入。
“哐当。”
门又一次关上了。
这一次,是真正的隔绝。
宁遥站在原地,很久很久都没有动。
灰色的尘埃,被科学家们称为“灰潮”,是这场灾变的源头。它们无处不在,吸入过多,肺部会逐渐纤维化,直至窒息而死。没有防护,普通人在野外活不过三天。
堡垒里的净化系统能过滤掉这些尘埃,但这套系统需要巨大的能源。能源,和净化水、食物一样,是末世里最宝贵的资源。
宁遥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外套,没有食物,没有水,更没有防尘面具。
被逐出堡垒,等于被宣判了死刑。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远方传来几声不知名变异兽的嚎叫,令人毛骨悚然。
寒意和绝望一起涌了上来。
宁遥踉踉跄跄地向前走,漫无目的。她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走多久。
肺部开始传来火烧火燎的痛感,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刀子。
她的意识渐渐模糊,身体里的水分在快速流失,饥饿和疲惫像无数只蚂蚁在啃噬她的意志。
最终,她脚下一软,重重地摔倒在地。
脸颊贴着冰冷的、混杂着沙砾的地面,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一点点抽离。
她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他们在灾变初期就去世了。父亲临死前,把她托付给了继母带来的女儿,乔蔓。
“遥遥,以后……蔓蔓就是你唯一的亲人了,你们要……互相扶持……”
互相扶持?
宁遥的嘴角扯出一个凄凉的弧度。
原来,所谓的亲情,在末世里,连半瓶水都不如。
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秒,她仿佛看到了一点微光,从她的掌心亮起。
那是一种纯净的、温暖的,不属于这个灰色世界的光芒。